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让你做的事,收拾干净了吗?”宣离话锋一转,问向蒋超。
“回殿下的话,”蒋超忙答道:“全部都打点好了,宫里现在事情也都放下,不会再出岔子了。”
“宣朗没脑子,死了也是咎由自取。”宣离漫不经心的看着面前摔碎了一地的碎瓷片:“我们得在宫中换人了。”宣朗在宫中虽然瞧着无能,却是个传递消息的好法子。如今宣朗死了,宫中不好再安插人手,只得从现在宫里的人中下手。
“殿下可是想要从皇子间下手?如今看来,属下觉得十三皇子瞧着聪明,或许可以一用。”蒋超道。那一日宣沛的所作所为众人都看在眼里,都说这个十三皇子不显山不露水,实则却是个聪慧的人。原先服侍十三皇子的那些刁奴如今对他可恭敬了,皇帝也开始重视起他来,偶尔也会让人给他送点东西过去。
但即便十三皇子再如何聪明,生母地位的低微注定他永远没有资格和宣离争那个位置。这样的人没有威胁又聪明,用来做棋子再适合不过了。
“聪明?过于聪明可不是什么好事。”宣离缓缓摇头:“就怕他是萧韶的人。”
“您是说……”蒋超一愣。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如何有本事做到翻盘的地步,怕都是萧韶教他的法子,太子想来也是这样。萧韶为什么不亲自出手,我还没想明白。只是宣沛这人,我不想用他。”宣离道。还有一个原因他没说,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宣沛,总让他觉得心中不舒服。仿佛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在心中滋生一般,他十分不愿意瞧见宣沛。
“不能找十三皇子,依殿下的意思,该找什么人合适?”蒋超试探的问道。
“新一批的秀女不是进宫了么?”宣离看着自己的指尖:“总有人想要往上爬的,你寻个机会,在里头好好挑一挑吧。”
蒋超一震,随即垂下头来,恭敬答道:“是。”
……
听到蒋阮被赐婚的消息后心情不好的人显然不止一人,此刻东宫中,站在花园凉亭里的柳敏便神色黯然的注视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锦鲤,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太后懿旨,皇恩浩荡,一句话就注定了他再无可能。想到蒋阮从此要被冠上萧氏,柳敏的心里就涌起一股酸涩的情绪。他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自命清高,前二十年从未知晓情滋味,等后来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却又晚了。不过,蒋阮瞧着和萧韶关系匪浅,他二人如此亲密,得此太后懿旨,她……也是开心的吧。
正想得出神,冷不防肩膀被人一拍,柳敏回头,看见的就是太子一张笑的促狭的脸:“柳太傅,想什么这么出神?”
柳敏摇头:“太子殿下。”
太子毫不在意的在一边坐下来,看了他一眼:“你是在为弘安郡主伤心吧。”
柳敏一惊,女子闺誉不可随意侵犯,正想要否认,便听得太子道:“你不用否认,柳太傅,这经史策论,本宫不如你,可这男女情事嘛,你不如本宫。”他一手托腮看着柳敏好奇道:“其实本宫觉得很奇怪,这弘安郡主,说白了也就是长得好看一些罢了,怎么你们一个二个都跟着了魔似的。萧韶那个冰人就算了,太傅你这样不解风情的人也会为了他伤心,真叫本宫大开眼界。”
柳敏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太子的话。太子的话说到底也没错,如今他心思消沉,更是没什么心思跟太子在这里打嘴炮。他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对太子道:“不管如何,前些日子太子殿下为弘安郡主仗义执言,微臣感谢太子殿下出手相助。”
“算了吧,本宫也不是光为你。”太子挥了挥手,虽说之前柳敏在他面前也请求过为蒋阮想想办法,可太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甚至乐得看热闹,若不是后来宣沛的出现,想来也是不会趟这一趟浑水的。
宣沛当日对他说,想不想报复一下背叛他的四皇子宣朗,太子本就对宣朗的阳奉阴违十分恼怒,一直愁着找不到绝佳的机会将他恶整一番。一听宣朗的话便有些动心了,宣朗又拐着法子说了些此事后太子能得到的利益,倒是成功的勾起了太子的玩心,当下和宣沛一拍即合,演出了这么场好戏。
太子至今都有些奇怪,宣沛一个宫中不声不响的皇子,如何能想出这么多的主意。那个劳什子金陵圣手夏青可不是人人都能请到的,可宣沛偏偏说只要放出宫中有什么医术,夏青就会答应进宫。之后果不其然,当初太子怎么都想不明白宣沛如何料事如神,如今想来,怕全都是萧韶的功劳。宣沛到底只是一个孩子,这个年纪玩心计城府还早了些,如此周密,想来是萧韶吩咐行事的。
柳敏虽然感谢他,实际上太子却并不是因为柳敏而帮忙的。如今看柳敏心神不定的模样,太子心中倒是起了几分同情,柳敏这个人平日里虽然很严苛讨厌,到底只是一个直肠子太傅罢了,瞧见他为了女人这般闷闷不乐,好歹也有过师徒情谊,太子便拍了拍柳敏的肩:“太傅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了。世上女子千千万,何必要取那一瓢饮,过不了多久她就是他人妇,太傅熟读礼仪,不如本宫替你找几个可人儿,虽然比不上弘安郡主貌美,总不会让人失望是了。”
柳敏身子一僵,忙站起身来道:“太子殿下好意臣心领了,只是微臣并无此意。微臣还有些事情,这就告退。”说罢便行了一礼,逃也似的离开了。
太子呸的一口吐掉了嘴里的茶渣,道:“无聊。”
……
再说锦英王府,同其他地方的愁云惨淡不同,几乎是欢天喜地准备过年的架势,自从老锦英王夫妇去世后,锦英王府常年冷冷清清,难得有全府上上下下喜色一片的场面。今日懿德太后懿旨一下来,全府人奔走相告,就是分布在大锦朝各个地方的锦衣卫收到飞鸽传书,也纷纷呢开始凑份子钱准备给自己主子和少夫人买新婚大礼了。
林管家高兴地把西洋镜用布擦了透亮戴在脸上,拉着锦四道:“你说这回喜帖是做成烫金印花的还是用天蚕丝绣字比较好?”想了想又摇头:“不如做成檀木签子,上头还能黏珠子,上次从波斯带回来一批琉璃珠子,黏上去闪亮,显得特别富贵喜庆,还是这样比较好。”
锦四翻了个白眼:“老林,一个喜帖你用得着做的这么精致么?老夫人要是还在看见你如此败家,定是会后悔当初怎么让你做了管家。”
“你这小姑娘懂什么,”林管家最是恨别人质疑他的能力,登时便挺了挺胸,骄傲自豪的道:“这喜帖嘛,做的不好就是败了王府的脸面。咱们主子做的是什么,是娶妻娶妻的大事啊。当初多少人说咱们主子这辈子都娶不了妻的,咱们就是要打那些人的脸。就是要将这次亲事做的风风光光,体体面面。再说了,你觉得这点喜帖的银子便是败家,小四,老林我告诉你,少主决定给的聘礼,那才叫败家!”
锦四一听,双眼一亮,还不等她说话,便听得树上嗖嗖嗖一阵乱想,锦三一个跃步飞了下来,瞅着林管家兴致勃勃追问:“聘礼是多少啊?”
“你猜?”林管家迟迟不说,直叫这两人吊足了胃口。
“七七四十九抬?”锦四猜测。锦四性子酷似男人,对这些嫁妆聘礼之事并不是很清楚,随口就说了一个数。
“呸,四十九抬打发叫花子呢?”锦三摇头道:“这女子嘛,聘礼越多总是越风光的,我猜是九九八十一抬。”锦三虽然比锦四更像女子一些,到底平日里做的是锦衣卫,这些寻常女儿家清楚关心的事情还是少了些火候。
林管家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在你们眼中我锦英王府如此寒酸,什么九九八十一抬。是足足一百六十八抬!”
“一百六十八抬?”锦三锦四齐齐叫出声道。锦三皱眉:“那到底是多少?”
“明白点告诉你好了,那一百六十八抬聘礼呢,能够买下三个尚书府的全部家产还有余了。”林管家道:“不过也仅仅只是聘礼而已,我看照少主这性子,日后等少夫人进了门,这整个锦英王府都是她的。哎,主子大了不中留,只顾着媳妇不顾咱们这些下人啊。”说到最后,林管家的语气已然忧伤了起来。
三个尚书府的聘礼实在是不可谓不富贵,锦三锦四对视一眼,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异。锦三咽了口口水,道:“这么多聘礼,主子就没想到全部给了尚书府,平白便宜了尚书府不成?”
林管家摇头:“笨哪,这么多聘礼怎么能全部送到尚书府,当然全部交到少夫人手里保管了。这事不必担心,少主已经做好了准备。”
“少主太爷们儿了。”锦三眨了眨眼:“我要是个女人,我也愿意嫁给他。”
“你不就是女人么?”林管家鄙夷道:“不过少主也看不上你,你长得又没少夫人好看。”
“……”
……
这厢林管家还和锦三锦四扯皮,却不知蒋阮已经从大门堂而皇之的踏入了锦英王府。锦英王府的下人甚至都没通知林管家,各个都热情非凡的欢迎未来少主子,引路的引路介绍的介绍,一路遇见下人待她都是一副恭敬的模样,各个行礼一声声“少夫人”喊的比什么都大,引得露珠捂着嘴偷笑。
待通报的人将蒋阮带到萧韶的书房,下人们便自觉地退了出去,露珠和天竺也贴心的将门掩好,把独处的时光留给这方接到赐婚懿旨的两个人。
“萧韶,你想干什么?”蒋阮问道。萧韶这行动快的令人措手不及,如今她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被绑上了锦英王府这条船。
萧韶转过身来,今日他竟是没有穿平日里惯常穿的黑衣,反而穿了一件暗红色比甲元宝领绣白蟒长袍。显得倒是比明日里温和了几分,越发秀美绝伦,一双星眸璀璨生辉,再看几眼便会溺进去的模样。他深深的看着蒋阮,道:“你不高兴?”
“现在全京城的人都在说你这颗好白菜被我拱了,你觉得我能高兴?”蒋阮倒是第一次待他有如此明显的情绪。
萧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嗯,我让你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