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这个消息必须马上报告社长!”
平野贞夫清醒过来,拿着杂志便返回了会场。中川元久看着平野贞夫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时候去向社长报告这样的消息,唉……”
会场里的人们还在纵情地欢笑着,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畅谈着新型永磁材料的销售前景,调侃着把一棵摇钱树拱手送给他们的中国人。平野贞夫走到宫川正身边时,宫川正正在与冈崎三郎商议着召开一次新品发布会的事宜。
“平野君,你来得正好,我们正在商量怎么样把镝铽铁合金材料的优越性宣传得更充分一些,你对此有什么看法?”宫川正对走过来的平野贞夫说道,他没有注意到平野贞夫的脸色有些僵硬,也许是因为日本人平日里也经常板着一张死脸,所以轻易也看不出什么变化。
“社长,有些事情,我想单独和您谈谈。”平野贞夫低声地说道。
“怎么?是实验室出了什么事情吗?”宫川正这才想起平野贞夫刚才是被一个传呼叫出去了,现在听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利的事情。
“不是,我想……呃,算了,这件事情迟早也要通报冈崎总监的,我就一并说了吧。”平野贞夫低着头说道。
宫川正收敛起了笑容,道:“平野君,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如果你遇到了什么难处,公司会帮助你解决的。”
“不是我的难处,而是公司……”平野贞夫说道。他把手里的杂志递到二人面前,道:“社长,冈崎总监,你们看看这篇文章。”
“文章?”宫川正和冈崎三郎都有些奇怪,看学术期刊这种事情。一向是与他们无缘的。见平野贞夫这个样子,两个人都把头凑上前去,半懂不懂地辨认着上面的英文单词:“永磁材料……制备……铈基,嗯,铈基?”
和平野贞夫的反应一样,宫川正和冈崎三郎在念到“铈基”这个词的时候都愣住了。作为一家专门做稀土材料的企业。高管们对于稀土元素还是非常熟悉的。看到“铈”这个词和“永磁材料”这个词联系在一起,他们一下子就想到了许多可怕的事情。
“中国人……干脆点说吧,就是大秦集团,掌握了以铈元素为主要成份的永磁材料的制备方法,并且向全世界公布了。”平野贞夫带着苦涩的表情说道。
“大秦集团?”冈崎三郎只觉得心脏跳得很快。他指着那篇文章对平野贞夫问道:“他们说这种铈基材料的性能如何?能和钕铁硼相比吗?”
平野贞夫道:“按他们在文章里所介绍的情况,这种铈基永磁材料的磁能积量高于钕铁硼,比我们刚刚投产的镝铽铁合金只低10%左右。它的居里温度也能达到500摄氏度以上,接近镝铽铁合金的水平。也就是说,它完全可以作为镝铽铁合金的替代品。”
“数据会不会有误?万一中国人只是想虚张声势呢?”宫川正问道。
平野贞夫摇摇头道:“这种可能性不大,这毕竟是国际顶尖的学术期刊,孙玉智是一位严谨的科学家,他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文章里造假的。”
“这么说……”冈崎三郎傻眼了。他当然也知道铈元素和镝、铽两种元素之间的价格差异,如果两种永磁材料的性能相当,其中一种的成本只相当于另一种的百分之一。那么傻瓜都能够想象得出,另一种材料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最可怕的是,在春山公司的仓库里,还囤积着几百吨价格高昂的氧化镝和氧化铽,一旦镝铽铁合金被证明是一种无价值的材料,那么这些氧化镝和氧化铽就全都变成了一堆废土。
“巴嘎!”宫川正猛地一拍桌子。眼睛瞪得如铜铃相仿。一屋子正在谈笑风生的高管们被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摔倒,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扭头看向宫川正。
“平野君,你和你的团队为什么没有意识到铈基材料的存在!为什么中国人却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新的稀土永磁材料!公司给你们投入的研究经费。都被你们花到什么地方去了!”宫川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平野贞夫训斥道。
“铈基材料,什么意思?”
“中国人?难道是中国人又发现了新的稀土材料?”
“铈基……这怎么可能,这么便宜的原料……”
高管们从宫川正的话里听出许多的弦外之音,他们细细一琢磨,顿觉一股凉气从背上袭来。都是在这个行业里浸淫多年的人,岂能不懂得行业里的事,如果真的有一种以铈作为原料的稀土永磁材料存在,而且其性能与镝铽铁合金相比差距并不明显,那么镝铽铁合金就完蛋了。这个市场,终归是要用价格来说话的。
“宫川社长,我辜负了你的期望,我请求公司给我最严厉的处罚。”平野贞夫深深地弯着腰,一句辩解的话都不说,把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其实,平野贞夫是有话可说的。这两年,公司研究部门的所有精力都投在镝铽铁合金方面,这并不是平野贞夫的意思,而是宫川正自己的命令。受到镝铽铁合金的启发,平野贞夫的确动过利用其他稀土元素,尤其是轻稀土元素来开发新型永磁材料的念头,甚至于孙玉智的文章中提到的几种制备方法,也是平野贞夫曾经想到过的。如果不是宫川正要求他心无旁骛地开发镝铽铁合金,也许他真的会抢在孙玉智之前,把铈基永磁材料开发出来。
可是,这种事后诸葛亮的话,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公司在技术上被人摆了一道,面临着极其严重的损失,他作为技术总监,无论如何都是要承担主要责任的。与其跳出来徒劳地进行辩解,还不如让宫川正把气都撒完了,然后再说。
宫川正毕竟也是一家大公司的社长,还是有一些涵养的。他只是因为乍听到这样恶劣的消息,情绪暂时有些失控,在发泄了两句之后,理智终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对平野贞夫鞠了个躬,说道:“对不起,平野君,我不该向你发火的,我向你道歉。”
“不,社长,的确是我的过错,您训斥得很对。”平野贞夫应道。
“大家都坐下吧。”宫川正向众人做了个入座的手势,自己也先坐回了原位。所有的人再没有刚才那样兴奋的神色,一个个带着灰溜溜的表情,回到座位上,低着头看着眼前的桌面,似乎想用目光在桌上雕刻出一些花纹来。
“平野君,文章里有没有说,中国人是什么时候研究出这种新材料的?”宫川正问道。
平野贞夫道:“文章里没有明确地说明他们研究出这种材料的时间,不过,从他们发布的数据以及介绍的制备方法来看,他们至少在一年前就已经掌握这项技术了,只是一直没有公之于众。”
“一年前?”宫川正在脑子里推算了一下,然后冷笑道:“是啊,那时候我们还在求着中国人用高价把氧化镝和氧化铽销售给我们,如果他们在那个时候发布这篇文章,那么我们就不会再进口这么多的镝和铽了。”
“他们这是故意的!”负责原料采购的长友永嗣怒道,“他们想用这样的办法诱使我们高价采购他们的原料。”
“可是,这个圈套是我们自己钻进去的。”宫川正道,“他们控制了氧化镝和氧化铽的出口量,并且扬言不向我们出口,是我们要求他们增加出口的。为了做到这一点,我们还帮助他们在日本取得了卖方信贷,他们用这些资金采购了日本的钢材,并且在中国市场上赚到了高价。”
“这个秦海是我见过的最无耻的商人!”长友永嗣评论道,想到自己与秦海见面时候的场景,回味着秦海那高深莫测的微笑,长友永嗣有一种想暴走的冲动:“他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演员,明明是想让我们进他的圈套,他却表现得非常超脱,一直拒绝向我们出售这些原料。结果,我们竟然……唉!”
他本想说自己竟然被秦海给耍了,但这种话又如何能够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他语塞了一会,最终还是以一声长长的叹息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我认为,我们现在不是要去讨论对手如何无耻的问题,而是要考虑我们如何应对。”冈崎三郎最先回到了主题上,“铈基永磁材料如果问世,必然会严重地冲击我们的市场。不仅新出来的镝铽铁合金市场会面临崩溃,甚至于传统的钕铁硼市场也无法维持。所以,现在我们必须想办法延迟铈基永磁材料的推广和应用,在这段时间里,开发出我们自己的铈基材料专利。”
“冈崎君说得对。”宫川正沉重地点了点头,“很明显,我们是被中国人算计了,现在追究谁的责任是毫无意义的,关键是如何应对这种挑战。冈崎君的提议是非常合理的,我们要联合其他厂商共同抵制铈基永磁材料,直到我们自己开发出类似的专利为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