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儿,先进去。”温老板压低了声音对已经在轿子坐在里,身子却使劲的往外探的灵襄,“一会就见到了。”也是,如今这温灵襄是这温老板的宝贝闺女,这般样子实在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灵襄一撅嘴,却也是乖乖的进了轿子里。
这温老板家虽然也是家财不薄,可是为人低调,这宅子也是买在扬州城城郊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这轿子行了好些时候,才终于到了这温家大宅。
“温老爷,不知府上是哪位贵客病了?”流毒跟着温老板在这小回廊里转来转去,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和这温老板素来无交情,人家却亲自来请自个,想必这病的也是个让温老板十分上心的人,可扬州城都知道这温老板妻子早逝,也没有续弦的心思,就连这个温家小姐自己也是从未听过,只听说这是温老板早年间的风流韵事留下的结果,前段时间才寻到了这亲生女儿,接来养在身边,倒是再招个上门女婿,也算是后继有人了。
“不急,姑娘,这边。”温老板却是一点也不像家里有病人的样子,只是儒雅的一摆手,继续给流毒带路,直到走到了这回廊的尽头,却只是一间偏僻的小屋子,四周都没有下人丫鬟,莫说是病人住,就算是常人住都觉得冷清了。“就是这了,姑娘请。”温老板却是手指了指这间屋子。
“哦?”流毒有些惊讶,但来者时客,既来之则安之,也是对温老板点了点头,索性推门径直而入,房里装饰得十分简单,不过是些普通的桌椅,虽然老旧,但是也打扫得是一尘不染,好熟悉的场景,这是,流毒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二师姐。”一声熟悉的呼唤,突然,一个小小的身子就扑到了流毒的怀里,抱着流毒,喃喃的说,“师姐,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啊。”声音带着哭腔,让流毒也是心里一动,也是跟着泪眼婆娑起来了。
“小师妹?”流毒扶过这怀里的身子,“真的是你,小铃铛,你来扬州了。”
“嗯,鬼城已经呆不下去了,我总算是找到你了,”眼前的这个被叫做小铃铛的女子使劲的点点头。
“来了就好,我们三个人又可以团聚了。”流毒欣慰的笑了笑,给眼前这个小姑娘擦了擦眼泪,而这叫被叫做小铃铛的姑娘,正是对外宣称是温家小姐的温灵襄。“鬼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是流毒最关心的事,自己身在扬州,鬼城的一切自己总是插不上手,帮不上忙。
“去年秋天,咱铺子里就来了个很是奇怪的人,师父那时候已经病重了,我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一门心思照顾师父,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三寸伯在院子里将绑了起来,我还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那人是来查咱们的,后来三寸伯伯想把他关进黑屋子里拷问,他却自杀了,后来师父去世了,不久,就来了一伙人,把,把铺子里的人,都•••都给杀了,那天,那天有好多血,”灵襄讲到这,却哆哆嗦嗦的发起抖来,仿佛又看到了那天的场景,那天晚上,那些人一个个都蒙着面,一进铺子就直接杀到了铺子后面的后院,无论是师父的门徒还是店铺的伙计一个都不放过,就连看门的大黄狗都不留活口,急着护着自己躲进里密道里,在密道里,却可以清清楚楚的听见上面的人,下手的人手段很是高明,一招毙命,死去的人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可越是安静便越是可怕,自己和三寸伯躲在密道里,三寸伯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弯刀,只待若是有人发现了密道,便拼个你死我活,也要守住这密道里的秘密。
看着灵襄的样子,流毒有些心酸了,曾今的日子虽然清淡,却也过得安宁,如今仅仅一年的光景,却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只搂过灵襄,扶着她坐下。
“三寸伯伯本来陪着我想来扬州找你们,”灵襄继续说,“却在半路失散了,就剩我一个人,身上一文钱都没有,我•••。”灵襄说到这,想到当初身上没有银两饿着肚子赶路的日子,只说,“我真的好想你们,想你和大师姐,想念过去我们在鬼城的日子。”
“我又何尝不是,”流毒看着灵襄,爱怜的摸了摸灵襄的头,尽管灵襄现在的身份是温家小姐,可她不还是自己的小师妹小铃铛吗,想到这,流毒有些警觉,压低了声音问灵襄,“这温其昌可靠吗?”
“你说温伯伯?”灵襄擦了擦脸上的泪渍,只说,“师姐放心吧,是师父临终前要我来寻温伯伯的,他是师父的师弟,算起来,也是我们的师叔呢。”
“师父都这样说,那便是最好的了。”流毒微微一笑,看着许久没见的小铃铛,突然一笑,“一年不见,我们的小铃铛都长大了,长高了,不再是小铃铛了。”
灵襄也是破涕为笑,“师父也这样说,可是,我倒情愿一辈子都是小铃铛,叮叮当当的在鬼城响一辈子。”
流毒扑哧一笑,“傻丫头,那有人一辈子都不长大的。”
门外的温其昌听到里面的对话,自然也知道这姐妹俩也是谈开了,知趣的走出了院子,只吩咐自己的手下,守着这院子,任何人不能来打搅。
流毒也是很少有这般开心的时候了,只回去给自家姥姥和董老爷报了个信,又派小厮嘱咐了子馥关于少定的腿的事,却以治病的名义在这温家宅子里住下了,每日也就和灵襄谈天说话,讲讲那些过去的事,过得可是快活,温其昌自然也不会在意,算起来,这两个小丫头还都是自己的师侄,自己又哪里有将人家赶出去的道理。这温其昌是醉风楼的大东家,这两个小丫头在这温宅一住,这温老板也是大方的时常将醉风楼里的大厨请来做些点心吃食给这两个小师侄打打牙祭,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就这样逍遥的过了半个月的光景,这天,董家却匆匆忙忙的派人来请着流毒姑娘回去,来的还是董老爷身边的添福。
“姑娘,老爷还请姑娘快些回去。”添福也不啰嗦,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这金姨娘早产了。”
“金姨娘?”流毒想了想,这这般人物实在不熟悉。
“就是老爷去年纳的七姨娘。”添福也不拖沓,边说边开始为流毒收拾东西,也不管流毒是否答应了。
“这估摸着才怀刚满八个月,如何就生了?”流毒见事情紧急,也不计较,随着添福一同收拾药箱药物。“可我也不擅长生产妇科之类的,如何来找我来了,不该是找稳婆吗?”
“稳婆早早就来了,可是老爷实在不放心,还烦请流毒姑娘回去一趟。”添福麻利的收好东西,又把重重的药箱往肩上一扛,“姑娘还是快些去吧。”
流毒不敢大意,虽说这董老爷对着金姨娘是宠爱有加,让自己去也有些大题小做了,可是这孕妇生产便犹如过鬼门关,到底是条人命,自己能帮的也定然会帮的。
这两个人才急急的出了院子,却看到灵襄又端着点心迎面而来,却是看到这收拾好东西的流毒。
“师•••。”灵襄正欲喊出口,却也是机灵的一改口,“是•••姐姐要走了?”
流毒也懂得其中意思,如今灵襄的身份是温家小姐,两人之间的关系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说,“董府有事,这几天还多谢温小姐款待。”
“姐姐还回来吗?”灵襄双手端着点心,也跟着正急急忙忙出大门的流毒和添福边走边说。
“温小姐有时间可以多来董府,姥姥也一定会很喜欢温小姐的。”流毒停下脚步,这姥姥自然就是这灵襄口里的大师姐了。
“那我和你们一同去吧。”灵襄脱口而出,却觉着还是有些失言,这人家府里的小妾生孩子,这自个又不是稳婆又不是亲戚,这去一趟算是怎么回事。连忙改口说,“我之前也帮过人家生产,兴许帮得上忙。”
这添福却是不在意,如今先将这流毒带回去才是急事,哪管多带一个少带一个,听到温小姐这么说,干脆也说,“温小姐能一同走一趟就更好了。”心里嘀咕着,这温小姐小小年纪,哪里会有人敢让她接生。
温宅外早早的是停了辆马车,待流毒和灵襄坐好,这马车夫也是一扬鞭,马儿一提神,风风火火的就赶到了董家门口。
这金奴娇生孩子虽不是天大的事,可是这董老爷晚来又得子,这董府的下人也是忙里忙外,尽管帮不上什么忙,也得装着忙不是。
这在门口的景嬷嬷一见到这流毒进了院子,边连忙拉着流毒开始唠叨了。
“如今奴娇不让稳婆进去,却痛得在里边叫唤,老爷急着却也是没有办法,二夫人根本就不管奴娇的死活,我看着奴娇长大,这孩子,年纪小小的就被卖进了董府,当了十几年的下人,好容易当了姨娘,如今却又要了命去,命怎么这么苦啊。”景嬷嬷边领着流毒往海棠苑去便说着现在的情况,景嬷嬷本就是金姨娘的姨母,如今,一动情,也是不管主仆规矩,奴娇奴娇的念着。
“不让稳婆进去?”流毒好生头痛,自己是在不擅长接生的活计,顶多只和小铃铛在鬼城给马接生过,这可是人啊,活生生的人啊。“如何不让稳婆进去?”
“奴娇硬是不肯,不然,老爷也不会将姑娘请来了啊。”景嬷嬷说完还好生凄凉的抹了把眼泪。
才进院子,就看到董老爷焦急的在这院子里走来走去,一见到流毒却是见到救星般,连忙对着流毒说,“流毒姑娘,奴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都靠你了,如今奴娇早产,若是能保住了,大恩大德,我董长青无以为报。”这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还真不想那家财万贯的董老爷。
流毒不多说,连忙跟着小丫鬟掀了帘子进去,一进屋,便是闻到一股腥味。
“羊水已经破了?”流毒转头问景嬷嬷。
“是啊,”景嬷嬷说完却是对旁边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多余的人都一并退下了,只留下自己和两个心腹丫鬟,“麻烦流毒姑娘了。”
流毒看着情景,纵然觉着奇怪,可心里也有了打算,又掀了门帘,看到正躺在床上呻吟辗转被阵痛折磨的金奴娇,如今金奴娇仰面躺着,被一阵又一阵的阵痛折磨得是大汗淋漓,紧紧的摇着牙关,却还是止不住哼叫几声,身下的被褥已经被汗湿了,金奴娇痛苦的抓着被角,像是硬生生的要拽出水来一般,看到流毒来了,大口喘着气说,“流毒•••流毒姑娘。”
“姨娘莫多说话,尽量顺气,一吸一呼。”流毒边说边给金姨娘把脉。
金姨娘见状,干脆也不在多说。
一摸脉象,流毒有些惊讶,又探了一次,看着金姨娘一脸坦然自若的样子,还是开了口,认真的对着金姨娘说,“孩子已经足月,并非早产,如今脉象也是好得很。”
金姨娘也不掩饰,不觉察的苦笑了一声,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怕这一天会来,天天算这日子,只希望这孩子晚些出来,晚些出来,却还是躲不过,末了,心一横,抓着流毒的手说,狰狞的说,“只要老爷相信他是早产,他便是早产。”
流毒深吸了一口气,不是为了这金姨娘的诡计而心寒,也不是为了这董老爷将来或许得替别人养孩子而唏嘘,而是同情,同情眼前这个女人,为了得到哪些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已经失去了曾今最珍贵的自己,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只说,“姨娘希望我怎么做。”
金奴娇看着流毒这算是答应了,忍着痛说,“孩子不能这么快出生,我得,”说道这,却又是一阵阵痛,金奴娇已是痛得面部扭曲,不成人形了一般,却是吸了口气,继续说到,“我希望流毒姑娘能帮我拖多久,就拖多久,总之,不能让人知道这是顺产。”
“姨娘,”流毒深吸了一口气,眼前这个女人真真是太可怕了,真不知道是说她勇敢还是残忍,“姨娘你可知道,你是在用你的命在赌啊,一个张生,值得你这样吗?”
金姨娘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流毒,张生,那个刻在自己脑海深处的名字,让自己喜过,也让自己痛过,可是自己就是忘不了他,梦里有他,白日里想他,就连和董老爷相处时,自己心里也是他,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他的,可是自己一辈子都不能告诉这个孩子,他的亲生爹爹是谁,想到这,金姨娘用更加犀利的眼神看着流毒,流毒是如何知道的?那自己岂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