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觉得不妥当,苏清河当下就要逃离开。
秦誉芳在他背后出声唤住:“苏先生,你一个人回陈家村,凝儿不放心,若我们二人一道回去,彼此有个照应,也能让她心安,更何况,我们为人父母,不就是不想给孩子们添乱吗?”
苏清河踩在台阶上的脚迟迟没有再行第二步,侧首看向身后的妇人。
她的脸上至始至终都洋溢着一抹笑容,眼角的纹路清晰可见,眼神却十分坚定沉稳,没有丝毫的杂念。
“我也不是非要和你一块儿回陈家村,只是借着这个由头,同你一块儿离开,想着在外挣些银钱,也不会荒废这手艺,后,若日后孩子们有了危难,至少咱们还能给她们一个庇护,你觉得呢?”
他觉得?
苏清河此刻只觉得有些羞愧,为方才自己的所思所想而惭愧。
他离开兖州城的本意只是想避开女儿,根本没有如同秦誉芳这般想的深远,枉他读了一辈子书,却比不上眼前的妇人。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你可想清楚了,离开兖州城,你一个妇人只怕行事儿颇难!”苏清河咬着银牙道。
秦誉芳仔细思量过,坚定的点了点头,却又不想这个话题太为沉重,遂开玩笑道:“这不是还是有苏先生相陪,若是有哪一日,我真流露街头,还望先生倒是莫要嫌弃,给我一碗水喝!”
苏清河立在廊下,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攥在一处,面上隐隐有些赧然。
秦誉芳见他面色不大好,当下暗骂了自己一句,这等玩笑话怎么能和一个老先生开,“抱歉,苏先生,不过是句玩笑话,你莫要当真!”
可谁曾想,苏清河却道了一个“好”字,转身离开了。
秦誉芳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吐出一口浊气,端起廊下的茶盏抿了一口,可一低头才看见杯中的茶水早早就被她喝光了。
两个长辈在这一日难得达成了共识。
兖州城门外,距离不远的码头,薄雾弥漫在整个海上,伴随着那朝阳从海面上缓缓升起,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工人们开始在码头上工。
远处的船上传来阵阵号角的声音,坐在凉亭内等候的百姓们手里持着船票,翘首以盼。
不空背着小小的行囊,一脸平静的坐在人群中,耳中是周围百姓络绎不绝的心声,有期待着快快归家,有议论着他的身份,更有甚者想着此行去东莱能够赚些银钱,娶妻生子的!
娶妻生子!
不空睁开双眸,独自踏上归途!
船渐渐逼近码头,众人排着队伍,将船票交给了检阅的船工,复而在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不空将手中的船票递了过去,那船工颇看了不空好几眼。
不空任由他打量,丝毫不在意,那船工这才放他上了船。
船身摇晃,海水拍打着发出阵阵声响,湿咸的海风拂在脸上,隐隐有些湿意,让人竟生了些愁意。
这次离开,盛府的人只让盛仲怀来送行。
原因无他,苏凝早起时颇感不适,盛长靖陪在她的身边,盛鸿则是去请了张广白。
而对于盛仲怀,他自是没有太多离别的话想同他说,遂让他早些回去守在苏凝的榻前。
“扬帆,准备起航!”船上有人大喊了一声。
船身一阵晃动,船舱里坐着的百姓脸上挂着笑容。
“等一下,等等我!”不远处一道细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本坐在船舱内闭目养神的僧人忽的睁开了双眸,快步走上了船尾的甲板处。
那船工正在船尾解着绳索,见着不空突然出来,大声呵斥着他退回船舱,若是掉入海里,出了事情,他们可是要担责的。
也就在二人争执间,远处的人愈发的近了。
盛锦荣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气喘吁吁的跳上了甲板。
不空牢牢抓住她的手,“你怎么过来了?”
盛锦荣将手里的传票甩在了船工的手上,扯着不空往船舱里进,完全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道:“我从家里逃出来的,我要和你一起回东莱!”
此言一出,周围百姓的议论声愈发大了起来。
且都是些污言秽语。
不空蹙着眉头,在船驶离的那一刻,唤住了船工,拉着盛锦荣下了船。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船,盛锦荣跳着脚颇有些生气:“你干嘛下船,我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的,要是被我爹爹发现,我肯定走不了了。”
“我送你回去!”不空神色冷峻,扯着她就要离开码头。
盛锦荣一听他要送自己回家,当下抱着码头凉亭内的柱子不肯撒手,任由不空如何使劲儿就是不松开。
“盛锦荣,你别胡闹!”不空怒喝一声。
盛锦荣吓了一跳,他从未对自己发过脾气,也从未如此唤过自己全名。
“我没有胡闹,就是要跟着你去东莱,你都能来苍云国,我为什么不能跟你回东莱?”盛锦荣被他一吼,有些委屈,眼中湿润,不多时就有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
码头风大,若是哭泣,海风刮在脸上只会生疼。
不空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情绪失控,平复了片刻,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其中利弊,得和她慢慢言明。
可不等他平复好,盛锦荣已然松开了柱子,可怜巴巴的站在他的身前,拽着他的僧袍道:“我给爹娘留了书信的,就和你去东莱玩一年,绝对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师父!”
小丫头软软糯糯的唤着师父,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怎么看怎么都不能让他硬下心肠拒绝她。
“你在此处等着,不许乱跑!”不空依旧冷着脸,上了旁边的客船。
待他再次出来后,便朝着凉亭内乖乖等候的小丫头伸了伸手,示意她过来。
盛锦荣连忙背着自己的行囊跑了过去,搭上他伸过来的手,小脚踏上了那晃荡的船,满眼里都是欢喜。
船家乃是去东莱的客商,对于不空的名号是有所耳闻的,待得知他要带自己的徒弟回东莱,想也没想就应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