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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节

是谁家新妇初初嫁人便守了寡。

她立于堂前的风雪中,唇瓣微启,只唤着。

“皇上,殡天了。”

她眼前的珠帘还在摇曳,雪下单薄的身影有些脆弱。

陆水镜抬眸,盯着宫墙之上伫立着的,瞳孔泛黑的乌鸦。

“哑——”

它扯着嗓子开始叫喊起来,像在叫丧。

举朝上下所有人的本意是用大婚为皇帝冲喜。谁曾知晓,偏偏是这场大婚要了他的命。

屋外众人闻言神色惨白,旁边握着拂尘的太监险些脚一滑,跌于地面。

他稳住脚步,朝院外边跑边一路喊着。

“皇上,殡天了——”

皇上,殡天了……”

深夜寂静,他声音被簌簌寒风吞了些进去,刺骨的风刮着他的脸颊生疼。

又想起那年在掖庭中,他是身份低微卑贱的人,日日给掖庭之中的大太监夜夜倒尿壶,日日遭人欺压责打。

是皇上将他从掖庭中带出去的。

他不嫌他摸过阉人尿壶,又脏又臭的手和身子。

那太监瞒着风雪边跑边唤着,尖利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哭腔。

他猝然跌倒在雪地里,却还在扯着嗓子喊。

犹如晨间将人唤醒的第一声犬吠,响彻赤桑寂静漆黑的上空。

他的眼泪划过粗粝的脸颊,冰冷的雪被他抓在掌心中。

一夜之间,举国嚎丧。

在陆白羽死后,太后几乎夜夜都睡得不好,若非梦到往日里的人和景物,便是梦到陆白羽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有时她是尚在宫中为妃之时,出落得犹如初初绽放的梨花花蕊那般,美丽动人。

亦或者是,她经年累月居于井中之时,像枯槁的藤蔓攀附尸骨而生。

还有她在陆白羽身上犯下的种种罪孽,还在梦境中一一重现。

原本往日,她要已习惯,可今日在梦境中所见之景却比往日来得更真切几分。

梦中的陆白羽还若当面年那般倾城绝艳,她穿着寻常时日中爱穿的雪白衣裳,裙裾缓缓拖过地面。

陆白羽步步靠近,太后被逼得步步后退,她的身体也在微不可闻地颤抖着。

她神色慌张,喃喃道。

“不是我害了你,不是我害了你,不是我害了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去…你去寻旁人,是…是司星赫他下旨将你送去阑珊处的,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她甚至奔溃得滑坐在地上,瞳孔微微放大,边摇头边淌下两行眼泪。

陆白羽好似未曾听见她在说什么,只模样天真地同她问。

“你为何害我?”

陆白羽有些咬牙切齿,她的眼中布满血丝,凑得近近的,她问她。

“我们姐妹一场…你为何要害我?”

她又一字一句问:“陆子衿,你为何,要害我?”

赤桑国当朝太后,前朝丞相庶女。

她同陆白羽是姊妹关系,区别只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陆子衿当初嫁予先皇之时,他还只是个不受宠的皇子,并无几分夺嫡势力。

她陪他度过了那段最艰难困苦的时日,却比不得他同她的幼妹陆白羽在百花宴上的惊鸿一瞥。

何其讽刺。

陆子衿自小便恨陆白羽何事都会压她一头。

陆子衿的脸上,泪水模糊成一片,她使劲儿摇着头,陆白羽伸出纤细的手臂掐上了她苍白的脖颈。

陆白羽伸出另一只手,纤纤玉指将自己身上的衣裳往旁边一扯,露出白皙又骨瘦嶙峋的肩膀处,锁骨之上栩栩如生绽放着的绘花。

那一笔一划的描摹,在那阑珊处里的日日夜夜,皆让她生不如死。

她将陆子衿的衣裳也扯了下来,露出女人胸前的绘花,陆子衿吓了一跳,不停将衣裳从陆白羽手中拽出来,想将这罪恶遮掩住,却还是无果。

陆白羽直勾勾逼近,犹如失控般在耳边空灵又轻声地问她。

“姐姐,为何不是你去?”

陆白羽眼中虽是藏不住的恨意,她却又笑得有几分轻松,这一声“姐姐”更是如隔春秋。

“我带你一起走吧,陆子衿,你不是觉得夜夜梦见我很痛苦。为何又放不下这位置。”

陆子衿神色惊恐。

“不…不…我不走,我不要跟你一起死。”

她就像癫狂了一般使劲儿摇着头,面前的少女好像是凶神恶鬼,要将她吞没殆尽。

陆白羽轻笑一声,指尖蓦然收紧。

这恶鬼确实锁了她的命。

晨间。

昼钰去唤太后晨起。

她隔着婷婷袅袅的床帘,轻声又恭敬地问床榻之上的女人。

“太后娘娘,今日可有何想吃的?”

昨天夜里有人在通传皇帝的死讯,昼钰知晓自家太后娘娘本就夜里梦多易醒,便没有将她唤醒。

再者,此时也在他们的计划中,皇帝死于昨夜,只能说是陆水镜得手了。

候了半宿,谁知床榻上的太后却一直未曾回答。

昼钰心中生了些端倪,觉着不对劲上前掀开窗帘才知晓,太后已然在床榻上咽了气了。

她眼周发青,瞳孔放大,那模样就像被什么人吓死的一般。

昼钰吓得两腿发软,坐在了地上,往后退了两步。

睁大双目,双腿发颤,她惊恐地喊着。

“来人啊!太后娘娘没了!”

赤桑国两日之间向先后经历了皇帝驾崩和太后驾崩,举国上下心都犹如高高悬挂起来了一般。

一夜之间。

陆水镜从新妇成了寡妇,从皇后成了太后。

她终是如司星南所言,坐上了这个位置。

她在太后驾崩那日,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唇和眉眼淡漠无比。

陆水镜手握皇帝遗诏,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宛若粉面团子的小少年,立于大殿的高台之上,冷眼看着台下众臣神色恍恍的模样。

这少年便是同旁系中过继过来的太子。

她眉眼间的神色淡极了,像失去光泽的珠翠玉石敛去了华而不实的在外。

国不可一日无帝。

如今司星家子嗣稀薄,即便是旁系,也仅余下这一子,重臣叩首,请求立刻将太子立为新帝。

少年便理所应当成了天子。

陆子衿曾以为她将一切都做得密不透风,没人会知晓她曾在床榻之上谏言皇帝将陆白羽送去阑珊处,害她失了贞洁,沦为玩物。

她却不知晓,这一切早已被陆水镜调查出来了。

无论是她所言字句还是后来做的一切令人厌恶之事,她这个庶出的姑姑一旦坐上高位,便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姓什么了。

毕竟陆子衿恶毒起来,连她亲妹妹的贞洁和死活都不管不顾。

陆水镜却未曾都没做,只因生了副好皮囊便被她的亲姐姐嫉妒,招下此等祸端。

陆白羽是前朝丞相的老来嫡亲女儿,自出生起便将府中的宠爱集于一身,同陆水镜他们这些年级稍长的小辈关系融洽。

她这个姑姑性子单薄,不好争抢,待人却是极好的。

陆水镜在府中自小便不受宠爱,也没少受着陆白羽的照拂。

自陆白羽死那日起,她便起誓要为她报仇,之时当初苦于报仇无门。

谁曾想皇帝病危需所谓的“神女下凡”冲喜,她父亲的嫡亲女儿不愿入宫为后,却阴差阳错成全了她想给陆白羽报仇的心。

陆水镜同样失去自由,犹如陆白羽当初一般,被困于深宫中。

此所谓,万事万物皆需要代价。

先皇遗诏,要同前朝羽妃陆白羽合葬于皇陵。

此诏书由陆水镜宣读,遭到了群臣的反对。

“荒唐至极!”

“虽说羽太妃并非先帝亲生母亲,但也是他父亲的妃子呀!如此做,我大赤桑国的见面往哪里放!都让旁人笑话了去了!”那大臣颇有卑躬屈膝之姿。

还有朝臣附议着。

新帝年幼,便由太后垂帘听政,她听着朝堂上一群大臣众议纷纷,再转眸看向旁边穿着明黄朝服的少年,他坐于龙座上,手中正在摆弄着宫女昨日赠予他竹蚱蜢,丝毫未曾听闻台下这群老头究竟在说些什么。

陆水镜冷声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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