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和桔梗将那琉璃头面为沉鱼戴上,又选了一身孔雀蓝的衣裳侍奉沉鱼穿上,不觉赞叹道:“如此一来,只怕神仙下凡尘都压不过娘子半分了。”
沉鱼笑笑,正说着,便见一个女娘袅袅走了进来,她生得楚楚动人,一双小鹿似的眼睛让人望而生怜。
鸢尾和桔梗看了她一眼,便齐齐退了下去。
沉鱼这才看向她,道:“你可知一入宫门,就再无回头的余地了。”
那女娘的声音很轻,道:“娘子放心,我想的很清楚。”
沉鱼点点头,道:“你既想清楚了,我便不再多问了,且去准备着吧,我们即刻便入宫去。”
那女娘跪下身来,道:“多谢娘子成全!”
沉鱼扶了她起身,道:“你不必谢我,我并非帮你,而是借你的手来做些事情罢了。”
“娘子给了我报仇的机会,便是我的恩人。”那女娘说着,抬头看向沉鱼,道:“我愿一生忠于娘子!”
沉鱼拍了拍她的手背,道:“等此事了了,但愿你能心愿得偿,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姜子默在门外催促道:“沉鱼,咱们该走了。”
沉鱼最后看了她一眼,便站起身来,款款朝着门外走去。
那女娘跟在沉鱼身后,眼底一寸寸的冷了下来,宛若修罗。
*
宫中正是热闹的时候,派去迎亲的队伍还没回来,一众世家公子、贵女便聚在回廊中三三两两的说着话。
今日日头很足,热烈的阳光照在女娘们头上的钗环上,越发衬得整个宫廷都富丽堂皇。
今日虽是陈沅出嫁,周姒却得了十足的关注。如今她虽未嫁入丞相府,却已是丞相府认下的儿媳妇,因此,她甫一入宫便被陈婕妤招揽去了身边说话。
她本就生得美,今日又着了一身宝蓝色杭绸裙子,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
陈婕妤正是春风得意,赐了许多首饰给她,道:“等慎之的事情了了,我便去同哥哥提提,挑个日子将你和阿澍的婚事办了。”
周姒抿唇一笑,并不言语,只是不动声色的瞥了傅言之一眼。他正坐在不远处,与傅行之等人说着话,神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
周姒收回了目光,道:“我与陈公子年岁尚轻,不急的。”
陈婕妤只当是她女儿家娇羞,也就没有再提。
栗美人刚受过罚,今日便只和傅维昭一道凑在旁边坐着,神色恹恹。倒是王美人有些兴致,不时和陈婕妤你一言我一语的搭着话。
周姒好奇道:“栗娘娘这是怎么了?平日里她是最爱热闹的。”
陈婕妤看了栗美人一眼,叹气道:“还不是为着和亲的事。如今陛下只有维昭一个女儿,匈奴既指明了要公主,自然是要落到她头上了。”
周姒点点头,道:“倒是可惜了维昭公主,要嫁到那样荒凉的地方去。”
王美人浅笑着道:“之前还听说陛下有意让姜二娘子嫁过去呢,只可惜……”
傅维昭道:“王娘娘,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了吧?”
王美人脸上有些讪讪,道:“殿下说的是,如今姜二娘子有卫铮将军护着,可不是旁人能动的了。”
周姒面上有些青白,不觉开口道:“卫铮?”
王美人道:“周娘子不常入宫,怕是不知道呢。姜二娘子可是在大殿之上选了卫铮将军呢。”
陈婕妤道:“不过是孩子气的话,也值得妹妹一提的。沉鱼的婚事向来是太后娘娘做主的,太后娘娘一日不发话,便做不得数。”
王美人笑着道:“姐姐说的是。再有,若是那匈奴单于看上了谁,只要那人云英未嫁,可不都得嫁过去?”
栗美人抬起头来,道:“姐姐这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王美人说着,意味深长的看向栗美人。
傅维昭道:“母妃不必听这些闲话,一切都有父皇做主。”
她站起身来,正要离开,便见众人都噤了声,齐齐朝着宫门的方向看去。
傅维昭正疑惑着,便见沉鱼一行人走了进来,沉鱼虽走在傅婠身后,却难掩国色,明媚的让人移不开眼。尤其是她头上的琉璃,在孔雀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空灵,宛若竹林晚风,吹拂在人们心上。
众人眼中皆有惊艳之色,饶是陈婕妤也不得不承认,若论起美貌,长安城中只怕没人能及得上沉鱼分毫,自己的儿媳妇与她相比,根本没有赢面。
周姒见傅言之自从沉鱼出现,目光便凝在她身上未曾离开过,心中只觉一阵阵的抽痛,她缓缓垂下眼眸,端起茶盏来吃着,掩饰着自己的心绪。
傅维昭笑着迎上去,道:“沉鱼!”
傅婠等人走了过来,沉鱼走到傅维昭身边,亲亲热热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沉鱼刚刚坐定,便见傅灵也走了过来,她今日穿得格外亮眼,玫瑰色织锦的衣裳,配着八宝攒珠飞燕钗,显得贵气逼人而不失俏皮。
她斜斜倚靠在廊柱旁,笑着道:“沉鱼表妹这头面真是好看,若是不知情的,只怕会以为今日是表妹成亲呢。”
陈婕妤听着,脸色便沉了几分,虽未开口,可脸上的笑意却尽数敛去了。
沉鱼笑笑,道:“表姐错了,这装扮原不在首饰、衣服,而是在心里的。新人自有一副精气神在,眼角眉梢皆是嫁与良人的喜悦,其中风采又岂是几件首饰压得住的?”
陈婕妤听着,只觉舒心,便道:“二娘子说的极是。”
沉鱼道:“三殿下与陈娘子乃天作之合,想必将来的日子定会过得圆满的。”
傅灵轻笑道:“表妹这张嘴真是厉害,说出的话来能甜到人心里去,我是自叹弗如了。”
沉鱼看向她,道:“我的嘴最多不过会讨些彩头,不算什么,表姐的嘴却能颠倒黑白,这才算厉害呢。”
傅灵被她戳中心事,面色骤冷,正要开口,却见贺兰止站在不远处,他云淡风轻的和旁人说着话,状似浑不在意,只怕方才的话已被他听去了。
她心底一沉,将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只笑着道:“今日怎么不见卫铮?难不成是他出身不够,这才没来?”
王美人看好戏似的看着沉鱼,沉鱼却神情自若,道:“表姐待会便知道了。”
正说着,便听得外面传来喧闹之声,傅维昭道:“定是迎亲的人回来了,咱们去瞧瞧!”
众人听着,便都站起身来,款款朝着外面走去。
沉鱼跟在王美人身后,道:“王娘娘稍等,我有些话想单独和你说。”
王美人回过头来,道:“愿闻其详。”
她说着,便又坐了回来。
沉鱼笑着道:“原也没什么大事,只有一件事,还请王娘娘帮忙周旋。”
王美人勾唇一笑,道:“哦?这世上还有二娘子办不到的事吗?”
沉鱼道:“沉鱼不是神仙,自然有力所不及之事。”
正说着,便见一个侍女走了过来,她款款朝着王美人行了礼,将茶盏放在王美人面前,道:“王娘娘请用茶。”
这侍女声音婉转旖旎,清丽脱俗,听着不像寻常侍女,倒像是世家贵女,让人听着心都软了三分。
沉鱼身边的侍女王美人大抵都是知道的,却从未听说有这样一位,她不觉抬起头来多看了那侍女一眼,道:“二娘子身边的人就是好,这侍女水葱似的,倒比宫中的宫女还好些。”
沉鱼浅笑一声,道:“她唤作妙齐,王娘娘既然喜欢,便让她跟了娘娘回去罢。”
王美人笑着推辞道:“这怎么使得呢?娘子好不容易才□□出这么个人,我再不敢据为己有的。”
沉鱼道:“也没怎么费心□□,只是前些日子偶然见到的,她独自一人在长安城中寻亲,我见她可怜得紧,便将她带回来了。”
她说着,看了妙齐一眼,妙齐会意,道:“奴婢愿侍奉娘娘。奴婢今年二十,是从临淄来的,奴婢自小便没有母亲,是祖母一手将奴婢带大的。”
王美人本是随便听着,却越听越心惊,她看看沉鱼,只见她正含笑望着自己,眼底有些晦暗不明。
王美人握着茶盏的手微微颤抖着,她强自压着自己的情绪,逼着自己将茶盏放在桌上,才抬头看向妙齐,道:“这女娘生得倒是很面善。你是几月里生的?”
“五月。”妙齐道:“生辰是五月十四,家在临淄城章华门旁,父亲姓李。”
她说着,迎上王美人的目光,浅浅一笑,道:“奴婢听二娘子说起过,娘娘也是临淄人。”
王美人的脸色猛地一僵,道:“是啊。你一个女娘家,怎么会到长安来呢?”
妙齐勾唇一笑,道:“儿时我父亲遭人陷害而死,如今祖母去世了,便嘱咐我来长安寻我母亲。”
只听“啪!”的一声,王美人手边的茶盏摔在了地上。
王美人掩盖着自己的失态,道:“见着了家乡人心生欢喜,倒忘了手边还有茶盏了。二娘子,真是对不住。”
沉鱼笑笑,道:“娘娘别在意,不过是只茶盏而已。娘娘与妙齐既聊的这样投机,倒不如带了她回去,也好慰藉思乡之情。”
王美人这次却没再推辞,只道:“那就多谢二娘子了。”
沉鱼唇角噙着笑意,道:“娘娘收了我的人,是不是也该帮我一个忙?”
“二娘子请说吧。”王美人的脸色实在算不上好看。
“我要娘娘从中斡旋,打消舅父送维昭去和亲的心思。”
第46章 迷魂
“二娘子, 此事我实在无能为力。”王美人还是第一次露出焦急之色,道:“和亲是大事,岂是我一个后宫妃嫔能说了算的?”
沉鱼浅浅一笑, 站起身来,道:“我相信娘娘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说着,俯下身去,在王美人耳边道:“只要娘娘帮了我这个忙,那么娘娘的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她说着,用手在唇边比划出“嘘”的手势, 便拂袖离开了。
王美人看着她远去的方向, 眼眸一点点的冷了下来。
贺兰止状似浑不在意的走过来,站在王美人身侧,道:“姜二娘子主动亲近娘娘倒是少见。”
王美人冷笑一声, 道:“那丫头的算盘打得精着呢, 说什么亲近,不过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罢了。”
贺兰止眼底噙着笑意,道:“让娘娘都忌惮的女娘, 倒是少见。”
王美人摇了摇头,道:“她比我年轻, 出身又高, 我拿什么和她比?我走到这一步,已是筋疲力尽, 她却还没开始走呢。”
贺兰止道:“娘娘何须妄自菲薄,如今只要再进一步, 便可大功告成了。”
王美人只是冷笑, 道:“不是自己亲生的儿子, 到底是不同的。说什么大功告成, 只怕为期尚早。”
言罢,她便顺着石阶走下来,低声道:“你那个便宜妻子借我用用,可舍得吗?”
贺兰止轻笑道:“乐意之至。”
*
乐声起,婚礼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