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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节

颜神佑期期艾艾,对颜肃之道:“阿、阿爹,那、那个……我、我就是觉得合适……嗯,阿爹拿出去,比、比我能叫更多的人知道,大、大家就都会方便了。”

颜肃之心中一恸,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拍道:“嗯,阿爹知道,阿爹都知道。这不是谢你的吗?”

颜神佑有些惴惴,看颜肃之实在不似生气的样子,才说:“那阿爹不许多想,也不能生我的气。”

颜肃之强笑道:“好。”声音又有点哽咽了。

颜神佑想了想,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抱着书跑掉了。然后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有什么要堆颜肃之这儿的主意,得先跟他商议。

颜神佑又观察了几天,惊觉颜肃之生活之规矩,近乎严苛了。以前还不觉得,只道他中二病好了,就谢天谢地了,恨不得给十八代祖宗烧个高香,谢谢保佑。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颜肃之之严谨。每日晨起读书练武,然后得赶路。晚间歇下之后,他还要读书,还要抄书。还要跟老婆孩子联络感情。

再累,他都不忘跟姜氏说两句闲话,哪怕是聊天气。然后教六郎识两个字,还说:“这是阿姊给你做的,你喜欢不喜欢?你们姐弟一母同胞,以后要相亲相爱呀。”不断洗脑,争取让孩子手足友爱。

对颜神佑,则更多的是一种宠溺,越想越觉得自己耽误了好几年的时间没能跟闺女联络感情,以致养出个小变态来。颜神佑的功课,他会过问,然后父女俩还会玩一阵儿游戏之类。

每天,都是他提出:“该睡了。”这个时候,颜神佑留意,那更漏必是同一时刻的。

颜肃之的饮食也是,他从来不饮酒,只喝清水,也不吃零食。

颜神佑总觉得,有点矫枉过正了,怕他的弦绷得太紧了。不得不委婉地劝一劝颜肃之:“阿爹,我听说,圣人之道,一张一弛。”

颜肃之摸摸她的脑袋:“学会管你阿爹啦?小娘子们才不要想太多,这是你阿娘的活计,想得多容易变老。”

颜神佑故意对他道:“我告诉阿娘,你说她……”

话没说完,便被颜肃之拦腰抄起。

待颜家这一行人抵京之时,颜神佑已经跟她两个堂弟混得熟了。颜希礼和颜希义两兄弟比她小上几岁,正在活泼的年纪,虽则父母管得严,毕竟男子不同女子,还是给了一定的空间的。

一个不留神,他们已经跟着堂姐学会爬树了,简直不能更淘气!颜神佑觉得自己十分冤枉,她不过是觉得无聊,随手做了个鸡毛毽子,然后就踹到树上去了。卡得地方还特别寸,拿竹竿子都捅不下来!

人有的时候就特别奇怪,明明是不值钱的东西,随手还能再做好多个,可丢了的这一个,就是放不下。颜神佑头脑一热,就又蹿树上去了,快得连六妞她们都没跟得上。颜希礼兄弟来的时候,就看到树上爬了一串的小姑娘……

反正,事后吧,颜神佑被姜氏逮住了抽了十下小腿,养伤到京城才好。连颜肃之都不肯帮她讲情,还戳着她的额头说:“该!有人使,你自己爬的什么树?!”下令将侍女们各罚了一个月的月钱。

颜神佑讲情都没用,夫妻两个铁了心要给她一个教训。颜神佑要拿私房钱——现在有些零花钱了——补贴,结果她所有的零花钱都被没收了。她不得不给父母写悔过书,表示再也不会不顾个人安危,只由着性子胡闹了。

颜肃之这才语重心长地道:“父母岂有不爱惜子女的呢?我们也不是要将你养得只知安逸,然而有些事情再难再险也可以做,有些事情再小,也不能做!凡事不可恣意妄为,你明白不明白?”

颜神佑惭愧道:“我知道错了,我当时冲动了。”

颜肃之半蹲下来,与她平视:“那你与我约定,不可涉险,好不好?”

颜神佑用力点头,跟颜肃之拉了个勾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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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京城,有阿金带路,一路引到了新府邸。新府有亲朋友相帮,早便修葺一新。二房四房便依着次序,一左一右居住了下来。二房居左,四房居右,新居比先前的骠骑府也不遑多让,且因少了颜启等人,反而觉得宽敞了许多。

颜肃之兄弟两个,各各取了名刺,往亲友处投递。

姜氏与郁氏又忙着整顿内务,商量着分担了家务,当日忙到三更,才匆匆睡下。

小孩子们却好得多了,姜氏虽然揍了女儿,却是相信她的水平的,将家里交与她,自与郁氏商量旁的事情。颜神佑头一件就是巡视了一下二房的领地,果然是没有坞堡宽敞的。她粗粗一看,这是个套院儿,正中两进房舍,两边各有两个小跨院儿。便指前院为小客厅与书房。正房为姜氏与颜肃之居住,六郎且安置在正房之东厢。自己却择了东北的小院为居处。

先命将东厢收拾好,将六郎安置过去,再论其他。

侍女们还按原来的方式居住,客女人数不少,暂寄西南小院内,待姜氏空闲,再请示居处。

颜家原本的习惯,是各房分爨的。到坞堡后,虽时有聚餐,各家小厨房却是保留了下来。颜神佑便命去清洁厨房,再点看厨下是否有食材,又看水井。

待姜氏与颜肃之回来,一切都已收拾妥当,颜肃之的书房连书架都擦干净了。六郎也已经吃完了奶,睡得香甜了。香汤已备,宵夜都做好了。这个时候,就显出一个有主意的闺女的好处来了。

因太晚,颜肃之夸赞两句,便道:“明日须往太尉府去,那里须待早朝散了,你去多睡一会儿罢,不用早起。”

颜神佑答应一声,自回去了。

第二日是拜见楚丰。

第三日是往姜家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颜神佑总觉得姜家人有点怪怪的。狐疑地四下看去,却又看不出什么来,真是奇也怪哉!

上头蒋氏一看六郎,听他被哄了好几回,叫出一声:“外婆。”眼泪哗哗地往下掉。好容易被劝住了,看六郎叫舅舅。一开心她便说:“今日便一处吃酒罢!”

颜肃之忙答应了,姜氏道:“他如今滴酒不沾,还要与他清水喝。”

这边说些离别之后思念之意,那边宴席已整治完毕,当下入席。姜戎与颜肃之说些京中人事变动,问颜肃之想往何处去,他也好出一把力。颜肃之道:“恐怕一切,还要看圣裁。”

姜戎道:“圣上前些日子病了,足有半个月不能临朝,后虽好了,却也憔悴了不少。真是忧国忧民。”

颜肃之道:“是啊,太子尚幼,且不能为父分忧,圣上少不得要多思多虑。”

蒋氏却在叮嘱姜氏:“神佑近来不要出门了,亲戚家里走一走便罢。”

姜氏一惊,因问何故。

同是回娘家的大姜氏道:“妹婿与唐虎贲素来交好,你们确是千万要小心一些了!长公主在水家门前淋了八盆黑狗血!当时天儿正热,水三娘子在里头生产,她在外头泼狗血,招来一好些蚊蝇。”

姜氏手里的筷子都惊掉了,与颜肃之面面相觑,半晌方道:“通家之好,回来了还是要见一面的。尔后便孩子们在家读书就是。”

颜肃之默默给越国长公主点了三十二个赞,真是转移仇恨的一把好手呢!

颜神佑也吃了一惊,心说,这得多大仇啊?长公主不怕太子登基之后清算吗?

她还真不怕。

越国长公主姓虞,可水家姓水。更重要的是,越国长公主儿子姓唐。三婚的丈夫姓查,恰是蒋廷尉妻子的母族。就算太子登基了,为一个水家,整治姑妈,还得冒着扛上两个世家的风险,不划算!

水家只有白白记恨,皇帝也只敢抖着声音跟他姐说一句:“那个,有点儿过了。泼完这一回,别再泼了。”想当年,越国长公主生唐仪也是相当不容易的。

越国长公主道:“他们也知道生孩子受气不好啊?以后他们不惹我,我才懒得理他们呢。再招惹我,全都打成烂羊头!”

皇帝道:“好好,都随阿姐。”

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哪怕水家跟水贵人哭诉,也被水贵人骂了回来:“你们昏了头了!有什么事,不能等大郎……再说么?!唐仪那小子,现掌着虎贲,他的女婿,是二郎!他的身后,是唐家!你们就知道给我添乱!”

水家有苦说不出,他们就要求按照正式礼节来,又怎么啦?!

水贵人道:“只盼她洒完狗血能够消气,不然咱们就一起去死吧!都给我老实呆着,给唐家赔不是去,他们骂,你们听着,他们打,你们挨着。谁要坏了我大郎的好事,我与他没完!”

作为一个在颇有暴发户军阀家姨太太风格的宫廷里存活下来的人,水贵人也是聪明的,只是聪明得有点歪。唐仪的女婿是老二齐王,唐仪在皇帝眼里是个可靠的外甥,在水贵人眼里,就是儿子隐形敌人的岳父。米丞相的曾孙女儿虽然是太子妃,可米丞相老了,唐仪掌着宫廷保卫工作,却正年轻。

可是水贵人不敢开口跟皇帝说这些,她怕一说“你死了之后……”皇帝让她先去死一死。便只好憋在心里。

姜家饮宴的人们,却不知道水贵人的忧愁。正举杯的蒋溪正纳闷儿:颜二真是改邪归正了?又听范氏说他儿子将与楚氏订亲,放定的日子就定在一个月后,年前还要娶亲。

蒋歆年纪不小了,是该成亲了。大姜氏原说,实在不行,让儿子娶了外甥女儿,故尔拖了几年。奈何这事还是丈夫拿最后的主意,蒋溪没说不行,可也没说行。直到楚丰回京,颜肃之恢复正常,大姜氏才熄了此心。蒋溪也松了一口气,与父母商议,为儿子求娶楚氏女。

求的是楚源的长女,楚丰见过蒋歆,也考查过其他一些世家子弟,最后答应了。大家又齐向蒋溪夫妇道喜。蒋氏见满堂热闹,不由笑开了,因姜云而生的那一点遗憾,也淡了很多,只是望向颜神佑的眼睛里,依然带着些惆怅。

颜神佑正在和五表妹说毽子的事儿,说着说着,又想到了毽球,还有羽毛球什么的,似乎都挺有趣的,打算回去就给做出来。

蒋氏也只有收回目光了,手心手背都是肉,也不能强叫姜云娶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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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家一家四口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出,吃完宴席便回家了。第三日就是去颜肃之的老师那里,老先生见他来,先拿手杖将他敲了好几下,才让他坐下。

坐下之后,颜肃之便将自己抄的新书奉上,老先生年纪虽大,眼神却还好,对此很感兴趣。颇有些爱不释手的意思。这种新装的书,它还有一个优点:方便携带阅读。

老先生满意地道:“看来你虽守孝,却也不曾懈怠。你要是能不懈怠,我就放心啦。”他也知道颜肃之活这么大真心不容易,口里不说,接下来却为颜肃之广为宣扬。

颜肃之走完亲戚回来,满京城就知道他的新发明了。这等装钉方法学起来也很简单,用起来也很方便实在。还有些别出心裁的人,将卷轴折吧折吧,跟奏折似的折了。再一装钉,那也是折页的书本子呀。

当然,这是有钱人家的做法,没钱的……还用竹简呢。可这时候文化界的口碑,就是这些有钱人定的。没钱的人,能读书的真心少。能下决心读书出头的,有这毅力一般都能出头。

颜肃之火了,皇帝顺理成章让他做了东宫洗马。这个职位,原本是出行时做仪仗队的,后来演化成东宫经史典籍的,正常情况下应该全是世家囊中之物。只是现在的皇帝有些魔幻风,东宫的洗马们的出身才有些参差不齐。饶是如此,洗马们还是分成了两派,被塞进去的土鳖们处处受气,几年间陆续走了个干净。

皇帝快要气死了!

当此之际,颜肃之一介土鳖,有这么一个改良,再有他老师同学帮他吹,他家亲友捧他,皇帝果断让他做了洗马!

旨意下时,颜肃之正在跟唐仪玩摔跤。

☆、72·平地起波澜

作为彼此最好的朋友,哪怕颜肃之中二病好了,唐、颜之间还是亲密无间的。也因为有唐仪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使得颜肃之在世家的圈子里,能够进得更深。

拜完了长辈,颜肃之就拖家带口往唐家去了,唐仪生了儿子,颜肃之也为他高兴。由于唐仪的儿子还小,又很宝贝,此时不宜抱出来,颜肃之干脆就全家过去看他了。蔡氏还跟唐仪抱怨:“颜郎与阿姜才回京里,很该我们过去给他们暖宅的。”

唐仪心宽,笑道:“我跟他,谁跟谁呀?都是一样一样的。再说了,我还想看女婿呢,就该他家六郎来看咱们的。”

蔡氏被她气笑了,轻啐一口:“随你罢。”

颜肃之全家就这么过来了。

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蔡氏与姜氏寒暄毕,又招呼颜神佑:“你们姐妹一处玩,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眼睛就粘在了刚刚被阿方放到地上的六郎身上了。

六郎有些肖母,一双眼睛很有精神,套句红楼里贾母的话,那就是“大家子孩子们再养的娇嫩,除了脸上有残疾十分黑丑的,大概看去都是一样的齐整。”六郎实是个齐整的白净孩子。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更何况这小女婿又是个圆滚滚的小娃娃。蔡氏才生了儿子,看别人的儿子也觉得十分可爱了。看着六郎蹬蹬走上前,脚还有点软的样子,上来给她叩头,连对于姓氏的遗憾都忘到一边去了,笑道:“快来我看看,哎,郎君,你看,他生得可真好。”

行了,放心了,反正女婿这事儿丈夫定了,她就知道反对不得了。别看唐仪平常把家里一应事务都交给她管,也肯听她的话,但是一旦涉及到唐仪亲妈,唐仪基友,唐仪舅舅这三件事,蔡氏都很识趣不去争。

再者六郎也不是一个不能接受的人选,如今一看,长得圆润可爱,蔡氏更欠了六郎他姐一个大人情倒也变得甘愿了起来。

唐仪见到他的好盆友就开始发颠,直嚷着:“喂喂,现在都见了面儿了,这事儿就定了啊。”

颜肃之与姜氏相视一笑,颜肃之答道:“这是自然的,不是早就定下来了么?怎地你还要赖账不成?”

说话的功夫,引弟像是有点明白了,十分不好意思地捂脸跑掉了。颜神佑看着这个小姑娘的背影,再看看刚刚脱离开裆裤不久的弟弟,心中十分黑线。

蔡氏道:“今日开心,莫如饮宴。”她还记得颜肃之不好饮酒,给颜肃之上的是清水。姜氏饮的反是甜酒了。

唐家舞乐很是不错,唐仪喝得开心时,自下去手舞足蹈,又拉颜肃之跳舞,一时气氛热闹了起来。颜神佑也与招娣站到一处,看着六郎在那里一面哼唧,一面仰脸看着大家,还拿肉乎乎的小爪子拍着身下座席。两个无良的姐姐笑作一团。

跳了一阵儿,蔡氏道:“你休跳得猛了,回来又说胃里难受。”唐仪听话地止了舞乐,又要玩投壶、摴蒲。命取了钱帛来做彩头。

颜肃之不客气地道:“那你输定了。”

唐仪道:“晓得你厉害,你不许下场!”

颜肃之但笑不语。

然后唐仪就输给了颜中二的闺女。颜肃之拍案大笑:“如何?快将钱帛拿来!”又夸他闺女厉害,戏言道,“好了好了,你被你娘罚没了这些钱帛,如今正好填补了。”

颜神佑也开心了起来,对一旁待立的阿竹道:“咱们回去分钱!”

唐仪本来就酒,发了一回疯,他的情绪已经上来了。经颜肃之一挑弄,就控制不住了,看看儿子,看看颜神佑,看看颜神佑,再看看儿子。嚎啕大哭:“怎么就差了九岁啊?!” 嚎着嚎着就变成了:“其实九岁也不算太多呢,一个十四一个二十三,也正好啊。”说着就扑到颜肃之身上,连声问他:“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

众人: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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