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征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看了眼燕绥,招手, 示意她过来,按规矩做个登记。看着她不情不愿地在册子上签了字,不疾不徐地问道:“怎么过来的?”
燕绥指了指远在天边那辆只露出个车头的大g:“让代驾送我过来的。”她知道傅征是闻见了她身上的酒味,又规规矩矩地补充了句:“牢记长官的教训,不敢再犯。”
傅征没接话,等岗哨登记完,领她进大院。
没问她怎么不带通行证,也没问她为什么不给郎誉林打电话,她喝了酒,估计是不敢回去的。
更何况,那辆车就停在大院外,怎么看也不像是今晚要住这的意思。
九点半,已经熄了灯。
前头战士的寝室黑魍魍的,家属院也只零星亮着灯,不远之外的南辰市市中心此时必定灯火通明,夜景璀璨。相比之下,这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掩映在重重围墙之中。
燕绥是想见傅征的,可这会见到他,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在饭局上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什么话题抛过来都接得顺手。就最尴尬的一次,那合作方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傻子,把正宫和小蜜聚在了一张饭桌上。
他什么事没有,两边光是眼神厮杀都快把饭桌给掀了,她手下那个经理就差点头哈腰伺候那两祖宗了,生怕两边一言不合就打起来。
燕绥最看不惯这种男人,一副自己御妻有方的嘚瑟样,左拥右抱,骨子里看轻女人。
她都没挨到上主菜,凉菜上了七七八八道,她也不在乎会不会把人得罪了,直接让服务员撤了他们的碗具,把人请了出去。
那场子,也是她主动,她说了算。
可傅征这里不一样,他像是天生压她一头,专门来治她的。
走了一段路,眼见着再往下走过个路口就能到郎家,傅征到花坛时就停了脚步,转身看了她一眼:“要回去的话我送你回去,不回就在这里坐一会。”
“坐会儿吧,等酒醒了,我就走。”
这大院燕绥跟着郎晴没少来过,后来出国,就每年过年时来院里给外公守岁,拜年。后来郎晴去世,除了照顾燕戬那年回得少,她独居后,郎老爷子就没少招她回来。就是小舅妈做了顿好的,都新鲜的非得叫她回去。
这还是头一回,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回家。
来的路上,她还躁得想去操场跑圈。可这会跟着他在这里坐下来,她整颗心随之也跟着静了。她手肘撑着石桌,单手托腮,就着路两旁笔直的路灯打量他:“你什么都没说就挂了电话,我还以为你不管我的死活了。”
傅征倚着石桌正在看靶场方向,闻言,转头和她对视了一眼,说:“那在索马里岂不是白白救了你三回?”
燕绥笑,想着离开之前,在摩加迪沙的酒店门口。她拆巡洋舰,他就守在酒店门口,明明是临时起意,却默契得像是早就达成了协议。
那时候燕绥就知道,傅征不会不管她,不是出于军装赋予他的责任,也不是什么个人英雄主义作祟。
她换了一只手托腮,看着他笑眯眯的:“傅长官你也救了我三回了,不想跟我要点好处?”
她竖起手指,一个个数:“你看我要钱有钱,要权有权,长得好看身材又好……”
一直听着她胡说八道的人忽然偏头看她,眼神似带了几分打量,定定地锁住她。
太过专注,燕绥被他看得不好意思,那些没皮没脸闭眼吹自己的话到底没好意思继续说下去,收了声。
“你说你的。”他开口,视线却没收回:“随便什么。”
他这么一说,燕绥反而不知道说什么,想了一会,才干巴巴的:“那给你说说苏小曦吧?”
没得到回应,她清了清嗓子,随便起了个话头:“她这两天一直有跟我提起你,先是问你集训什么时候忙完,又问我是不是跟你有一腿……虽然我蛮想承认的,但没经过你同意,我不敢……”
她悄悄觑了眼傅征,他听得倒是认真。
“房子她想找离市中心近的,但除了我住的小区是这几年刚建的,其它小区都有些老旧了。我看着物业安保都不靠谱,她一娇滴滴的姑娘,在南辰又举目无亲的。男朋友这会不知道在哪片海上,就不说别的,光是换个灯泡,漏个水的她都找不到人帮忙。”
傅征问她:“那你呢?”
“我?”
燕绥微微翘了唇角,一副突然被老师提问却答上来了的得意表情:“郎其琛每回来我家,都会检查,有问题及时排查。就真的运气不好遇到突发事件,去酒店住一晚,第二天再解决。”
“倒不是因为不会。”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赚的钱没时间花,遇事总想花钱解决。”
傅征失笑。
她不是坦诚,她是卖弄小聪明。
她知道说什么话可以在某种场景里造成她想要的效果,她也知道自己的优势是什么,她年轻,漂亮,有能力,她不会刻意遮掩自己的锋芒,也不曾试图模糊她和他其实分属两个世界的界线。
她每次面对他,脸上就差没写上“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就是看上你了”。
傅征是真没见过把所有企图刻在脸上,生怕对手不知道的人。
燕绥是第一个,绝无仅有。
——
酒劲过了有些冷,燕绥估算时间差不多了,正欲打道回府,忽听傅征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找你帮苏小曦,是又想让你知难而退?”
那天迟来的老兵退伍宴,他不过是让她知道两个人的生活差异有多大,她就立刻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苏小曦是迟宴的女朋友,投靠迟宴来的南辰市,本该迟宴替苏小曦安排好的事却需要他找她帮忙,这几天又是因为租房的房源不合适,又是工作还没着落,连累她跟着焦头烂额。
她应该知道,什么事到了他这边,不过是吩咐一声的事,可找了她,难免有再次让她知难而退的嫌疑。说燕绥没多想,傅征不信。
燕绥还真的琢磨过,她不是愿意吃亏的人,对自己没利的事,她通常没什么兴趣。
但苏小曦这事,她这么心甘情愿,显然是看明白了,傅征不止不是这个意思,他还想欠她这个人情。
她想得有点久,傅征也没真要听她是怎么想的,俯身凑近了些,注视她的眼眸,那压低的声线就像是被月色拂过的清泉,问:“醒了还是醉着?醒了就听仔细了。”
“我凡事喜欢求稳,尤其感情问题。”他的话少,即使是这种时候,也冷静得像是在谈公事一样,唯有那双始终凝视着燕绥的眼睛,细辩之下,隐隐有流光浮动。
“我这人有点不好,认了人容易死心塌地。给你拦的路障是为你好,你要是想清楚了还打算往我心里走,我不会让你失了方向。”话落,生怕她没拐过弯来,又问了一遍:“听明白了,嗯?”
靠……
燕绥满脑子炸烟花,这会根本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红酒的后劲里又醉回去了。
她没出息地跟哑了一样,半天没答上来。
她听明白了,她怎么没听明白?他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怎么可能听不懂。
这么大一颗定心丸,跟定海神针差不多了……
燕绥也不想跟个傻子一样问他说得是真的假的,他这样一个人,说出口的话必定都是一诺千金的,那可比燕绥放在银行保险箱里的金条值钱多了。
没料到今晚有这么大收获……难不成她刚才在门口等他“认领”的时候太丧家犬了,让傅队长心生怜悯?
不应该啊……她难道不是何时都是风度翩翩的吗?
偶尔犯傻就犯傻吧,反正她都这么精明了。
于是,燕绥思考了几秒后,没按耐住内心的蠢蠢欲动,问:“我是今天看着特别好看,还是哪里打动你了?”
傅征顿了顿,反问:“岗哨让你打电话给家属提人的时候,你为什么打给我?”
作者有话要说: 没在一起没在一起没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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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他与爱同罪30
第三十章
过去了半小时。
代驾瞄了眼仪表上显示的时间, 手指握着标有奔驰标志的方向盘努力凹造型,用力过猛, 双下巴都挤了出来,这才终于拍出一张除了大g标志锃亮,背景虚化,手指修长, 装逼装得十分内涵典雅的……游客照。
他皱眉看了半晌, 下车。
调了小视频模式, 视角从完整的大g侧身到他开门进入驾驶座, 最后对准他,他露出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帅不帅?”
录完, 他看了一遍回放, 满意至极,顺手发到朋友圈。
正享受着朋友圈满屏“卧槽帅炸了”的恭维,一抬眼, 瞥见燕绥和那军官一前一后从岗亭走出来,他“嗤”了声, 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傅征送她出来,近到车前,跟汇报行程一样交代了一句:“明天拉练去营地,等集训结束才回来,十天。”
燕绥“哦”了声:“是不是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傅征颔首。
燕绥藏都没藏她的失望之情,满眼可惜:“那你回来了给我个信啊。”
她一副“失去了明天睁眼醒来的动力”的表情委实感人,代驾“呸”了声, 脑子一热,脱口而出一句:“他外面都有别的女人了,还能把你当回事?想什么呢,我看着你不是那么天真的人啊!”
他陡然出声,刷满了存在值。
傅征转头看他。
他的眼眸即使在日光强烈时也漆黑得像是个无底洞,更不用衬着夜色时,那双眼就像深夜的大海,涌动得是无边的墨色的浪潮。
代驾被他这一眼看得底子都虚了,眼神飘了飘,有些怂。但转念一想,他又没说错,该心虚的人怎么也不该是他。于是,又鼓了胆气,挺起胸板,壮胆似的吼了声:“我燕姐亲口说的,我难不成还冤枉你了?”
“被亲口”的燕绥这会想把代驾那颗项上狗头拧下来的心都有了……
她都没敢看傅征的脸色,怒瞪了代驾一眼,一掌把他探出来还欲辩个黑白的脑袋推回去,冷飕飕警告:“不想死就把窗给我关上。”
安静了几秒。
车窗飞快升起。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也得先留着命不是?
燕绥回过头,挠了挠下巴,有些尴尬,正想着怎么解释。
傅征抬腕看了眼时间:“赶紧回去。”
面无表情,语气正常……那应该是不计较了。燕绥松了口气,刚拉开后座的车门,听他不疾不徐的又补了一句:“回来再跟你算账。”
燕绥背脊一凉,上车的动作更麻利了,关上车门,她这才降下小半截车窗,露出一双眼睛:“傅长官再见。”
车在岗亭前的大片空地上掉了头,往来时的路回去。
上了车道,再也看不见傅征,燕绥收回视线,一脚踹在椅背上,震得代驾吓了一跳,嘀咕:“车贵着呢,你踹它我心疼。”
“你刚那行为算不算出卖我啊?”燕绥弯腰,长腿一迈,按着前排两侧座椅一个借力,坐回副驾。
“哪算出卖啊,我这是帮你认清那渣……”男字还没出口,听她不悦的“啧”了声,代驾翻了个白眼把话吞回去,腹诽:没救了没救了,恋爱脑病入膏肓。
“他算渣男这世界上估计就没好男人了。”
这年头,男人对送上门的女人,不玩暧昧,不择备胎,不做中央空调。还生怕会辜负了她,就差给她盖个戳,发通行许可证了。
像是终于良心发现,燕绥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侧目觑了眼还活在自己设定里的代驾,澄清:“他还不是我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