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皓月沉默了许久,脑海中一直在思考印空对自己说的这段话。这些话之前荣苏也曾对自己提起过,虽然沒有印空说得这么透彻,但也却是点到了和印空一样的地方,当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直到印空都这么说了,连皓月不得不仔细思考一下这个问題,终于,他涩涩问道:“那么,印大人,你所说的这个能够支持我、同时又能影响到朝堂的人是谁呢,”
印空深深看了连皓月一眼,然后慢慢起身,走到连皓月身边,轻轻道:“连皓月,你自己不会不知道你是因为谁才能得到中垒令这个位置吧。”
闻言,连皓月神情一僵,脸色瞬时一变。他脸色的变化让印空微微拧起了眉头,这个表情,怎么,连皓月并不是真心投靠元庭的,印空沉了沉眼神,对连皓月低声说了一句:“连皓月,你过于年轻、冲动了,很多事情你要想很多方面。我听你说之前有人告诫过你执金吾的事情,若那人值得信任,我建议你多多向那人请教,你,需要成长。”
说完这最后一句话,印空便离开了。他能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连皓月自己的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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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黄昏,连皓月才一个人神情复杂的回了府。刚回府,就见了用完晚饭出來散步的荣苏。荣苏打量了一眼连皓月,问:“你好像才刚回來,遇到什么事了么,”最近执金吾里大变革连皓月时常晚归,荣苏也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声。
连皓月“恩”了一声眉头微拧,而后说:“今天我遇见了卫尉卿印空,应该是说他特意來找我。”
荣苏目光一抖,疑惑:“印空找你,”双拳握了握,荣苏担心道:“怎么了,他为什么找你,”因为想着印空是印家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当初印襄的事情和连皓月过不去。
“你不用担心,他不是來找我的麻烦的,反倒是來提醒我的。”
“提醒,”荣苏更是疑惑:“提醒你什么,”
简单的将今天傍晚预见印空的事情和荣苏说了一下,连皓月眉头紧锁,荣苏神情也一片冷凝。
“这个卫尉卿当真不能小看,一眼看穿你的处境,还给你提供解决的办法……”本來荣苏就想,这次执金吾里面的大变动,连皓月一定会遇到很多阻力,但是他却轻视了这个阻力的大小。今天听印空这么一说,荣苏才发现确实是自己低估了执金吾牵扯的势力,如此一來,如果真的不能找到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这次连皓月不但立威不成,反倒有可能铩羽而归。
连皓月的想法却与荣苏不同,虽然与印空沒有什么交集,但今日印空的提醒却让连皓月猛然醒悟,只是印空所说的唯一之策却让他很是抵触。因为元庭,他连皓月真的不想倚靠,更不想依附,可是如印空所言,寻求元庭的支持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了。
“荣苏……”连皓月叫了一声荣苏,他想起了今日印空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若那人值得信任,我建议你多多向那人请教,你,需要成长。”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相识不久,却得到自己信任与依赖的人,连皓月痴痴问了一句:“你觉得我还要成长么,”
“额,”不知道连皓月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一句话,荣苏愣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夏日暖风拂过,吹在荣苏的脸上,一阵暖意,而半边的面具却是一种冰凉的触感,他讪讪一笑:“什么成长不成长的,”
“印空说要我多向你请教,说我需要成长。”那双如黑夜般漆黑同时又如清水般澄澈的双眼看着荣苏,连皓月的声音也如夏夜的暖风,清和却带着说不出的迷茫:“其实,你的想法我一直很不喜欢,也很抵触,因为我认为那都是有悖正义清流的,可是不止你劝我、元襄也劝我,今天就连素不相识的印空也说我要成长,我不明白,我的坚持有什么错,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就是对的。”
荣苏嘴角的笑意渐渐凝起,远处树梢上的蝉有一阵沒一阵的叫着,在安静的庭院里造出唯一的喧闹声。
连皓月眼底的那份澄澈让荣苏心中扯起阵阵的叹息与犹豫。这样真诚与清澄的眼神荣苏已经很多年都沒有见过了,他知道,这个人,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有着世上最澄澈、正气的一份心,那是世上最宝贵的珍宝之一。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这样一份澄澈的眼里有一日会染上那些混沌与污浊。可是,连皓月,你所在的国度,如果你想作为,如果我想要达到我的目的,那么你就不能再保留这份心了……或许是我自私,但是我也别无选择……
心中虽然无奈,可是荣苏却仍然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皓月,你沒有错……或者说你就是对的,错的是我们……”
连皓月惊讶但同时却更加迷惑:“你们错了,我是对的,可是……”
荣苏淡淡叹息一声:“我知道你迷惑什么,为什么我明知自己是错,却还是要选择那样的道路。那是因为……”荣苏深深看着连皓月,一字一句,正色道:“因为其他的人,都不知道自己错了,或者即便知道自己是错的,但是因为旁人都是错的,他们便也一起错了。”
试问,这天下百官,哪一个不是自小受着孔孟之道长大,哪一个不知道为官者必须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可是为什么这些最该有赤诚之心的人入了朝政,都会变成原本自己最为鄙夷与厌憎的人,那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身边的人都是这样的,别人攀附权贵、玩弄权术、搜刮民脂民膏,那样的人越來越多,他们分明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却沒有办法让自己坚守原來的正道。
“皓月,我知道,我的做法让你很抵触。可是,在这里,你若想走向高处,就必须要遵守这里的准则……若想改变这一切,你就要先学会适应他们的方法,等到有一日,你能够不用再忌讳任何人,不用再被任何人控制,你就可以改变现在的这一切,让你所认为的错的重新变为正确。”
荣苏的话让连皓月好一段时间都沒有说话,但是从他触动的眼神中,荣苏知道,连皓月有些理解自己了。沉思了许久,连皓月眼中的迷茫有了几分的消散,他垂眼看了看荣苏,淡淡道:“好吧,荣苏,我暂且就听你的。如果这一次依附元庭能够让我把执金吾的风气改变,那么我……愿意试一试。”连皓月长叹一声,道:“好吧,明天我就再去一次元府好了……”……
翌日,元庭正在府中喂养府中的锦鲤,湖中数十条锦鲤真相抢着扑食,水花四溅,白色的,银色的,墨色的,红色的,在艳阳的照耀下鱼鳞闪烁着淡淡的粼光。不过一会儿,有一个身着深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过來,对元庭道:“爹,连皓月來了。”
收起了手中的的鱼粮,放回了身后婢女端着的石碗中,元庭拍了拍手,笑道:“是么,请他进來。”
元又司回道:“已经让人把他带到前厅了。不过,爹,你可真厉害,你怎么知道连皓月这两天回來找你,”
元庭笑道:“连皓月这小子有本事是有本事,只不过有时冲动了些,整天脑子里想着一些大义,我都知道。这次,执金吾里面的大改革,就是这孩子想要变一变风气。只不过他不知道这朝堂里的水有多深,独木难支,他这几天遇到的麻烦一定不少,这个时候,申惠还在和百里齐打着仗,元家又一向不过多参与朝中政事,他能依靠的还有谁,”
“原來如此。”元又司点头,但是同时脸上也有不悦之意:“不过,这个连皓月,我觉得倒有些滑头,每每一有事情才会想到爹你,沒事求你的时候,根本与我们沒有什么联系。”
元庭摇头笑道:“你觉得这样不好么,我觉得这样倒很好。这个连皓月,我知道,脑子一根筋。平日里,这种人我是不喜欢动用的,但是连皓月不一样,他不是蠢,相反他很聪明,只不过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在朝廷中生存罢了。这样的人你不要看他现在四处磕磕碰碰,一旦有机会,便能一跃九霄,成为朝中重臣。他为人重情重义,所以,能在他落魄的时候施以援手,有什么不好,”
“那爹的意思是,这次要帮他清理执金吾了,”元又司皱皱眉头。
“哎,执金吾里面的那些人我都知道,无关紧要的。”元庭摆手道:“不在执金吾里也好,你给他们在其他地方安排几个职位,不就好了,那些人在哪里都是一个样,得了点小利就满足了,不用担心。走吧,现在随我去见连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