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王府门前。
浩浩荡荡的车马停下,禾均正领着府中一众下人在大门口迎人。禾均脸上带笑,与平日里的模样不同,此时的他笑得很温和。见马车停下,他甚至忍不住上前。
神色略有激动。
马车停下,有一婢女模样的人先掀开车帘走出,而后便有一只手放在她的手心,由她搀扶着下了马车。
这时,候在黎王府门外的下人及好奇跟过来的百姓们都看清了女子的样子。
一身素色锦袍,盈盈的身段,发髻梳得齐整的三千墨发散落至腰际。分明素雅的装束,却让她穿出一种凌厉高不可攀的感觉来。
这是个美人。
几乎所有人心中都这样想。
只可惜待他们去看时,看到的只是遮住了她面容的面纱。
然即便看不清面容,也依旧让人无法忽视她那双好看的眸子。就是看着她那双眼睛,总觉得有些古怪。分明那么无害,却无端的让人生出一种不敢多看的感觉来。
下了马车仍由婢女扶着向前走,步子迈得不大,行得也很慢。很容易便会让人觉得她的身子并不好。
转念一想,自小养在太庙那种青灯古佛的地方,每天只能吃斋念佛,养不出好身子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众人便也释然了,同时对她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悯来。
“妹妹终于回家了!”
禾风华看禾均一眼,看似无波的眼底快速划过一抹鄙夷,微微拂身,“风华见过哥哥。”
禾风华这一番拂身见礼,跟在她身后的几个婢女看向禾均的眼神便有些不善,只是很快被她们掩了下去,无人瞧见。
“妹妹这些年在外吃苦了。”
说着就要来握禾风华的手以给她宽慰,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过,禾均一愣,未及多想就听她道:“这些年陪着母妃,风华很是满足,并不觉得吃苦。”
“怎会不吃苦?早些年哥哥便多番派人去太庙将你接回家,你皆不愿回,下人回来通禀,哥哥才知你与母亲在太庙过的什么日子,日日清汤寡水,穿在身上的皆是麻布衣衫。”
“明明是金枝玉叶,却过得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不如。还有这年年岁岁过去,你都、都过了议亲的年纪,往后想要寻个好人家……”
“哥哥!”
禾均的话骤然被她略显凌厉的声音打断,愣了一愣,罢了细致去看,又还是那个清雅柔顺的妹妹,暗道方才定是他想多了,妹妹哪里会有那等骇人的气势?
“好好好,我不说便是。哥哥知晓你孝顺母妃,但若今年你再不回府,哥哥都得亲自去接你了。不过你的婚事也不急,我黎王府的一品郡主,配得上这天下最好的男儿。”
禾风华看着他这副看似气势足,实则颇有几分自欺欺人的样子,心下冷笑。
竟会因着说出她配得上天下最好的男儿这种话而心虚?
这天下男子,她可一个都瞧不上!
她要做的,是登上至高之位,一统这天下!可不会依附男人过活,她若要权势地位富贵荣华,皆可自己挣来!
为情所困,为男人失去自我的女子,通常都不会落得好下场,就像大燕那付盈寰和药王山那夏锦瑟一般。
她们没能耐么?不是女子中的翘楚么?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皆是因被男人迷了心智,行事鲁莽不计后果所致。
她又岂会让自己变成那般模样!
事实上是禾风华想得片面了,或者说她从小习到的观念将她教得偏执了。
权势固然重要,但得到权势却失去一切,岂非孤苦一生?
只是现下她还未明白这个道理,亦或许她永远也不会明白,因为她心中对权势的渴望太大。
顾月卿仅是占了储君的位置,未见面禾风华便已开始谋划除掉她。
若非忌惮顾月卿,禾风华怕是早便动手。不得已拖到如今,也是她意识到若再不动手,怕是更难寻到机会……
“哥哥。”低低唤了一声,像是闺阁女子的羞涩。
禾均一笑,“好好好,哥哥不说便是。妹妹一路劳顿,先进府。”
“恭迎郡主回府!”
禾均走在前,是以并未没看到禾风华眼底的杀意。
若非留着禾均这个蠢货还有用,她早便将他解决了,何至于还在这里同他虚与委蛇装什么无害的好妹妹!
一直走到备好膳食的前殿,两人落座。
彼时禾风华的面纱已取下。
很美,且是那种艳丽的美。
即便她身着一袭素衣,面色看起来有少许苍白,也依旧掩盖不了她容貌所带来的张扬潋滟。
禾均看得都愣了神,心道妹妹这般容色,比之天启那闻名天下的倾城公主来,可以说毫不逊色。
只可惜……
若非太庙十七载,妹妹的存在又怎会连他们禾术人都不知!
想到这里,禾均眼底阴鹜,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都怪禾胥!若非当年他对父王那样狠,父王也不会落下病根英年早逝!
这禾术的天下,本就是他们黎王府的!
他情绪的变化皆被禾风华看在眼里,而她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觉得禾均不自量力。
心下冷嗤一声,若他当真有能耐,何至于这么多年过去,在禾术还处处被千流云压制!何至于在朝堂上连个有分量的人都不曾安插!
不仅如此,分明是禾术正经亲王,却被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子夺去了大权!
就这点本事也敢妄想为黎王府出头?有脸为她打抱不平?
禾风华想什么,禾均并不知,他将怒意压下,表现出温和哥哥的模样,问:“母妃还是不愿回府?”
“是,母妃说过,自她离开黎王府那日便不打算再回来,以免触景伤怀。”
禾均低叹一声,“罢了,母妃与父王情谊深厚,父王的死对母妃打击太大,母妃不愿回来便不回吧,过几日本王再着人多送些衣食到太庙去就是。”
撇开其他不谈,禾均其实还算个孝子。
只是他的话让禾风华十分不屑。
情谊深厚?母妃可不是那等会被男女之情所困的人!母妃走的每一步路,都是为了夺得禾术皇权!
一个女人,方生产不久便失去丈夫,却有勇气避居太庙青灯古佛近十八年,就为了掩人耳目。
这样的女子,放眼天下也唯有母妃一人而已!
更况,父王那样连个皇位都争不得的失败者,可配不上母妃!
那个教她一身本事,为她和母妃的谋划培养势力筹谋多年的男人,才堪为母妃相配!
若禾均知道禾风华心里的想法,定会气得吐血。
“知道哥哥记挂,母妃心里定十分高兴,这些年我与母妃在太庙,母妃总是念着哥哥。”
禾均一顿,却没接她的话,只道:“用膳吧,菜要凉了。”
若是细看,会发现他的笑有些僵硬。
事实上,禾风华没发现他的异常么?
当然发现了。
但她并不同情禾均,反而觉得他懦弱至极。
母妃离开黎王府时,他已有五岁。在他这个年纪,她早便被母妃丢给师父学得不小的本事。师父对她尤其严格,她什么苦都吃过,母妃从未给过她多一分关心。
母妃的关爱,难道就他一人没有么?
她从未放在心上,他却还耿耿于怀。
不是懦弱又是什么?
“你今次回来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怕是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安稳,明日也得随哥哥一起进宫见见那两人。”
对于禾风华回来闹出这样大的阵仗,禾均并无意外,因为他也派人去传了些东西。是以此番他以为这些都是他的功劳,并未怀疑到禾风华身上去。
“哥哥知道你不喜欢他们,哥哥也不喜欢,眼下却要暂且忍忍,待以后哥哥再不用忌惮任何人,你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无人敢说半句不是。”
“千流云一人已难以对付,如今禾玥回来了,我们的处境更不好。不过妹妹也不必担心,哥哥会护你周全。”
“哦,禾玥你许不知晓是谁,待用过膳,哥哥再细致与你说说如今禾术的局势。当然这不是想让你参与其中,只是多少了解些,你心里也有个底……”
禾风华放下碗筷,微微拧眉打断他,“哥哥。”
禾均疑惑的抬头看她,“怎么了?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先用膳,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对对对,先用膳。哥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便吩咐府里的厨子多做些,你先尝尝,若不合胃口,明日哥哥再让他们做别的。”
禾风华眉头拧得更甚,看着禾均的眼神也透着几分古怪。
分明肚子有些饿,看到这一大桌的菜却突然没了胃口。
这怪异的感觉让禾风华很是不自在,通常让她不自在东西,都会被她丢弃或掉解决掉。
这次也不例外。
很快便把方才心底那抹怪异之感压下,再看向禾均时,眼底只有蔑视和嘲讽。
明天便入宫么?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与公主殿下见面呢!
格外的叫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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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物都刻画得有点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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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