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林:“我们郎君不……”
张行简张口,咬住了那块喂到口边的糕点。
沈青梧莫名看长林一眼,还很得意:“张月鹿喜甜食,你们都不知道吧?我知道!”
长林:……他想说的原本是,郎君爱洁,绝不会和一个邋遢的人吃这种喂来喂去的食物。但是……算了。
长林:“郎君,我先退下了。”
张行简颔首。
他维持着自己的风度,不让下属寒心,但是他只对长林客气笑了一下,目光就仍落回到沈青梧身上。
长林听到张行简问沈青梧:“嗯,信中到底写了什么,让你这般纠结?”
去默默推门的长林听到沈青梧说:“博容的信还好,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我都不明白他好端端为什么给我写信,他以前可不多这种事……就是杨肃吧,嗯……”
张行简:“杨肃如何?”
沈青梧:“他旧话重提,又说娶我的事。”
站在门口的长林伸长耳朵,有些舍不得走了。
张行简拿帕子为沈青梧擦唇角的渣滓,闻言他手指顿了顿,仍銥嬅若无其事地笑:“你必是拒绝了。”
曾有一次,张行简让杨肃冒自己的名,让沈青梧误以为救她出雪山的人是杨肃。那般好的机会在杨肃面前,杨肃也没有俘获得了沈青梧。
这一次必然也一样。
然而沈青梧沉默了,她蹙眉,神色几分纠结。
张行简垂下眼观察她,轻声:“怎么了?舍不得拒绝?你既对他无心,何必惹人伤情?”
沈青梧抬头反问:“可我怎知我就对他无心呢?说不得这是一段好姻缘——杨肃跟我分析了半天,我觉得有些道理。”
何况——沈青梧在心中补充,她离开张行简后,也许确实需要一段婚姻。
张行简平静无比:“有些什么道理呢?与我说一说。”
站在门口的长林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郎君的冷静,在这种时候都能和沈青梧对话下去。
而沈青梧压根将张行简当做了纯良无害的同伴,要与他一同分析自己的状况。
沈青梧坐起来,盘腿到张行简身边,与他认真分析:“你看,你很快就要回东京去了,我也会回益州。我心中有些别扭……”
张行简:“有些别扭?”
沈青梧望着他的眼睛:“我思考了很久,应该是舍不得和你的床上关系。你亲起来、睡起来,都十分爽。”
张行简保持微笑。
他只道:“长林,你还不出去吗?”
长林偷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沈青梧这么有趣,难怪能降服郎君。可惜郎君已经发话,他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关上门,遗憾放弃偷听的内容。
太可惜了。
长林真想知道沈青梧还能如何语不惊人死不休。
屋内,张行简仍在诱导沈青梧:“然后呢?”
沈青梧:“我想和其他人也试一试。杨肃既然对我有这种意思,我不妨一试。这样的话,你也能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这些年,你对我一直很困扰吧。”
张行简不提那些。
他只微笑道:“可你若是发现杨郎君睡起来,不如我呢?”
沈青梧蹙眉。
张行简靠近她,浓长的睫毛下那双漂亮眼睛,再次迷惑沈青梧神智。
张行简轻声:“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梧桐,你虽与常人不同,可你也不能骗婚,毁人一生。”
沈青梧唇动一动。
张行简搂住她肩,说:“不如我给你一个建议。”
沈青梧:“什么?”
张行简:“你与我去东京。”
沈青梧想也不想:“不可能。”
张行简不动声色:“你先听我如何说。”
沈青梧便听着。
张行简:“你我的关系,想来梧桐私下也琢磨过不少次,却依然理不清。但是梧桐舍不得我……的身体,正如我被欲缠身,也一时半刻不想与梧桐分开。
“我十分理解梧桐的顾忌。你我这般不是长久之计,你需要一段稳定关系——东京的大好儿郎,比杨郎君强的,为数不少。”
他温声细语地游说她:“而在你寻找你的大好姻缘之时,张园依然为你展开大门。你可以夜夜来找我,我不介意。”
沈青梧:“……”
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他的意思。
张行简下一句就说:“你没有弄错,我就是那个意思。我不介意你白日做什么,不介意你如何选你的夫君,我是不会向你闭门的。你依然可以来找我夜夜作乐。
“夜半来,天明去,谁又知道呢?我不会说出去,也愿意做你背后那个不为人知的郎君。”
沈青梧:“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张月鹿,你这个意思,简直是、简直是……是外室的意思。”
张行简微笑。
他看到沈青梧明明口上斥责,眼睛却明亮无比,便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她。她离经叛道,也必然喜欢离经叛道的关系……
沈青梧果然扑过来抱住他,搂住他脸端详,对他爱不释手:“张月鹿,你真是……和我想的,比我想的……更、更……”
张行简:“嗯?”
沈青梧:“更讨我喜欢!”
她搂着他脖颈,在他耳边:“你让我考虑考虑……”
第63章
东京并非沈青梧畏惧的地方。
它只是对沈青梧没有吸引力,它只是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追赶着她的过往与没有尽头的麻烦。
但若是张行简说,他会一直在东京等着她叩门,夜夜为她留门……东京是否意味着些新的意义呢?
沈青梧没有想清楚这些,她告诉张行简说她要考虑,但是私下里,她将杨肃的信看了很多遍。
她至今不懂杨肃一次又一次地说娶她,是出于什么缘故。但是欲对她的吸引,想来不下于张行简对她的吸引。不然,她为何会好奇,为何会犹豫?
她没有立即给杨肃回信,确实是有些被张行简的“莫欺骗他人感情”所束缚。
然而,沈青梧心里会不甘地想,她并未欺骗杨肃感情,是杨肃求娶。
她就是觉得……在张行简承认他的欲之后,这一切有些没劲儿了。
她心中频频地害怕与恐慌,频频地提醒她有什么事在超乎她的认知,朝着她不愿意的方向飞速发展。一贯熨帖的情感中有一块没有碰触过的地方,会在她与张行简相处中,突然蹦出来,将她吓一跳。
沈青梧从来都相信自己的直觉。
她想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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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长林例行来向张行简报告最新情报,也例行地在张行简屋舍中,看到那趴在桌上写写画画的沈青梧。
长林不避讳沈青梧,说起东京如今的情况。
年底祭日与祭月大典会如何举办,少帝恹恹地停止选秀后又闹着大办大典,要满城张灯,多少大臣因为弹劾而被少帝关进牢里,连孔业都老了许多岁……
长林一边汇报,一边时而瞥一眼那个沉静的沈青梧。
他不知道沈青梧有没有听他的话,但是郎君要他多提一提“东京”,他确实时刻在沈青梧面前提。
长林时不时的打量,沈青梧即使不抬头,都感受得到。
她不过是不吭气罢了。
待那主仆二人说完了他们该说的话,沈青梧从书本中抬起头,很淡然地问张行简:“你是不是很快就要回东京了?”
她听出长林那些情报中,不着痕迹的对张行简的催促。那些催促一两次,沈青梧不一定听得出;沈青梧天天听,她再迟钝,也听出了东京政务积压,越来越多。
张行简眸子一闪。
他笑问:“我若回东京,梧桐不与我一道吗?你我身上有‘同心蛊’,我不能离开你太远,你忘了?”
沈青梧没接他这话。
她问长林:“杀害博老三的凶手,你们还没找到线索吗?”
长林:“快了快了,已经追到一些痕迹了。我们再赶一赶,现在郎君在四方设了关卡,他逃不了太远。”
沈青梧托腮:“那你是不是应该抽出人手,去找那个苗疆小娘子,帮你们郎君解蛊了?”
这话一出,四方皆静。
烛火荜拨一下。
长林本能地去看张行简。
披着雪袍、宛如云鹤的张行简静静坐着,好一会儿,张行简才垂眸,保持着不变的微笑:“梧桐是什么意思呢?”
沈青梧不看他。
她怕自己多看他一眼,会忍不住那些自己正在努力压抑的情绪。
沈青梧低头继续看书本:“解了蛊,还你自由的意思。”
张行简沉静一二,道:“你觉得我束缚了你,是吗?其实我忍功极好,你即使离我远一些,我也足以忍耐那疼痛,不至于一时半刻就丧命。
“梧桐,你想去哪里都可以。我并未阻拦你。”
长林此时觉得自己多余万分。
他甚至心慌,不想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