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营在夏军的骤然突袭之下,已然崩溃,全营大乱,营垒内外的荒草几乎全部被点燃,熊熊火光映红了夜空。营垒之中,有不少人被烈火吞噬,成为火人,凄惨挣扎呻吟着。
凉军数万人马,如无头苍蝇一般,嘶吼鼠窜,被夏卒无情驱赶戮杀。夏军这边,一击得手,士卒士气空前得拔高了起来,一扫苦守城池的阴霾,厮杀用命,勇不可当。
夏军胜势已定,刘仇这边却并不怎么开心,须卜赤弇给他的作战命令就是直击凉军中军。两千精锐士卒,几乎都是生力军,陈仓城中须卜赤弇最大的后手,此时寸步难进。
马腾与韩遂聚集兵丁,死守中军营寨,纵使军心不稳,但胜在人多,又有马、韩积极指挥。刘仇领军来攻,并未出现他所预估的那般,一击而破敌,打垮敌营最后抵抗主心骨。
刘仇有些着急了,比之后来的须卜赤弇已然击溃凉军左翼的氐营,正在扩大战果。
冷着一张脸盯着前方,那里马腾亲率三千余士卒,正在激烈应对夏军的进攻。马腾指挥若定的身影印在眼中,就是在其鞭策下,麾下士卒方打退夏军几次前冲。在其更后边,马韩联军正在快速整顿中,乱象竟有缓和。
“将军,敌中军的抵抗太顽强了,是否先让将士撤下来,等其他方向的军队合围过来,敌必败!”见攻不破,段凌不由向刘仇建议道。
“笑话!”闻言,刘仇当即慨声大喝道:“我两千养精蓄锐之众,还击不破彼受袭之军吗?传出去,令天下笑耳!”
言罢,拔出利剑,亲自扛起自己的将旗,朝厮杀一线前进了百来步,在这里他几乎能看清楚马腾面上的凶狠之色。
“将军,还请后撤,此间危险!”
吐了一口痰,将将旗狠狠扎入脚下的热土中,举起长剑怒喝道:“传本将令,冲营将士自本将以下,但有退过此旗者,皆斩!”
说着又向前迈了好些步,受刘仇强令,攻营的夏卒都是一振,冲击开始疯狂起来。夏军这攻势一加强,马腾这边压力便大了,防御阵势出现了不少松动,被夏卒找着机会朝前逼进了一段。
敌中军这边,一时间厮杀声愈加高昂炽烈起来,战争与铁血表现得淋漓尽致。夏卒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不少伤亡,敌军亦然。在这种前途猛击下,好不容易被马腾激励起的抵抗意志,又被打压下去,节节后退。
“将军小心!”刘仇这般嚣张,被敌盯上了,十来支箭矢飞来。段凌一下子将刘仇扑倒,悬之又悬地避过,即使如此,二人都各挨了两箭。
啃了一嘴泥,身上的疼痛提醒着自己方才有多凶险,受此创伤,刘仇表现得反而更加疯狂。起身一把推开段凌,折断手臂与肩膀上的羽箭,疾呼道:“随本将进攻!”
而后亲自冲到前线,加入厮杀。刘仇武艺是不凡的,从十来岁入军作战始,一步一步磨练至成熟的境界。成为夏国重将之后,他已是许久没有如此次这般行匹夫之勇了。但效果是明显的,刘仇的勇悍,更激起了进攻夏卒之士气。
段凌在后边,看刘仇这主将都这样用命了,他还能说什么,也不顾忌什么了,加入疯狂的战斗中。
靠近了,逮着机会,抬起弓箭朝马腾突发一矢,眼见着马腾扑倒在地。随手一举,并未报射杀敌将的希望,局面混乱,看得不是特别清晰。
但敌将之倒,令段凌突生急智,也不管有没有射中,直接扯足了嗓子高呼:“敌将已亡!敌将已亡!”
周边夏卒闻声,气势愈加高昂,侵攻愈急。而对面的敌军则一慌,不少人转头一视,不见了马腾身影。受此影响,再难抵挡住,终是被夏军突击入营垒之中。鏖战了这么长时间,刘仇这边终于有所突破了。
马腾这边,当然没有被射杀,一点伤都没有受到。受到弓箭来袭时,常年游走于刀尖之上的经验令其下意识地偏过身子避过,一个不稳,倒在了地上。
还有些发懵,稍纵易逝的机会被夏军抓住,等他站起来,局势已然不可挽回,他奋战多时,终究难以抵挡住。看着渐成溃败之势的营门麾下,不禁嘶吼道:“本将无事,给我顶住!”
但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用了。
“将军,事不可为,还是快撤吧!”旁边小校急声劝道。
骨子里的坚韧令马腾自不甘这么放弃,当即怒喝道:“给本将上去,挡住敌军,他们人不多,待中军整顿完毕,杀将出去,还有反败为胜之机!”
“将军!韩遂已经带人撤了!”后方来人,惊慌禀道。
“什么!”马腾一愣,转头一视,果然原本还在收整将士的韩遂已然趁着马腾在前抵挡之机,领军朝后边匆匆退去了。
“韩文约!”马腾怒极,目眦欲裂,暴喝道:“真小人也!”
“撤!”这个时候,纵使再不甘心,也不敢久留了,否则他就真将成为夏军刀下亡魂了。果断领着还能紧紧跟随着他的千余人,沿着韩遂撤退的足迹,亡命而去。
凉军左营,须卜赤弇亲自领军,已然将之击溃。纵览局势,也知刘仇那边进展不行,便开始有意识地驱赶左营氐人往中军那边逼迫,欲从侧扰乱坚守之敌。
还未逼近,便见着刘仇已然领军突入,不由暗赞一声:”不愧为王室重将!“
“大局已定!”但见着四散逃命的凉州军卒,须卜赤弇终于是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目光一扫,大声命令道:“传令众军,剿杀败卒,今夜,刀不卷刃,杀戮不止!”
命令很有些冷酷,此时虽然大败敌军,须卜赤弇已经在思考未来之事了。一着突击,虽然大破敌军,但从出击到现在,敌军的伤亡实则并没有多少。
若是让这些人逃回了凉州,再聚集起,那又是祸患。夏军西进,必将成为夏国攻略凉州的阻碍。所幸趁此时机,与敌以大量杀伤,减少将来进军的阻力。
......
刘珩领军,做为突击死士,任务完成地很好,借着“火马阵”造成的混乱,对凉军大营进行大肆地破坏。凉营之烈火燃烧,他这边出力甚多。
随着两军彻底溃败,刘珩受令,也加入了追亡逐北的序列中。
作为敢死之士,完成了军令,大军胜局已定,刘珩心里的压力小了许多。有此战功,当可赎不小之前之过。与余夏将,逮着敌军狂追猛赶,肆意屠杀不同,刘珩的表现地更有目的一些。
小兵小将他看不上,他想要抓住一条大鱼,在整个凉军之中,再没有比马腾与韩遂的首级价值更高的了。
一直游弋在敌营之中,关注着中军的局势,其后韩遂率先领军北逃之时,刘珩便果断跟了上去。在其营西北,从侧杀出,将之截断。
韩遂之众足有数千,但都急于奔命,刘珩携众不过数百,也敢身先士卒。猛然一击,还真就让他得了不少实惠,硬生生从韩遂身上咬下了一块肉。
但见这数百嚣张的夏军,韩遂眉头紧皱,狠声道:“这支人马,是想要吾之首级啊。简直找死,传我命令,掉头干掉他们,再行撤军!”
“主公不可啊!”成公英赶紧劝道:“形势危急,既要逃遁,万不可迁延拖沓。稍有迟缓,敌军必围上来!”
韩遂朝周边一望,果然,远处驱赶剿杀着败军的夏军,已然有朝着己方这儿合围而来的趋势。原本跟在自己屁股后边逃亡的马腾亦另选了个方向,突围而去了。
“撤!”脑中的那点反击念头顿时消失无踪,顾不得刘珩这儿了,径直向西北方向遁去。
刘珩见状,则急了,他此举,就是想要拖住韩遂,可惜其不上当,留下了几百忠卒殿后,满满脱离了接触。面对这一心想要的逃遁的敌军,很有些无奈,尤其是在韩遂最后只率数百骑,脱离步军而去,更加望不到影子。
不过刘珩作为追击大军中最靠前的一部,表现很是突出,算是在夏军中发出了属于他夏国大王子的声音。
......
吕布带人从后突入凉营,其后营中为伤兵辎重堆积之所,防御力本就不强,轻易便破之。随后率铁骑,朝其他营寨突进。
敌卒既已溃散,但还是有大大小小有组织的队伍,他的目标自然放在了这些敌军身上。纵横驰骋,肆意杀戮,这么长时间下来,作战一直深感憋屈的吕布,将胸中的郁气完完全全地发泄在眼前的凉军身上。
奔弛在溃营中,一支向北疯狂奔逃的凉军引起了吕布注意,其军甲统一,该是汉军,虽没有旗帜,或马、韩二人正在其。吕布是这么想的,若能擒之,该是大功。
不用多想,吩咐麾下继续杀戮其余敌军,自己亲领千骑追击而去。这种追逐剿杀溃军,将夏骑的威力完全释放出来,其摆不脱,甩不掉,又极其于亡命,只能任由在后追击的吕布军肆意屠杀。
奔出了十余里,还跟着领头敌将逃亡的也不过三百余人了,见差不多了,吕布直接加速将之围堵在了一片狭小的区域当中。
没有什么废话,只要其手里还握着武器,那就杀。短暂的交锋过后,汧水岸边倒下了这数百具尸体,这其中包含了那些畏惧想要投降的敌卒。
南面依旧热火朝天,杀声正烈,吕布这边倒是平静了下来。十来名敌卒,惊惶地围在敌将身边,望着周边杀气凛然的夏卒,拿着武器的手都不由地颤抖。
驱马上前,吕布打量着那名敌将,似乎有些眼熟,眉头一皱,灵光一闪,想起此何人了。淡淡一笑,吕布颇为玩味道:“这不是,胡文才,胡中郎吗?”
“世事无常啊,过去飞扬跋扈的胡中郎,如今竟然落到这个境地。如今相见,倒是令本将十分感慨,回忆起不少往事啊!”吕布调笑着,语气却森然无比。
迎着吕布那审视的目光,胡轸脸色很是有些难看,他与吕布可是有过节的,这种局面下,心里不由一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这个西凉悍将,越来越惜命了。
头盔歪着,面上有血污。扫过吕布手中长戟,重重吸一口气,虽然很想表现地刚强无惧一些,但话到嘴边,却是不由一软:“奉先将军,倒是越来越威武了。在下不识时务,伙同马、韩与夏王作对,方有此败。如今愿降大夏,还望将军饶命!”
“哈哈!”看胡轸这副“软弱”的模样,吕布不禁大笑起来,雄浑的笑声在汧水岸边回荡。在这夜中,尤其清晰。
良久方止住,吕布并不答话,两眼微眯,盯着胡轸手中的长刀。
没有丝毫犹豫,胡轸果断弃了,跪倒在地。旁边的胡轸麾下见状,也飞快地弃了兵刃,跪在后边。
“当初的西凉勇士,如今竟堕落到这个地步,实在令人感慨啊!”踹着马腹,到胡轸面前,吕布很是轻蔑道。
战马的壮蹄就在眼前,胡轸深埋着头,不敢让吕布看到自己狰狞的面庞,“恳切”道:“只求将军,饶我一命,我愿效忠夏王!”
“像你这样的人,若是真让你降了,他日本将只怕会不安呐!”吕布冷冷道。
胡轸闻言面色一白,一抬眼,便见那泛着寒光的戟刃在夜幕下划过一道亮光,袭向自己的脖子,而后没了意识。
“把他首级取了,拿出报功!”盯着胡轸尸身,吕布对亲信小校魏越吩咐道。
“诺!”魏越受令,指着那惴惴不安的胡轸麾下问道:“将军,这些人怎么处理!”
“一个不留!”
……
陈仓之战,从去岁冬至今岁夏末,双方对峙纠缠血战了近一年,鏖战到最后,还是以夏军胜利告终。三辅之危顿解,刘渊对关中的统治,总算有稳定下来的机会。
同时,陈仓夏军则犹不罢休,趁势反攻入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