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周嬷嬷晕倒后,蒋阮令白芷连翘照顾她,却不知是不是旧疾复发,周嬷嬷竟迟迟没有醒来。听到这个消息,蒋阮面上松缓几分,道:“这倒是好事,我去看看她。”
当天夜里,京城四处都挂满了年关未收的灯笼,将夜里本来黑沉沉的天空也映得红彤彤的。许多平头百姓也走上街,四处都有跑江湖的人塔好的临时戏台子,倒也热闹非凡。
东风楼靠里面的雅座,紫金珠帘沉沉垂下一片,将门口遮的严严实实,只余一片璀璨耀眼的光泽闪动。
屋里一人倚在窗前,垂头淡淡的看了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灯火照在他如玉雕一般俊俏的侧脸之上,长长的睫毛垂下,教人看不清眸中的情绪。他穿一身漆黑如夜的衣裳,清冷的气质掩盖不住,自有一种掩饰不住的刻骨优雅。
珠帘猛地被人一掀,从外头走进一位绿衣公子,也生的端正英俊,神情俱是笑嘻嘻的,对着那黑衣年轻公子道:“噫,多日不见,这次回来怎么这般匆忙?”
黑衣公子见他来了,身子不动,道:“皇上不知。”
“普天之下便只有你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抗旨不尊了,”绿衣公子在屋中央的桌子前坐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你若来的早半刻,我也不用陪国子监的那帮人吃花酒了。”这人正是莫聪。
黑衣青年摇头,问:“科考如何?”
“马马虎虎,应当能混个前三甲吧。”莫聪倒是满不在乎,忽而想到什么,惋惜道:“只可惜了柳敏,好好的才学,若不是为人固执了些,我倒是有心与他结交一番。我看陈祭酒的意思,恐怕要被蒋超占了便宜去。”
“蒋超?”黑衣青年眉头微微蹙起。
见他如此,莫聪道:“兵部尚书蒋权那个继室生的儿子,蒋权可真行,生的这个儿子简直成精了,每日烦的我不行。也不知蒋权到底如何教的,前些日蒋府嫡女的事情不是吵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吗,蒋权还有这心思摆弄儿子的事情,可真行。”莫聪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见无人回应,不由得抬头看了好友一眼,见黑衣青年若有所思的模样,又道:“我听夜枫说你这几日一直令他查一个女子。”他促狭道:“是谁家女,我认识吗?”
黑衣青年对他的调笑不予理会,眉目越发冷清,莫聪摸了摸鼻子,神情虽是讪讪的,嘴里却是不住道:“你莫要害羞,这有什么可羞的。论起其他事你比我在行,论起这男女之事嘛,你不如我。改日不如我带你去吃一吃花酒,翠微楼里新来的如月姑娘可真是温柔……”这般说着,莫聪又去瞧好友的脸色,却看见对方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便叹了口气:“你这样的性子,真不知何人才能入你的法眼了,我放眼望去,这京中佳丽与你都太过寻常,非得要个惊世骇俗的才行。”
黑衣公子听了他这话却是神情微微一怔,脑中又浮起寺庙中的那个夜晚,少女布衣清寒,眉眼在月色下艳的出奇,就那么笑意盈盈的瞧着满地尸体,眸中却似雪冰寒。再见面时,红衣猎猎,若神秘的一团火,将沈府的秘密尽在掌握。
夜枫查出的底细,却是此女是第一次进沈府。断无可能知道沈府的秘密,却不知是为何如何神通广大了。蒋氏嫡女,传闻懦弱柔顺的一个人,瞧来全然不是这样。她到底是何人?
莫聪诧异的瞧着他:“你想到什么了?这样出神?”
黑衣公子微微回神,淡淡道:“无事。老八最近与梁宰相走的极近,科考之事多有蹊跷,你多留心。”
“近些日子逼得越发紧了,”莫聪也收起方才嬉笑的脸色,神情严肃起来:“听我姐说近来杨贵人在宫中是横行霸道,这便开始了?阿韶,不如你调几个锦衣卫给我,国子监最近也不对劲,蒋超我不放心。”
黑衣公子抿了抿唇:“好。”顿了顿,又道:“多注意蒋家。”
开春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好,人的心情似乎也是一样。蒋素素与夏研待蒋阮极是客气,蒋俪自从被禁足后倒是没再见过,偶尔除了偶尔遇上二姨娘冷嘲热讽外,其余日子俱是平平淡淡的度过,好似本来就应当如此安稳似的。
露珠给蒋阮倒了一杯红枣莲子茶,里头加了厨房里新送来的槐花蜜,颜色亮晶晶的煞是好看。蒋阮一手支着下巴,漫不经心的翻手中的书。
“姑娘也歇歇罢,都看了半个早上了。”露珠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姑娘是要考状元呢。”
白芷笑骂:“姑娘也是你能打趣的,越发没规矩了。”
露珠看着蒋阮只是笑:“本来就是嘛,姑娘,奴婢可有说错了?”
蒋阮瞧着自己身边两个打闹的丫鬟,正要说几句话,便见连翘冷着一张脸走了进来。连翘平日里俱是笑嘻嘻的,此番表情定是遇着了事情。果然,不等蒋阮开口,连翘便道:“方才奴婢经过妍华苑,被夫人身边的李嬷嬷叫住,说见咱们阮居人手不够,夫人亲自挑了几个丫头,等会子就给送过来。呸,还道是她这几日安分,果然是不安好心,这便是要往咱们院子里安插人手了。”
“你小声些。”白芷连忙道:“隔墙有耳。”
露珠也皱了皱眉:“这也实在太过分了。”
蒋阮笑了笑,慢慢端起杯子,偏生这样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她还不能拒绝。总不能明目张胆的怀疑当家主母,夏研总是这样,无礼的要求偏偏还有个光亮的外表,谁知道底下是怎样龌龊的心思。
耳边似乎又回想起周嬷嬷的话来:“大姑娘,老奴有一句话冒死也要说出来,当初夫人的死并非偶然,定与那妍华苑的女人有关。老奴想要留在府上找出证据,不想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些话大姑娘也许不相信,可老奴跟了夫人多年,夫人的身子老奴清楚的很,当初那病来的蹊跷,老爷也不管不问……大姑娘,夫人是被人害的啊!”
手指不自觉的攥紧细白瓷杯的把手,蒋阮目光冷冽,赵眉的死与夏研有关,这话她相信不假,若蒋权也知道此事却姑息至今,日后就休要怪她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