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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8章 回营

清晨的时候雪停了, 太阳升了起来。

闻若蓝觉得有了一点力气,把那根木箭削完。

他心不在焉地把胸口的布条绑紧。

他已经痛得麻木了,幸好天寒地冻的, 伤口溃烂的程度不算很严重,而且全身僵冷,反倒觉得疼痛减轻了许多。

接到军令的那刻起,他就觉得事情很不对劲。

三万彪悍的木都军压在赤雁关外六十里处, 时时虎视眈眈, 这种情况下五哥要他领军从燕回山西下至元隆关,以便前后夹击兀拖军,这命令怎么看怎么蹊跷。

两军对垒,对方军营里的任何风吹草动, 都会落入己方眼里, 就算他做得再隐蔽,也不可能在带着一万骑兵离开的情况下,瞒过木都军的眼睛。

但军令上头确实印着闻若丹的帅印,字迹也与闻若丹平日的狂草一般无二, 只是稍稍显得有点虚浮, 但他五哥连日忧心战况, 焦急仓促之下字写得有点飘也有可能。

作为军人, 他必须服从命令, 但他很清楚, 一旦他领兵离开,赤雁关便很危险。

赤雁关的城墙比元隆关要矮一些, 驻守的边境军加上屯田军, 一共是三万五千的兵力, 他带走了一万骑兵, 只剩下缺少战马的二万五千边境军,一旦木都军来攻,能不能撑到他这个主帅回来,真是难说得很。

他五哥的决策,很多时候确实有点让人出乎意料,但还不至于为了保住元隆关,放弃赤雁关。

赤雁关往东,还有几个小规模的军事要塞,赤雁关失陷,这几个军事要塞也无法幸免。

他思来想去,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好叫来身边的副将,告诉他尽快把赤雁关下郁洲城内剩余的百姓全部转移走,万一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候,不要撑死抵抗,能撤退就撤退,保存一点兵力是一点兵力。

军令要求他带一万骑兵离开,他减少了两千名,最后趁着夜色,带了八千人离开关墙,进入燕回山腹地,结果没多久便遇到了大规模的伏击。

带着人辗转躲避追兵的时候,他从北狄人的嘴里听到了一些信息,知道他领兵离开赤雁关之前半日,燕云军大败于元隆关外的苍鹿野,而赤雁关在他走后一日内失陷。

缺少主帅坐镇,这么快的时间内失陷,也不算是很意外的事,还好郁洲已经是一座空城,就是不知道驻守的燕云军撤退走了多少,但愿不要全军覆没。

他娘的,一定是军营里有了叛贼,使了什么阴谋诡计,要搞垮燕云军,搞垮他们闻家!

他是不成的了,不过他相信,他的哥哥们,一定能把那杀千刀的祸害揪出来,替他夺回赤雁关!

闻若蓝嘴角挂着一丝微笑,目光朝着不远处的山道看过去。他守在这里已经两天了,昨天上午这个时候,就有北狄士兵从这里通过,今天也应该会来。

他摸了摸腰上挂着的一个香囊,当然,这个香囊早就已经变成了臭囊,但他一直挂在身上没取下来过。

这是他和未婚妻告别的那天,她亲手替他系上的,他本来发誓什么情况下也不会取下,但他这会儿抚摸了片刻,还是轻轻把它从腰上扯了下来,在地上挖了个小洞,用土掩埋了,又盖上一层雪。

既然他要埋骨于此地,那这东西也随他一块儿埋了吧,带在身边只会溅上更多的鲜血。

前方山道上传来马蹄声,闻若蓝用有点发抖的手张开了弓,把那支木箭搭在上头。

阳光射在前方的雪地上,晃得他眼花,他这时头发昏,胸口发闷,几乎喘不过气来。

箭射了出去,擦着马背上的一名北狄士兵肩膀斜斜飞过,那士兵转过头来,一手挥舞着长刀,一手握着缰绳,吆喝着纵马往这边冲来。

闻若蓝暗暗咒骂了一声,捏紧手中的匕首,转瞬之间一人一马已到跟前,他用尽浑身力气,打了个滚,翻到扬蹄而来的马旁边,将那把匕首插入马腿。

马负痛长嘶,马蹄溅起点点雪泥,北狄士兵翻下马背,很快站住了脚,举起手中长刀朝他斩了过来。

闻若蓝已经无法再避开,他仰躺在雪地里,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柄长刀。

刀锋反射出太阳的光,他的眼睛都快烧起来了,只是那灼烫的亮光闪到一半就凝住了,另有一道炫目的刀光,带着风雷撼动山川之力,自那北狄士兵的肩头斜扫而来,电光火石之间,那厉光已经斜劈到底,将那北狄人从肩至臀劈为两半。

鲜血狂喷而出,温热的血喷到闻若蓝的脸上和身上,他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感到一丝温暖,鲜血滴下,血光之中他依稀看到一个身影迎着阳光,朝他俯下身来。

他再也支持不住,昏了过去。

闻若蓝醒来的时候,四周是沉沉的黑,他发现自己身上套着两件北狄士兵的衣服,正被一个人背在背上,那人用绳子把他紧紧地捆在身上,捞着他的腿,走得不快也不慢。

嘴巴里有药草的味道,和着自己和那人身上的血腥味,让他想要呕吐。

“六哥,放我下来吧。”他嘶哑着嗓子说。

背他的人没停,又走了片刻,才在一株枯树下停了下来,解开身上的绳子,小心地把他放在地上。

“你醒了?”他笑着说。

闻若蓝也笑,“他娘的,老子居然没玩完。”说完,一口吐了出来。

闻若青扶着他,等他吐完了,把他拖到一边,解开身上的水囊,滴了几滴水到他口中。

闻若蓝闭目喘息了片刻,才问:“我们在哪里?”

“已经在燕回山的前山边缘,正往奇云山那边绕,以免被兀拖的军队发现,” 闻若青笑道,“走的快的话天亮就能回到营里了,坚持一下。”

“有酒吗?”闻若蓝这会儿觉得浑身发冷,上下牙齿都在打战。

“这会儿喝什么酒?没有。” 闻若青说罢,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裹在他身上,一边的江云和傅寒也脱了衣服盖过来。

夜色下,闻若蓝看到三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想说什么又没说。身上的伤应该是处理过了,他能感觉到伤口裹得很结实,但疼痛一阵一阵袭来,如万箭攒心,让他的意识飘飘浮浮。

闻若青见他脸色灰败,精神时好时坏,心下有点焦急,跟傅寒商量道:“这般走路太慢,你俩交替背着他,我先到前头去,把咱们进山前藏在那儿的马牵过来。”

傅寒道:“我去吧。”

“也行,多加小心。”

半个时辰后傅寒把马牵了过来。

“马还好吧?”

傅寒点头,“咱们走时留了水和草料在马旁边的,刚我又喂过一次。”

闻若蓝已经又陷入了昏迷状态,闻若青把他横在马背上,拿绳子牢牢地捆好,自己也上了马。

为了不引起注意,三人小心驾驭着马,不快不慢地沿着奇云山脉边缘行进。

行了两个多时辰,天边现出一线曙光,闻若青回过头往左后方看去,远处兀拖军的军营里,已经升起了第一缕炊烟。

天亮之后便无法掩饰行踪,平原上驾马而行,目标很明显,很快就会被敌军发现。

但若弃马匍匐前行,闻若蓝撑不了那么久。

闻若青想了想,唤过另两人商量了几句。

三人加快了速度,尽量在被发现之前离关墙近一些,再近一些。

不久之后阳光越过了元隆关的城墙,巨大的阴影横亘在地面上,闻若青估摸着前方第一道壕沟的距离和敌军的弓箭射程,又行了片刻,大声喝道:“快跑!”

三人狠狠甩下马鞭,马蹄撒开,一路朝前不要命地狂奔。

天还未亮,安永就跟着自家将帅上了城墙。

自那天六爷偷跑之后,五爷表面上没流露什么,但是每天天不亮就伫立在箭楼上,不得不处理军务时方才离开。

今天已经是第四个早上了。

安永心头也有点绝望,眼见已经到了辰时,几个营的将领马上就要到中军大帐找闻若丹议事了,他这才上前一步,低声道:“五爷……”

这时闻嘉砚也上来了,见五叔仍然纹丝不动,便道:“五叔,您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闻若丹仍是没动,目光凝视着远方,片刻后他的脸色变了。

兀拖的军营里,起了一阵骚动,晨光之下,三个小黑点沿着奇云山脉的边缘往这边飞奔而来,动静引起了敌军的主意,很快一队训练有素的北狄骑兵整队跟过来,死死咬在后面。

闻嘉砚立刻转身,往城墙下飞奔。

北狄士兵一面穷追不舍,一面在马上拉开长弓。

闻若丹俯身,双手撑在墙头上,沉声道:“弓箭手,准备!”

城墙上值守的士兵立刻退开,一排弓箭手列队上前,在垛口处张弦拉弓,静待命令。

下方的城门咯吱一声开了,士兵涌到护城河边,放下吊桥。

闻若青选的马是三匹中最强壮的,但负了两个人的重量,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后头。

前头的傅寒转过身来,把自己马上负着的一面盾牌给他抛过来,闻若青一把接住盖在头上,另一只手拔出靴子里的羊角匕首,一刀插在马屁股上,马厉声嘶叫,疯狂往前疾奔。

风声呼啸,夹着嗖嗖之声,后面飞蝗箭矢密密麻麻地破空而来,马背上的傅寒和江云抡起长刀,一面驾马飞奔,一边挥舞兵器把箭矢格开。

城墙上的闻若丹手指都抠进了石头缝里。

又一波箭矢笼罩下来,下方的三匹马身中数箭,傅寒和江云翻下身来,伏在马腹上,借着马前冲的余波又挡了一挡,马不支倒地之时,两人已滚进前方深深的壕沟里。

闻若青大喝一声,揪住马背上的绳子,借着自己坠地之势,生生把马翻转过来,一手抱着闻若蓝,一手死命拖着马,用腰背的力量,忍受着身上的千钧重量,艰难地一点一点往前方挪动。

马腹上插了数只箭矢,马被下方的人牢牢抓住,疯狂地挣扎起来,壕沟里的傅寒抛出带着铁钩的绳索,闻若青咬紧牙关硬挺着,等马咽气了,这才暂时放开闻若蓝,一手紧抓着马缰,一手在地上摸索着,捞过绳子,把铁钩深深扎进马颈的皮肉里,拽了拽绳子,再次抱紧闻若蓝。

傅寒和江云合力,烟尘滚滚中连马带人一起拖进了壕沟。

箭楼上的闻若丹长长松了一口气。

北狄骑兵的箭矢越过壕沟,横七竖八地插在前方空地上,有零星的箭矢射进壕沟里,斜斜插在几人对面的沟壁上方。

傅寒和江云帮着把捆在闻若蓝身上的绳子割开,闻若青大口喘着气,吐着嘴里的泥沙,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推开身上压着的死马。

江云抱过闻若蓝,吐了一口吐沫,大声道:“刺激!”

三人互视,狂笑不止。

这时护城河上的吊桥已经放下,战马厉声长嘶,闻嘉砚一手持盾,一手持枪,一马当先率领一队骑兵从吊桥上冲了过来。

眼见便要进入燕云军的射程范围之内,那队北狄骑兵的将领青措大喝一声,北狄士兵勒马收弓,冲势慢了下来。

箭楼之上的闻若丹拿过身边一个弓箭手的弓箭,弓张到最满,缓缓对准下方的青措。

青措胯.下骏马昂首嘶鸣,高高扬起铁蹄,他勒紧缰绳,喝令士兵后退几步,瞪着箭楼之上的闻若丹。

闻若丹面无表情,松开手指,箭矢破空斩风,嗖地一声插在青措前方一丈之地。

青措目呲欲裂,大骂一声,忍下了这赤.裸.裸的挑衅,“回撤!”

片刻之后,北狄骑兵卷尘而去,元隆关城墙上呼声震天。

闻嘉砚翻身下马,领着人把壕沟之下的人拖了上来。

闻若青抹了把脸,长声笑道:“别忘了捡箭矢。”

闻嘉砚一张脸都青了,抿唇不说话,指挥人先把闻若蓝抬开。

士兵们架着几人走进城门之时,城楼上下欢声雷动,冲破云霄,此起彼伏。

林涵一个箭步冲过来,朝闻若青肩上狠狠捶了一拳,“好样的!算你厉害!”

他这一拳挥出,直接就把人打飞了,闻若青踉跄着跌倒在地,身边的士兵赶紧扶起他。

林涵傻了眼,“你……”

闻若青苦笑,“我现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你若要乘人之危,我也没有话说。”

军医陈深匆匆拨开人群上前,看了看气息奄奄的闻若蓝,高声喊道:“快!担架!”

江云背过手,把后面肩膀上的一只箭矢折断丢在地上,对傅寒笑道:“痛快!就知道跟着六爷有爽快日子过!”

傅寒但笑不语。

陈深斥道:“一伙亡命之徒!还不跟我过来!”

大家拥簇着几人去了医帐,城墙上下渐渐平静。

闻若丹看了一眼身边的安永,“还愣着干什么?赶快随我去中军大帐议事。”

路过医帐之时,闻若丹驻马停了停,嘴角挂上一丝微笑,策马快速走了。

闻若青的整个背部血肉模糊,好在没有其他更严重的伤势,另一名军医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他便觉得恢复了几许力气。

他一口喝下药汤,问道:“闻若蓝怎么样了?”

那军医道,“听陈医师说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

闻若青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医帐。

他回到自己营帐前,就见闻竣从远处奔过来,扬着手中的东西,高声叫道,“六爷!信!”

刹时之间,闻若青忘了身上的伤痛,一把拿过闻竣手中的信,撩帐进去。

他见闻竣跟进来,不满地朝他瞪了一眼,“你进来干什么?”

闻竣只好转身出去。真是的,不过就是一封信嘛,用得着背着人看?瞧六爷笑得跟朵花似的,崔爷来的信也值得这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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