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孤锦嗤笑, 眯眼盯着宋云桑:“宋云桑,你这是在诱惑我吗?就用作诗画画读话本?”
就在几天前, 宋云桑爹爹刚出事那晚, 裴孤锦去宋云桑房中时,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那夜她想送他珠宝,他便是这样拒绝的。当时宋云桑脸色都变了。可今日再用这招, 效果却显然不好。宋云桑双手无意识抠着他的指腹, 垂着眼低低“嗯”了一声:“大人喜欢吗?”
那声“嗯”带着些闷闷的鼻音,酥得裴孤锦身体都是一麻。可更让裴孤锦受不了的是, 宋云桑又这么拨弄他的手。他急急挣开宋云桑的手:“笑话!我有这么多女人, 为什么要只找你一个!”
宋云桑手中空了, 终是抬头看他。她有些委屈道:“那大人想怎样啊?”
裴孤锦喉结滚动, 所幸声音还是冷淡的:“什么想怎样?”
宋云桑唇微微撅起, 很不开心的模样:“大人想怎样, 才肯把那些女人送走?”
裴孤锦手指猛地抽动了下。宋云桑……刚刚撅嘴?!她以为她是小孩吗?可恶……真是太可爱了!他两辈子都没见过她这副模样!
裴孤锦差点说不出话了。他觉得吃不消了,再放宋云桑这么求下去,别说把那些女人送走, 糊涂起来把他府上搬空他都能答应。裴孤锦沉了脸:“我说不行!这件事你想都别想!”
他吃力翻了个身, 被子一裹, 背对宋云桑。他真怕宋云桑还会再做什么, 可身后的人沉默了, 竟没再折腾新花样。她只是拿起话本, 继续读了起来。
裴孤锦被宋云桑弄得云里雾里了。可她不生气, 他到底更安心,渐渐放松了身体。宋云桑的声音柔软悦耳,飘到他的伤口上, 疼痛都好似被安抚了一般。裴孤锦昨夜到底没睡好, 困意上涌,竟是真进入了梦乡。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裴孤锦睁眼,感觉身体又舒畅了许多。他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睡着,四下一扫,这才在房中的书桌上看见了个小香炉。
裴孤锦起身行去,将那香炉拿起,闻到了熟悉的安神香。这东西是御赐之物,外面根本买不到,他特意留给宋云桑用的,昨夜受伤睡不好都没点它。裴孤锦皱眉唤人问:“这是谁拿来的?”
阿佟过来看了一眼:“是宋小姐拿来的。”
果然是宋云桑。裴孤锦将香炉放下:“她知道我给她准备了这东西?”
阿佟应是:“她说觉得自己在这边睡得特别好,问管家是不是给她用了什么?管家告诉了她,她便拿了些来给大人用。”
裴孤锦一时沉默。撒谎真不容易,他一时忘记叮嘱管家瞒着宋云桑,就被宋云桑知道了这香。那想来宋云桑也该知道,邻县客栈中,他给她用这东西了。
裴孤锦有些头疼。罢了。他不愿被宋云桑知道,却还是被宋云桑发现的事可太多了……不差这一桩。
回想起睡前的事,裴孤锦有了危机感。再给宋云桑机会缠着他,他迟早得露馅。裴孤锦当机立断:“阿佟,去找几个姨娘过来,轮流守在外面。”
阿佟明显怔愣了下,片刻道:“大人,府上那十二人,你不是让管家吩咐她们各自归位么?青楼那十人也发了钱,结账送出府了。另外那四名舞女退回王公子了。”
裴孤锦一惊:“什么?!”
管家即刻被传来了。裴孤锦刚喝了药,端着药碗阴沉着脸:“你把其他女人送走了?”
管家觉察不对劲:“是,宋小姐过来,说这是你的意思……”
裴孤锦手中药碗便重重砸在了桌上!管家腿一软,立时跪下了。裴孤锦怒道:“她说是我的意思,你就信?你也不来和我确认下?!”
管家连连告罪:“大人恕罪!我是想和你确认的,但当时你睡着了,我便没敢打搅。宋小姐一向规矩,我料想她也没撒谎的胆,所以就……”
裴孤锦语气冷得可以掉出冰渣:“她还就是不规矩了!她不过一外人,来府上才几天?你就如此听信于她,你没长脑子吗?!”
管家冷汗都湿了衣,不敢不为自己辩驳:“大人,当初宋小姐进府时,你特意叮嘱我多留心,一定要照顾好她。你还说如果你有事出外,她有什么要求,只管先满足她。我也是考虑到这个,才……”
裴孤锦脸色一僵。他怎么忘了,他的确说过这种话!
裴孤锦被揭了底,恼火道:“我是怕我不在府中,那些女人欺负了她!现下却是她赶人走。这两件事能一样吗?!”
管家又是一番告罪,并决意抓了罪魁祸首将功补过:“大人,我立刻将那宋小姐捆来,听大人发落!”
裴孤锦一腔怒火生生被卡在了嗓子眼。管家没等到裴孤锦的回话,奇怪抬头看去,便见裴孤锦脸色变幻,十分精彩。管家不明所以,唤道:“大人?”
裴孤锦这才板了脸道:“不必,这事我要亲自处理,你不要插手。”
管家应是,又道:“那我立刻将那十四人追回,保证天黑前让她们回府。”
裴孤锦又不答话了。管家看着,真不懂他家大人这郁愤中带着点恼火,恼火中带着点心虚,心虚中又带着点无奈的神情,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回所幸,裴孤锦很快给了准话:“既然已经遣散了,便也不必再追回了。”却又严厉道:“但你要引以为戒。她往后说的话,一定要问过我的意见。”
管家连忙应是。却还是确认道:“那如果实在找不到大人,我该怎么办?”
裴孤锦沉默半响,木着脸道:“那还是听她的。”
管家:“……”
——所以?今天说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意义??
管家离开后,裴孤锦果然去找了宋云桑。宋云桑正在绣花,见到裴孤锦来,也有些紧张。她知道自己今日举动名不正言不顺,可裴孤锦太嘴硬了,宋云桑觉得放任下去,他能装到地老天荒。她放下针线站起:“大人醒了。”
裴孤锦神色冷厉开门见山:“今天你假传我的话,欺瞒管家,让他将我所有女人都遣散。你可知错?!”
宋云桑更怯怯了,却是摇了摇头。裴孤锦冷笑:“你还不承认?可是要我找管家来对质?”
宋云桑讷讷道:“不是,我知错。但我没遣散所有女人……不是还留了个我么。”
裴孤锦心不争气一跳,却把持住了:“懂不懂规矩?!先不说你是不是我女人,就凭你假传消息,我便不能容你待在我府上!”
宋云桑低了头,半响道出句:“那……难道我去找二皇子?”
裴孤锦差点被噎死。他有些怀疑宋云桑是在威胁她,可女子看着闷闷的,也不是开心得意的模样。裴孤锦不敢再提这话题,就怕宋云桑真去找二皇子:“罚你禁足半月,没我的允许,不得出这院子!”
宋云桑抬头:“啊,那不行啊。太子案明日便三司会审了,有大人的证据,殿下定是能翻案。我今日让宋云衡去了太子府,与思妍约个时间见面。到时我们一起去拜访太子与太子妃,大人与殿下如何配合劝说圣上,正好一并说清楚。”她试探问:“就不禁足了吧?”
不得不说,宋云桑这安排实在投了裴孤锦心意。裴孤锦身为臣子,想向皇子报仇,多少差着些身份。是以重生后,他便决定投靠另一位皇子,助那人登上皇位,自然便能名正言顺打压报复尹思觉。现下这局势,这位投靠人选只能是太子殿下。可三个月来,裴孤锦几次向太子示好,太子却对他不理不睬。
太子尹弘玉性情纯良宽厚,多与清流文人结交,染了许多文人脾性。他对裴孤锦这种“佞臣”“酷吏”,是打心底里看不上的,不屑与之为伍。可有了宋云桑和黄思妍这层关系,却不一样了。再加上裴孤锦成功破了私通案,还了太子清白,太子态度定会有所改观。
裴孤锦张口就想同意,却反应过来——不对,他还在和宋云桑算账!裴孤锦话到嘴边便改了口:“可以去太子府,禁足延期,但半个月时限,一天也不能少。”
宋云桑眨眨眼。她拉了裴孤锦的衣袖,拖着他在桌边坐下:“大人睡醒还没吃午饭吧。我让人炖了八珍乌鸡汤,大人先喝了垫垫肚子。”
裴孤锦心中警醒。今早喝了那乌鱼汤,他就忘记和宋云桑计较她放宋云衡进府之事。现下宋云桑竟然想故技重施,裴孤锦拒绝道:“我不喝。”
秋眠却已经端着汤送了上来。宋云桑对他的拒绝仿若不闻,只是端起那汤碗,汤勺轻轻拨动碗中汤水。她看秋眠一眼,秋眠便领着其余丫鬟嬷嬷退下。裴孤锦忽觉有点不妙:“……我说我不喝。”
门被关上。宋云桑满了一勺汤,轻声道:“记得大人之前手上受伤,进食不便,让我喂你吃饭。”
裴孤锦:“……”
宋云桑声音愈轻:“我看大人此次受伤更重,今早喝汤时都不利索……”她将那汤勺送至他唇边,面色绯红:“这些天我伺候大人吃住,大人便别禁我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