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卿没多想,先上了马车,陈修远在马车下短暂停留,手中的方才的柔软,似盈盈一握,又似春燕掠过心中……
第098章 理智与喜欢
去龙舟赛的马车上,陈修远一直看着窗外,没怎么说话。
端午炎热,一路上,车窗都是撩起的,但风吹到马车内,也带着端阳特有的火辣热意。
涟卿一向怕热,也最容易出汗。因为今日要盛装出席,所以眼下在马车内即便开窗通着风,她额头都布着细汗,也有汗珠凝在颈间和鼻尖。
马车中没有旁人,涟卿一直用画扇摇着风,但还是止不住热意,就似火气是从地底下持续窜上来的一般。而陈修远在,她又不好将衣领松开。
西秦国中的夏日不像燕韩这般炎热,她也从未在端阳这一日穿这么隆重的衣裳,所以闷热难当里,隐隐有些透不过气。
眼下还没到龙舟赛的地方,涟卿在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可这里是燕韩,万州……
思绪间,身侧的陈修远忽然开口,“停车。”
涟卿微讶。
马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陈修远轻声道,“阿卿,先回去吧。”
涟卿意外。
陈修远见她额头细汗,脖颈和鼻尖都是汗水,知晓她怕热。眼下还是在马车上,方才他就一直掀开帘栊透风,稍后等到龙舟赛时,要在观礼台中,周围用纱帘隔断,更没有风。
“我有些不放心爷爷,你替我照看着老爷子,等这边龙舟会结束我就回来。”他说得合情合理,分毫没提及旁的。
涟卿应好。
陈修远起身,撩起帘栊,同马车外的陈壁的道,“送阿卿回府。”
陈壁愣愣应是。
马车掉头,马车上,涟卿看着陈修远同身边几骑骑马往龙舟会去。
马车中忽然只剩她一人,这里离龙舟会其实已经很近了,回府反倒有些时候,还不会有旁人来,涟卿稍稍将衣领松开些。
忽然间凉快了很多……
她手中就是画扇,若是马车突然停下也能遮挡。
回府的一路,涟卿舒服多了。
这里的端阳太热了……
想到今日还要喝雄黄酒,吃粽子,身上的燥意好像又不知从何处窜了起来。
只是忽然间,涟卿目光又愣住。
冠之哥哥刚才其实不是让她回去陪爷爷,而是见她热得喘不过气来,不让她去了?
涟卿愣住,修长的羽睫轻轻眨了眨,越发觉得是了……
而陈修远同身侧几骑一道打马朝龙舟赛去,脑海中都是刚才涟卿的模样。
燕韩的夏日是要比西秦热很多,龙舟赛那处更是热火朝天,他是见涟卿热得有些烦闷发慌。但他不开口,她不好意思自己提不想去了。
他让她回去的时候,他明显见她眼中一舒。
马蹄飞溅,往龙舟赛去。
他脑海中都是方才,她额间挂着细汗,脸色微红,脖颈和鼻尖都挂着汗,慵懒又怕热的模样。
无论是早前他握住她腰间的时候,还是方才她靠着马车微微喘息的时候,都让他有些不敢看她……
更不想,旁人这个时候看她。
他也是男子,他知道旁人会有什么念头。
冠之哥哥……
想起她的声音,他喉间轻咽,心底不知何处窜出的燥热,让人越加烦躁。
*
“丫头,你怎么回来了?”敬平王意外。
这些时日的相处,敬平王口中的称呼已经从阿卿变成丫头。
听冠之哥哥说,早前敬平王就是唤阿婉丫头的。
阿婉是冠之哥哥的妹妹。
阿婉去世后,敬平王第一次这么唤旁人。
她知晓,敬平王是拿她当自己的孙女在照看,应当,也从她身上看到了阿婉的影子。
涟卿应道,“冠之哥哥让我回来陪爷爷,他不放心爷爷一个人在府中,怕爷爷烦闷。”
涟卿说完笑了笑。
苑中很热,但书斋内置了冰,凉爽舒适,涟卿陪着敬平王在书斋中下棋。
“是吗?”敬平王也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知道同自己没多大关系,是臭小子心疼涟卿,知晓涟卿怕热……
“燕韩国中怎么过端阳的?”敬平王又问起。
涟卿同敬平王说起端阳前后几日的安排,因为说起的都是家中熟悉的事,言辞间都是温馨。
敬平王喜欢同她说话。
人老了就总喜欢回忆过去。
涟卿口中的爹娘和两个哥哥,还有家中的片段,总能让他想起爹娘和弟弟妹妹还在的时候,也和涟卿口中的家中一样,温馨而和睦……
只是时间过得太快,如今只剩了他一个。
涟卿说的话,能让他想起许多愿意想起的事,这本身就是一种愉悦……
他喜欢同涟卿一处。
……
又下了两局棋,涟卿扶敬平王去了书斋二楼。
书斋二楼早前涟卿并未来过,同陈修远在一处的时候,陈修远一直也只在一楼同她一道看书。
她一直以为海棠斋的二楼都是书册,但今日同敬平王一道上了二楼,才知道二楼这么宽的地方,放的是沙盘。
燕韩和临近诸国的沙盘。
涟卿眼中惊讶,也又好奇上前。
旁人许是看这些没有太大感触,但她读了很多书,书中提到的很多地方都能在沙盘上找到对应。
虽然她早前也看过地图,但从未见过有人将地图上的东西这么直观得做在沙盘当中,实在震撼,也惊喜。
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地名出现在广阔的沙盘上,好似脑海里的东西都瞬间变得立体而生动。
《历山游记》所走的线路,是苍月京中至南边的沿线。
沙盘上,甚至有形象的山脉。
《西出记》,是长风的鸿胪寺官吏编纂,讲得是从长风京中出发,经巴尔,燕韩,羌亚一线,至西域的见闻。
还有《南顺书画一览》,讲得是历朝历代的时间中,南顺书画大家的足迹,有的是陆路,有的是乘船,还有迄今都珍藏在各地的名画是在何处创作的,等等等等,好似都能在沙盘上看到端倪。
敬平王看她看得入神,而且眼睛和手都在并用着,没有打扰她……
不少人都来过二楼书斋这处,除了赞叹,惊叹,往往没了下文,涟卿是第一个,目光和脚步都跟着沙盘在走的人。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就似脑海中一本本书册中各自割裂的段落都在眼前的沙盘前慢慢拼凑,融合起来,成了清晰的脉络。
历史的演变,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兴衰,好像都在沙盘上变得清晰。
还有气候的变化,人口的迁徙,都让很多事情从偶然变成必然。放在一个更广阔的视角去看,都成了合情合理。
一时间,好像脑海中看过的书,书中的人都活了过来,成为实实在在,有迹可循。
……
等涟卿回过神来,才想起原本是陪爷爷来看沙盘的,方才好像自己一人看了许久。
“爷爷……”涟卿歉意。
敬平王笑道,“这是我父亲在的时候做的。”
陈倏?
涟卿意外。
似是想起早前的事,敬平王一时感慨,上前看着沙盘,沉声道,“我记得那时候我还小,晋帝让心腹带了书信来万州,要同当时的敬平侯府划南北而治,那时候父亲在这幅沙盘面前站了许久,最后寻了母亲来,说他想向晋帝称臣……”
“丫头你看,燕韩的周围有西秦,羌亚,巴尔,诸国环伺,再远,有苍月,长风,南顺,虎视眈眈。父亲是可以称帝,与晋帝平分天下,划南北而治,守望相助。但若干年后呢,燕韩一分为二,再难有能力与周围匹敌,只能走向没落……”
敬平王俯身,双手撑在两侧,“父亲做的决定,换了燕韩几十年的太平安定,休养生息,如今也是一样……冠之是敬平王世子,他有登顶帝台的傲骨和才能,但燕韩要兴,就只能有一个天子。”
涟卿惊讶。她不知道,为什么敬平王要说这些给她听,但方才敬平王口中的每一句都不应当被冠之哥哥以外的任何一个人听到。
而且,这番话,敬平王应当已经同冠之哥哥说起过了。
敬平王转眸看她,“丫头。”
“爷爷,你不应该同我说这些。”涟卿如实道。
敬平王笑道,“冠之同我说起过,你对我父亲的论断。”
涟卿轻叹,“只是瞎说的,一叶障目,怎么得见泰山?”
敬平王双手覆在身后,“丫头,你喜欢冠之吗?”
涟卿僵住。
敬平王笑道,“爷爷问,喜欢,还是不喜欢?”
涟卿脸色微红。
“爷爷知道了。”敬平王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