齐府。明和堂正院。
老太太和老太爷坐在正堂屋的八仙桌两边,一人捧着一个旧窑十样锦的茶盅在慢悠悠的喝茶,好似在等着见什么人。
卫妈妈躬身候在靠门口的位置。
老太太淡淡的问道:“奕哥带着媳妇已经走了?”
卫妈妈便躬身道:“走了好一会儿了。”
“郡王府还请咱们府的谁了?”
卫妈妈便道:“并没有其他的人,还有张请柬是给的宣城商会的,请商会的知事能去的都去,大老爷便去了。”
老太爷没说话,老太太斜睨了老太爷一眼,然后故意道:“这几年办商会的事不都是老二?二老爷去没有去?”
卫妈妈抬头看了上面两位一眼,道:“二老爷没去。”
老太太抿住了嘴,过了半天才来了一句:“这么说,这一次又是老二让了一步?”
这话本就不是跟卫妈妈说的,卫妈妈自然不敢应承,躬身站在下面。过了好一会儿,老太爷才有点不耐烦的道:“你拘着我在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老太太就扭头看着他:“头一件!老大家的弄了个婆子污蔑老二家的,详细情形我和你说了,最后去给那个铺子老板送钱的就是老大家的那个陷害别人的婆子!卫妈妈亲眼看见的,这一桩怎么算?”
虽然是问话,但是却并不是给老太爷回答的,接着又道:“第二件!子平弄了个通房丫鬟,不知道怎么的就从齐梨手里抢,那丫鬟本是要跟着齐梨陪嫁的!硬生生的要去,要去了之后却没新鲜几天就要送人,结果把人逼得跳了井!齐梨哭得都背过气去了,这一桩又怎么说?”
盯着老太爷。
老太爷就叹气道:“这都是多大的事儿?屁大点儿小事,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污蔑陷害什么的,查清楚不就行了?死了个丫鬟,给她爹妈多给点银子发丧,不就行了?梨姐儿缺了陪嫁丫鬟,满府的挑!我就不信挑不出来几个中意的?值得你把我拘在这里兴师问罪?这些事儿不都是你们内宅闹出来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怒哼:“这些全都是老大一家子闹出来的!老大那一家子……除了奕哥和他媳妇,其他的……我只说老大媳妇,老大以前还能听点话,跟着这个媳妇进了一趟京,愈发的颟顸了,昏聩了,说什么都不听了!教出来一个子平,成了什么样子了?成天轻飘的简直都能飘天上去!”
“还有那两个姑娘,调|教成什么样子了?飞扬跋扈,目中无人,真真就和老大媳妇当年一模一样!当初我怎么说的?真要是要了这样的儿媳妇,今后阖府都不安宁!可你非说好,看中人家的家世了,现在看看如何?只看她养出来的几个儿女,成了什么样子!”
老太爷板着脸:“你现在是和我算账?当年的事情你也不是不知道,能压制下去多不容易?差点就吃了官司!再说了,老大家的就算是折腾,也就是后宅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折腾,能折腾上了天……”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府宅不宁,万事不遂,妇人不贤,子孙无善!”
老太爷辩不过老太太,气的提声道:“那你说怎么办?难不成现在叫老大把媳妇休了?!”
老太太道:“不是休了,但是要管!不能在这样不管,由着她折腾了……这事你要说话,好些事情,即便是我说,老大和他媳妇都哼哼唧唧的,嘴上答应但是就不听……”
“什么事?你倒是说说,你想管什么事?”老太爷问道。
老太太有点生气:“怎么是我想管?你也看到了,自打回来了,为了嫣姐儿的婚事,闹的是鸡飞狗跳的!三年前走得时候,我就说了,嫣姐儿那时候岁数已经到了,京城什么门路都没有,就那么贸贸然的去了,耽搁了可怎么好?可怎么劝都不听,一说起来就是她爹娘在京城为官,还能没有门路?那下巴仰的能到天上去!”
“结果呢?!还不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回来了就狠命的折腾,先是把宣城所有未成亲的小子都请到家里来,请来就请来吧,还把奕哥媳妇弄到前院坐着!你说说……”
老太爷不耐烦从头听她说,烦的站起来背着手往门口走:“你想怎么管都可以!需要我出面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就给你出面!这总行了吧?”
老太太看他实在是烦的不想听,叹了口气。
老太爷已经出去了。
卫妈妈看了看外面,见老太爷走远了,这才往里走了走,轻声对老太太道:“老太太,您也别太着急了,现如今好歹大爷回来了,奴婢冷眼在旁边看了多少天了,您别说,大老爷那边,还真听大爷的!好些事都是大爷做的主,而且办的都叫人服气呢。”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找老太爷也是因为这个,奕哥再能干,到底是儿子,又没有个帮衬,老大便罢了,到底性子绵软些,那大太太性子要强,怎么能忍了……”说到这里顿住了,又叹了口气。
卫妈妈就陪笑着道:“大奶奶就是大爷的帮衬啊,别看大奶奶表面看着柔柔弱弱的,真要是有事也镇得住。那小雪在井里被人发现的时候,几位姑娘和大奶奶就在园子玩,几位姑娘都吓哭了,好歹大奶奶在跟前安抚着才没有出事。”
老太太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笑了,笑嗔卫妈妈:“你少哄我!我还没有老糊涂呢!奕哥和他媳妇是都不错,可惜都还年轻,尤其是奕哥媳妇,想要在这府里站稳了脚跟,怕是还有一老长的路要走呢……唉……慢慢来吧。”
卫妈妈笑着上前,给老太太重新续了一杯茶:“您也别操那么多的心了,您也说了,要慢慢来,那您就别着急。”
老太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又摸着杯沿的花纹出了半天神,老半天之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
郡王府。
吴苏从侧门下车,跟随着领路的婆子一路到了内院。这边换了个丫鬟领路,进了正房院,人已经多了不少。和几个凑巧一块儿到的女眷一起进了堂屋,给郡王妃行礼。
郡王妃年纪不大,四十来岁上下,态度倒是谦和亲切,属于那种很有人格魅力,瞧着就亲切的,跟大家有说有笑。
因着和吴苏一起来的另外两位女眷全都是商会知事的太太,她还专门问了都是做什么生意的,还道:“王爷说过,徽商是最忠于本分的商贾,徽州男子,六七成都是做生意的,乃第一等生业。”
“早多少年,徽商就已经把祁门红茶,徽纸的生意做到了全天下,就是海外那些个蓝眼睛红头发的番人,也是喝了咱们的茶叶才彻底治好了痢疾的。生意方面,各处都是徽商的头把交椅,可惜就是这商会方面,反倒落在了佛山福建那边的商会后面,不过好在咱们也不弱,如今也成了气候,今后壮大也是指日可待。咱们徽地每年给朝廷的税银占了朝廷的三成,今后必定只会多不会少。”
王妃这一番话下来,把几个内眷全都震得有点蒙,寻常似王妃这样的身份,对她们出自生意人家的妇人都是有些打骨子里瞧不起的,即便表面上不显露,实际也是疏远的。
可王妃不但是没疏远她们,还很明显的,为了亲近她们特意的了解了一下徽商、商会的事情!说的话里头还有些生意人才说的糙话,这叫这些内眷们听了,倒是格外的亲切。
几个妇人全都笑了,连连点头:“王妃说的是,咱们徽商早几千年就已经走遍了全天下了,不管什么事,咱们徽商是不会落在后头的。”
王妃笑着点头,又转头对吴苏笑着道:“王爷是在广州商行认识你相公的,倒是意外的很,那么年轻就在那里立稳了脚跟。”
吴苏心中大是惊讶!什么广州商行?她听都没有听齐奕提过!
但是表面上,她自然是半点不能表露出来了,只含笑点头:“相公之前做生意很辛苦的,闽粤、苏州这边两边跑,几乎没时间回家都。”这可是实话。
王妃就有些感叹,点了点头:“是啊,都说商人重利轻别离,可要是没有这些重利的商人,就没有了南来北往货物的周转,没有了贸易,没有了税收,朝廷不强盛,又怎么能安生?”
吴苏对于生意并不是很熟稔,何况也没想到王妃竟然在见她们之前做了功课,她只能做出内宅小妇人的样子,赞同的点头,没有接话。
反倒是那两个商会知事的太太,在那边对了个眼神,然后看了看吴苏,当然,再看吴苏的时候,眼神已经不一样了。
在屋里陪着王妃说了一会儿话,就又来了客人,三个妇人便出来了,另外两位太太全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本和吴苏走不到一块儿的,不过一出来,却主动过来搭讪,其中一个道:“你相公是齐家长房的老大吧?你公公今天不是来了?怎么没见你婆婆?”
吴苏心中又是一惊!大老爷也来了?
脸上自然还是没表露,赶紧的道:“婆婆前一阵子不慎摔倒了,伤了腰,如今还卧床。”
那两个妇人就恍然,另一个就感叹道:“如今你们这一辈都已经出来见场面了,我们真真的是……”
感叹的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