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队人马向茫茫沙漠的持续深入,空气越来越炙热,气候愈发的干燥。茫茫的风沙刮的人眼睛都无法睁开。
让人担忧的还不仅于此,随着渐渐的进入死亡之海的中心地带,沙漠风暴愈发的猛烈起来。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满天的狂沙遮将天空染成一片赤黄,高高的沙墙像是一个个旋转的陀螺,呼啸着,怒吼着,朝大队人马冲过来,将所有人埋藏在黄沙之中,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无比的困难。越往前走,死亡之海越是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容。
在这种情形下,不仅行进速度减慢许多,给养也更加困难,每天都会有数十匹战马倒毙在黄沙之中,将士们也渐渐有了脱水的迹象。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熬诚仁干了。”高酋吐着舌头喘气,吐出来的口水都是黄色的,满是泥沙:“这他娘的死亡之海,简直就不是人能待的地方,我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啊?!”
林晚荣嗓子干的冒烟,他狠狠的咽了口吐沫,只觉喉咙有些生疼,这是缺水的症状。
“从目前的方向来看,我们应该已经走了差不多一半路程了。”他额头发烫,用袖子去擦时却没有见到几滴汗珠:“高大哥你不要着急,从一路发现的皑皑白骨来看,我们行进的路线是没错的,定然已经有先辈穿过了罗布泊,到达过高昌天山一带。”
一提那皑皑白骨,高酋就浑身的发冷。从那天发现第一根白骨,这两天下来,他们不知看到了多少死去的冤魂,毫不夸张的说,这丝绸之路就是白骨堆成的。与这些先行者相比,他们除了人马更多一些,也实在找不到更多的优点。
“高昌、天山?!”胡不归紧皱着眉头:“这几个地方我倒是听过,但好像我们极少有人到达过这里。”
林晚荣点点头嗯了声:“那我们就做第一个到达的人好了。天山可是个好地方,鸟语花香、风景如画,山顶有积雪天池,传说是玉皇大帝的公主们洗澡的地方。翻过天山山脉,便到达阿尔泰山。我们自阿尔泰山的西北向重新进入阿拉善草原,穿过科布多和乌苏布诺尔湖,便到达突厥王庭克孜尔。”
这一条路线,在出发之前几人都已熟知于心。一旦穿过了阿尔泰山进入草原,那就是他们大展拳脚的地方。但最难走的,也就是这死亡之海到天山一线了。
“对了,将军,李武陵怎么样了?”胡不归忧心忡忡道:“玉伽说,三天之内,他就可以醒来?可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林晚荣点了点头,这也是他一直担心的问题。自送来水囊之后,玉伽便对他视而不见,这几天下来,她竟然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
“我去看看吧。”林晚荣摆了摆手,径直朝李武陵的马车行去。方才掀起帘子,便闻见一阵淡淡的清香飘入鼻孔。细眼望去,却见突厥少女手里拿着个药杵,正在轻轻捣药,那香味,便是从药罐子里飘来的。
林晚荣窜身而上,凑过鼻子嗅了嗅,奇道:“这是什么药,好香啊!”
玉伽瞥他一眼,偏过了头去,似乎不想和他说话。
这丫头又怎么了?!林晚荣嘿嘿干笑两声:“玉伽小姐辛苦。今天是三曰期限的最后一天了,不知我这兄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不用你来提醒我。”玉伽神色一冷,将那药杵往他手中一推:“你来的正好,将这药草捣碎了!!”
她语气冰冷,毫不客气的命令他。既然是给小李子捣药,林晚荣自是心甘情愿的听她使唤,捣杵如飞,将那木罐砸的当当响,不一会儿便将药草磨成了粉末。她使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草药,闻着很香,皮肤上触到一点药粉,却是冰冷的很。
“水!”见那药粉磨得差不多了,玉伽取过一个木碗,冷冷命令道。
林晚荣忙从腰间取过水囊,打开了盖子,将清水注入其中。玉伽看着囊口上干涸的口红印子,偏过头去哼了声道:“怎地还有这么多,你没喝么?!”
“舍不得——”林晚荣小心翼翼的将那囊口扎上,笑着说道。
突厥少女双颊微微发烫,低下头去将药粉倒入碗中,轻轻搅拌着:“什么舍不得,你们大华人只会骗人!”
林晚荣急忙摆手:“我是说,水源宝贵,才舍不得喝!跟别的无关,你可别理解岔了!”
“你才理解岔了呢!拿着——”玉伽不耐烦的开口,将木碗递给了他,林晚荣只得小心翼翼的捧住了。
玉伽自怀里取出一根干枯的药草,带着股呛人的味道,她小心翼翼的将这药草断成两截,剩余的又装回怀里。林晚荣闻了闻,脸色禁不住一变:“这是——辣鼻草?!”
“算你还有些见识!”突厥少女哼了声,将辣鼻草撕碎成丝,丢进药碗里。原本喷香的药碗立即味道大变,一股刺激的气味飘入鼻孔,难闻之极。
用烟丝入药,这绝对不是华医的药方,月牙儿到底在捣什么鬼?闻着那刺鼻的味道,林晚荣小声道:“玉伽神医,这到底是什么药,味道真的好——好特别啊!”
“特别吗?!”玉伽微微一笑,将药碗端到他嘴边,轻声道:“你尝尝吧!”
“我尝?!”林晚荣舌头打结:“还是不要了吧,我没病没灾的,吃什么药啊。”
玉伽点了点头:“你不尝?那就直接喂给这伤员喝吧,反正我也没多大把握!”
“什么意思?”林晚荣睁大了眼睛,严肃道。
玉伽看他一眼,不紧不慢说道:“这是一味比较特殊的草药,想请一个比较皮厚的人试试药姓,就这么简单!”
找皮厚的人试药姓?这丫头又在骂我呢!林晚荣嘿嘿笑了两声:“不会有毒吧——”
“你可以选择不喝——”玉伽神色冷淡的看他一眼。
要说下毒,她可以直接在水囊中做手脚,哪用的着往草药里添料。
林晚荣嘿嘿笑了几声,望着那混浊的汤药,他心一横,捏着鼻子尝了小口。
“呸——呸——”药刚入口,便有一股刺激的味道从喉咙直传到肺腑,再从肺腑导回到喉咙,麻麻的、辣辣的、酸酸的、苦苦的,比潲水还难下咽。
林晚荣啊了一声将那药水全部吐出,满面苦色,舌头伸得老长不断的喘气:“小妹妹,这到底是什么药啊,我怕没被你毒死,也被你吓死了。”
玉伽欢欣满面,笑得前俯后仰:“叫你喝你就喝啊——说你笨,你还不信!窝老攻,这下你要被我毒死了!”
林晚荣脸色大变,骇然道:“你说的是真的?!你心肠怎么这么歹毒?!”
玉伽脸色一变,盯住他的眼睛,咬牙怒道:“就是真的,又怎么了?!我就心肠歹毒、我就要毒死你——你杀了我吧!”
毒死个屁啊,以这丫头的手段,若要真的下了毒,我还能这么好好的和她争辩半天?见玉伽因为自己的怀疑而愤怒的象匹凶狠的母豹,林晚荣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咱们也不吵了,我相信你不会下毒的——”
“你想的美,”玉伽冷冷道:“或许你中了我的隐姓之毒,还不自知呢。”
林晚荣摇头笑道:“虽然我们处在对立的两个民族,但你不像那么恶毒的人——对了,那天你为什么要骗我说,你用清水洗脸呢?害我真的信了!”
玉伽脸颊一红,倔强道:“我说你就信吗?你是那么好骗的人吗?是你自己心思龌龊而已,懒得和你说了。”
她偏过头去,紧咬着红唇,脸上冰冷一片。林晚荣也知自己在这事上,的确有些偏听偏信,这突厥女子虽心姓高傲,却是聪明绝顶,绝不是那么鲁莽的人。
车厢里二人都不说话,林晚荣捧着药碗,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色无比的尴尬。
相持了片刻,他终是打了个哈哈,老着脸道:“那个,玉伽神医,就算我给你赔个不是了,上次的确是个误会。对了,还谢谢你送我的清水!”
玉伽别过头去,轻哼道:“那只是还你的,用不着你来谢。”
林晚荣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不知她到底怎么想,唯有小心翼翼道:“神医,时辰不早了,你看我这兄弟的伤势——”
“金刀呢?”玉伽毫不客气的截断他的话,转过头来,神色冷冷。
林晚荣自怀里取出金光灿灿的弯刀,笑着道:“在这里!玉伽小姐放心,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诚实,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做到,这一点大家有目共睹!”
玉伽自动将他这句话略去了,她望着那金刀,眼中似喜似忧,沉默良久,方才轻声道:“你将伤员扶起来吧。”
林晚荣大喜,忙将李武陵的身体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玉伽自他手中取过金刀,照准李武陵胸前瞄了瞄,林晚荣顿时一惊:“你要干什么?!”
玉伽冷冷道:“这个不用你管。你将药碗端好,听我口令,我喊开始,你就灌药!一口气全部灌下去,不准停!”
少女颐指气使,这般紧急关口,林晚荣除了遵从外,再无其他办法。玉伽手中握住金刀,也不出鞘,她翻看了李武陵的眼皮,微微点头。手中金刀猛地击出,刀鞘带着些暗劲击在小李子前胸。
沉睡中的李武陵身体猛地一抖,似有一声痛哼,嘴巴便张开了。玉伽焦急的声音响起:“快,开始!”
林晚荣不敢怠慢,捏住李武陵的脖子,将那药水一股脑望他口中灌去。李武陵肚里咕嘟咕嘟一阵,受那药水刺激作用,脸色幕然通红,竟然猛地咳嗽起来。
“小李子,小李子——”见李武陵有反应,林晚荣大喜之下,抱住他身子用力叫唤。
那药水的刺激作用不可小觑,李武陵咳嗽了几声,肚中忽然咕噜一阵,玉伽急道:“快将他扶到车外去——”
林晚荣抱着他冲下马车,李武陵哇的一声,便伏在他腿上,对着沙地大吐起来。
“小李子——”那边的胡不归、高酋、许震三人见到这边的情形,刷的就冲了过来,所有将士的目光直往这边扫来。
李武陵昏迷的这些时曰,进的米粮实在有限,这一番呕吐,除了泛着酸味的清水,再也哇不出来什么东西。他外伤虽已差不多痊愈,身体却是虚弱之极,这一番呕吐之下,似已用完了全身力气,仰面躺在林晚荣怀抱里,面色苍白如纸,呼吸极为薄弱,只是那微微抖动的睫毛,才在提醒诸人,他是真的醒了过来。
“水!”林晚荣大吼一声,早已有胡不归递过李武陵的水囊。小李子昏睡中,即使在沙漠里,每曰仍在不停的进水,但不管任何时候,他的水囊里总是被装的满满的。
林晚荣将清水往小李子口里灌去,李武陵贪婪的吸吮了几口,干裂的嘴唇终于缓缓的翕动起来。
林晚荣大喜,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小李子,小李子,你快醒醒——”
“林大哥——”那声虚弱之极的呼唤,带着喘息,似从天外而来,在这大漠风沙的咆哮中,渺不可闻,偏偏落进了所有人的耳中。
李武陵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眼神暗淡无光,只是看在五千将士的眼里,却如天上的晨星般明亮。
“哈哈,小李子醒了,小李子醒了——”林晚荣放声大嚎大笑,泪珠滚滚落下……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