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溪看着炎梦两颊上清浅的酒窝,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了,要和她一起出国生活。
因为炎梦说得对,在国内家中生活,不过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那些嗅觉灵敏的媒体迟早会找过来,对安小溪继续一顿炮轰。
不仅如此,安小溪还太需要一个契机,在远离炎晟睿的同时,去让时间慢慢把所有往事都淡化。
这一瞬间,世界静的出奇,只有窗外落雪簌簌的声音,夹杂着沙沙的风声。
安小溪看着母亲炎梦沉静而暗含期待的容颜,喉中梗着苦涩的味道,眼眶微红,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半点音节。
明明就是想要同意的,可是要说的时候,就好像被下了魔咒点了哑穴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连点头都难以做到。
炎梦看着安小溪瞬间惨白而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色,心中也是一阵疼痛。
她从孤儿院把安小溪抱回来,亲手把她带大,虽然不乏严厉的教导,却也一直都是娇宠有加的,根本不舍得让安小溪稍稍皱点眉。
从小,她就跟安小溪说过,她是家里的小公主,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
还记得安小溪小学的时候,有一年冬天,家庭教师上门,就在壁炉旁教她弹钢琴。
她却只惦记着画室里未完成的画,最简单的入门曲子也弹的七零八落,气的老师要打她手板心。
炎梦本来还想狠狠心,结果安小溪一声脆脆的“妈妈”喊出口之后,她当时就红了眼眶。
不仅自己上前把《水边的阿迪丽娜》弹了一遍,还立即同意了安小溪让炎梦教钢琴的提议。
事后炎梦也觉得自己有些太宠溺安小溪了,刚想再斥责她几声。
可是看到安小溪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有完成画作后生龙活虎蹦蹦跳跳的样子,就立刻心软了。
以至于到最后,连交谊舞和基本的用餐礼仪,只要是炎梦会的,都由她亲自耐心教导安小溪。
丈夫去世之后,尚还年轻的炎梦拒绝了亲朋好友再嫁的提议,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和吴妈在别墅里生活了好几年,却并不亲近。
直到她在孤儿院里领养了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安小溪,才重新感受到了生活里美好的感觉。
甚至可以说,安小溪给炎梦的心中注入了生机,让她有了继续生活下去的期望。
炎梦还记得,安小溪第一次获得画画比赛第一名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纯真自信,满满都是自豪,这个人看上去灿烂无比。
可是现在,原本如同夏花般生机勃勃的女儿,突然变得像是失了水分的花朵,她如何能不心痛?
咬咬唇下定决心一般,炎梦笑容不变地说道:
“我知道我可能提的太突兀了,不过没关系,你可以好好考虑考虑,定下来我们再买机票也不迟。”
“不,不用考虑了。”安小溪也知道炎梦的担忧,想到便心里一暖,听见她的话连忙宽慰。
“我也特别特别特别期待,能和妈妈一起旅行的!”
她连用了三个“特别”,好像是生怕炎梦不相信她的话一样,炎梦鼻子一酸,欣慰地点点头。
“所以现在,还是帮妈妈把这副画画完,然后我们去准备准备,好不好?”
安小溪一手拿着画笔,母女两个对视一眼,都会心一笑,一个坐回了位置上,一个低头继续认真画起来。
这一画,就是好几个小时。
典雅的咖啡色背景上,美丽的夫人慵懒地倚靠在木质沙发上,自然而不失优雅地撑着胳膊斜斜遥望前方。
而女人身后,窗外透过大片熹微晨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都柔和亲切了许多。
炎梦爱不释手地轻轻把油画放在桌子上晾干,笑眯眯地一拍手,由衷地赞叹道,“画的真不错!”
安小溪从小就喜欢绘画,甚至可以牺牲吃饭睡觉,乃至看电视放松的时间去没日没夜做这件事,而且还做得很好,人也乐在其中。
此刻听见母亲久违的赞叹,安小溪也是忍不住唇角微牵,轻轻喟叹口气,拉住炎梦的胳膊,小声道,“妈妈喜欢就好啦。”
炎梦顺手轻轻摸了摸安小溪的头发,“我当然很喜欢。”
下午午觉醒来,安小溪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第二天出发去机场。
在拿起一本美术杂志的时候,有一张方形小卡片掉出来。
安小溪下意识捡起来一看,真奇怪,明明应该是早就被扔到垃圾桶里去的东西,怎么会再次出现呢?
她默然收紧了攥着名片一角的手,那曾经揉成一团被摊平的褶皱横亘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让安小溪瞬间通红了眼眶。
她突然就想起来,在炎晟睿离开后很长一段颓废的时间里,陆亦林在网上搜索了各种办法,想让她从阴霾里走出来。
他们关掉手机,一起去乡下的农场呼吸新鲜空气,在雨后在小路上故意踏着坑坑洼洼的水坑走路,在山上看清晨的第一缕曙光。
又或者,体验极限运动带来的刺激感,去街角找一家独特又安静的小店发呆一下午,边听音乐边跑好几千米。
还有很多很多不同又有趣的事情,他们这样做了整整一个月,好像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脸上的笑容极致灿烂。
然而,再打开手机的时候,安小溪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看通话记录,短信和邮箱,期待着炎晟睿可以给她一个问候。
前前后后检查了五遍,都没有来自他的只言片语。
安小溪终于忍不住崩溃的心情,她把自己关在狭小的浴室里,用水龙头拼命往自己身上浇着冷水,试图能麻木自己冷静下来。
陆亦林把浴室门踹开的时候,安小溪扑进它怀中嚎啕大哭,“怎么办?我忘不掉啊,怎么办?”
她哽咽着哭诉,声音嘶哑。
“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我会担心他越来越大的烟瘾;踩水坑的时候,又会想他皱着眉说我不懂礼仪。”
“看日出的时候,我还记得他嘴边特别可爱的酒窝;蹦极的时候,我害怕自己死掉了就没法再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