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林恩家还有几十尺时,勋爵听见一阵骚动声。
定睛一看,可不得了!他心上人的父亲竟被两个黑衣男子左右架住!黑衣男子作势要将他塞进街边的警用马车中。
林恩先生气急败坏骂道:你们凭什么抓人!我告诉你们,我可是个律师!即使你们是警察,也要按规矩办事!
黑衣男子们才不管他说什么,硬是把他拖出家门。林恩夫人和林恩小姐抱在一起,哭哭啼啼。
这条街上的住户都是和林恩先生差不多的中产阶级。联排别墅的窗户里露出一张张既害怕又渴望看热闹的脸,对着林恩先生指指点点。
目睹这一幕,裴里拉勋爵胸中的一颗名为骑士精神的炸弹瞬间爆炸了。
他冲上前去,大吼:住手!你们想干什么?
黑衣男子皱起眉,一把推开他。
裴里拉勋爵一个题趄,一屁股坐在地上,手中的礼盒也掉落了,放置其中的礼物发出不妙的响声
勋爵长到这个年纪,还是头一回有人对他如此无礼。他整个人都惊呆了,除了瞪着那群不识好歹的黑衣人外什么也做不到。
不过他不做有人替他做。他的仆人和保镖们都候在街口,等待主人的好消息。远远瞧见主人跟别人起了争执,还被人推倒在地,他们登时脸色大变攻击一位贵族,这是要造反吗?!
他们二话不说一拥而上,在勋爵面前组成一道人墙。五大三粗的保镖攥住黑衣人的手腕,以他的臂力,即使将黑衣人腕骨捏碎也不稀奇。
这位是裴里拉勋爵大人!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对勋爵无礼?
黑衣人的首领看看狼狈的勋爵,又看看气势汹汹的保镖,一时有些局促。
裴里拉勋爵?他咕哝,就是坐拥以太结晶矿场的那个裴里拉勋爵?
其他黑衣人凑到首领身边,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裴里拉勋爵只听见几个零碎的字眼,什么阁下,什么委员会。首领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家伙至少还懂得忌惮贵族的身份。裴里拉勋爵心想。
他在仆人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瞪着那群黑衣人:你们是警察?看来我必须跟你们的上司谈一谈了!也许,越过他直接跟苏格兰场的总警督谈一谈?
黑衣人从保镖手中抽回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我们只是想请这位林恩先生回苏格兰场配合调查而已。
有贵族身份和保镖撑腰,裴里拉勋爵顿时有了底气:这位先生是我的朋友。你们没听他说吗?即使你们是警察也必须按照规矩来。你们有手续吗?
其实裴里拉勋爵根本不知道苏格兰请人喝茶要办什么手续。他只是想试探试探这帮黑衣人。万一他们真的没办必要的手续呢?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来是我们疏忽了。算你们走运。
他朝部下使了个眼色。一行人放开林恩先生,乘上路边的警用马车。
林恩先生大大松了口气。他握住裴里拉勋爵的双手用力摇晃:谢谢您出手相救,勋爵,否则我可能就要被他们拖走了!
被心上人的父亲这样感谢,裴里拉勋爵顿时觉得自己有戏了!
他望向一旁的林恩小姐。这位小姐之前一直对他爱答不理,可现在却用羞怯的眼神看着他。发现他正注视着自己,林恩小姐脸一红,躲到了母亲身后。
林恩先生请他进屋稍坐,这正合裴里拉勋爵的心意。他立刻表明自己正是来作客的,还带了礼物。他捧起大礼盒。跟着林恩先生进了屋。他的尼股有点痛,走起路来狼粮险险、仆人厦顺本要帮他构礼合、却被他一眼股开,区区一个合子还要人帮忙,林恩小姐会怎么看待他呀!现在正是他展现男子气概的时候!
那些警察为什么要纠缠您?放下礼盒后,裴里拉勋爵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林恩先生脸色一沉:他们一大早就闯进我家,说利奥牵扯进了一桩案子里,向我打听他的下落。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只是他的律师,又不是他的保姆,哪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于是那帮人就不乐意了,认定我在撒谎,非要抓我进苏格兰场。要不是您,我现在大概已经隔着铁栏杆看风景了。
真是无理取闹!裴里拉勋爵跟着骂起那帮黑衣人。
林恩先生虽然心有余悸,但很快平静下来。他一眼就看穿了裴里拉勋爵的心思:对方肯定是冲着他女儿来的。
自家若是能和贵族攀上亲,那可就是一步全天了!不过,林思先生绝不是卖女求荣之辈。一切还得看路易莎的意思。若是她不讨厌裴里拉勋爵,那做父母的不妨给他们制造制造机会以,玉成这段美事。若是她不喜欢勋爵嘛她的女儿这么优秀,自然有大把的人追求,还差一个勋爵?
我挑选了一些东西送给贵府,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裴里拉勋爵笑眯眯地说,您和我都是切斯特先生哦,切斯特爵士的朋友,那四舍五入,您和我也是朋友了。朋友之间就要互相多走动嘛!
他打开礼盒,却傻眼了。他送的礼物是一套精美的东方瓷器,可刚才摔倒的时候,瓷器全部摔裂了,盒子里只剩一堆碎片。
裴里拉勋爵的脸先是涨红,接着又变得煞白。他怎么这么倒霉,第一次拜访心上人的家就出了这种丑
他立刻盖上盒盖,盘算该用什么借口把礼盒带回去,换成一套完整的瓷器再送回来。
说说起来,他结结巴巴,切斯特爵士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警察要抓他?他可是刚刚被陛下敕封为爵士啊!
林恩先生摇摇头:我已经几天没和他见面了。他经常外出,出门前也不说一声,根本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话音刚落,二楼突然响起沉重的脚步声。
林恩先生惊慌失措地跳起来。他家中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二楼是谁?莫非藏了个黑衣人?
裴里拉勋爵也惊恐地望向二楼。但他惊恐的理由跟林恩先生不大一样。
因为他们刚刚提到的那个人利奥波德切斯特爵士走了出来,站在二楼楼梯平台上看着他们,一脸见鬼的表情。
您不是说好几天没见过他了吗?!裴里拉勋爵尖声问。
我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儿啊!林恩先生混乱了。
该不会是林恩小姐把他藏在这儿的?裴里拉勋爵望向自己的心上人,忽然心碎。他想到,切斯特爵士比自己年轻,还比自己英俊,还是个秘术师,肯定更受女人欢迎。换成他是林恩小姐,恐怕也会倾心于切斯特爵士,而不是他
他的恩人竞然和他的心上人成了一对!裴里拉爵士痛苦纠结,恨不得立刻去修道院出家。
紧接着,二楼又走出来第二个男人。他身材高挑,黑发黄眼,笑意盈然地望着他们。裴里拉圆勋爵认得这个家伙,正是当初拜访他庄园的两名警夜人之一。他恍惚记得对方有个挺希腊的名字,好像叫色诺芬?
又是什么情况?一个男人就算了,怎么还来了两个?!
然后,第三个男人走了出来。那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相貌和气,一条腿明显是机械义肢。
裴里拉勋爵彻底傻了。他的心上人难道同时在和这么多人交往吗?不不不,不可能,林恩小姐绝不是那种人!
几秒钟后,又有两个女人走了出来,一个是老妇人,另外一个是年轻女郎。
裴里拉勋爵的想法顿时180度转弯。既然有男有女,说明他们肯定不是林恩小姐的秘密情人!但是为什么这五个年龄、性别都不相同的人会出现在林恩家楼上?
难道他们是林恩家的房客?就像福尔摩斯和华生租住在安德森太太家里一样?
***
同一时间,苏格兰场地牢。
被火球术炸得摇摇欲坠的那扇牢门摇晃了一下,又摇晃了一下,接着倒下了。一双手及时接住了它,让它轻轻躺在地上,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一个身材瘦小、形容似老鼠的男子蹒跚走出牢房。他仰起头,用力呼吸了一口污浊却自由的空气,再缓缓吐出,脸上浮现出无上喜悦的表情。
我派莫终于自由啦!
第七十一章 誓师大会
林恩一家的内心也如同惊涛骇浪一般。这里可是他们的家,为什么会突然冒出五个人?他们进错家门了吗?
而看到林恩一家和裴里拉勋爵的段非拙,此刻只想找张墙撞一撞。
为什么!偏偏!所有人都在这里啊!要他怎么解释啊!
你们为什么会在我家?林恩先生小心翼翼地问,好像这个问题会触犯某种禁忌一样。
嗯,说来话长段非拙的脑壳开始突突地痛,听我说,林恩先生,事情很复杂。可以的话,希望您能为我们保密。我们正在被追捕。迫不得已才挑到您家里避难。
我知道你在被追捕。刚刚警察已经来过了。林恩先生表情复杂。他相信这个年轻人绝不会作奸犯科,如果他正被追捕,那一定是因为某种误会,但是。你们五个人是怎么进到我家里的?从房顶进来的吗?
段非拙挤出一个微笑,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现在段非拙思考的问题并不是如何跟林恩一家解释当下的情况。如果有必要,他完全可以将有关秘术师的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一来他没空,二来林恩一家也没必要知道这种事。他们都只是普通人,何必冲击他们的世界观呢?
用一句我们从房顶进来解释就足够了。如果林恩先生有求知欲,再告诉他也不迟。但段非拙觉得,林恩先生应该不会多问。这个解释对律师来说就足够了。
这不是因为林恩先生天真好忽悠,相反,因为他太聪明了。他知道什么事应该追根究底,什么事不该。他能觉察到危险,他不应该掺合这件事,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约瑟夫切斯特把这个人当成朋友,甚至将自己的遗嘱交给他执行,可不是单纯看中林恩先生的忠厚老实。
林恩先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屋顶,是吗?看来我们家天台的门以后要关紧了。
路易莎惊讶地看着父亲。他们家天台的门向来锁得很严呀!父亲到底在说什么?那五个人显然是通过其他方式进来的,为什么父亲不问个清楚明白?
如果父亲这么轻易就被说服了,那就让她来打破砂锅问到底!
她刚要开口,林恩先生便打断了她:路易莎,你为什么不去学习呢?你因为生病耽误了太多功课,不赶上可不行啊!
路易莎很想抗议,想摇晃父亲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但是林恩先生只是给了她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严肃眼神。
她说不出话了。
你们要在这里躲藏多久?林恩先生仰着头问段非拙。
我们立刻就走。
恐怕那些警察留了人在外面监视。林恩夫人将窗帘掀开一角,偷偷向外观望。
当然不能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段非拙心想。但是有了那个娃娃屋就好办多了。
我们自然有办法。他说。
若要避开委员会的耳目,他们只需返回交易行,然后托林恩一家或是裴里拉勋爵将娃娃屋送到渡鸡餐厅即可。
他的目光落在了裴里拉勋爵带来的那个大礼盒上。它刚好可以装入一个娃娃屋。简直天助我也。
勋爵,借你的礼盒一用。段非拙说。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用礼盒,但裴里拉勋爵还是哭丧着脸将东西交给了他。没办法,对方是他的恩人,恩人要一个小盒子,还能不给他吗?况且拒绝的话,林恩小姐肯定会觉得他小气的!他一定要在林恩小姐面前表现自己高风亮节的一面!
段非拙打开盒子,对里面的碎瓷片咂咂嘴。
可不是我弄碎的。他说。
我失知道。裴里拉勋爵的脸更垮了。
段非拙将所有碎瓷片倒出来,对勋爵说:有件事需要您帮忙。待会儿我会将一个娃娃屋放进盒子里,请您将盒子送到法兰切丝广场49号渡鸦餐厅就是我家楼下的餐厅。
就这样?裴里拉勋爵问。他还以为是什么重大的任务呢!
请您务必表现得自然。段非拙无力微笑,餐厅附近可能也有人在监视。
路易莎插嘴:等等,你们说的娃娃屋,难道是我的那个?
是的小姐。回头我会送您一个更好的。
路易莎当然不是舍不得那个娃娃屋。她都这么大了,早就不玩儿那种东西了。
好吧,偶尔还会玩儿。她只是奇怪,为什么要把她的娃娃屋送到餐厅。那只是一个玩具而已,不是吗?究竟有什么特别之处?
娃娃屋是她小时候约瑟夫切斯特送的生日礼物。那时候她才几岁?五岁?六岁?拿到娃娃屋的时候她爱不释手,凭借这个漂亮的玩具,她成了小朋友中的明星,人人都对她羡慕得不得了。
她记得当时约瑟夫切斯特先生也是将娃娃屋装在一个巨大的盒子里送到她家。他拍了拍女孩的头,笑眯眯地说:也许有一天,这个娃娃屋能救下许多人的性命。
当时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以为他是说,这个娃娃屋能装许多娃娃。它那么大,那么豪华,当然可以啦!
可到了今天,她才隐约朦胧地意识到,也许约瑟夫切斯特先生的那句话就是表面上的意思:这个娃娃屋救了别人的命。
她不知道一个娃娃屋要怎么救人。但是世界上存在着很多不可思议的现象。她在美丽盖亚疗养院治病的时候,曾做过许多离奇的梦,比如一些人把她抬来抬去,然后有一个吸血鬼来吸她的血什么的。
她还梦见过一个光辉灿烂的人,他或者她的光芒宛如午夜中的太阳,让她无法直视。那个人借由她的身体说话,就像是另一个灵魂进入了她的躯壳之中。
后来她悄悄问过别的病人,发现大家也做过同样的梦。这很不可思议不是吗?
也许娃娃屋就像那些梦一样。
今天发生了太多神秘莫测、无法解释的事情。路易莎觉得如果有时间,她一定要找到切斯特先生,好好刨根问底。但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切斯特先生他们像是准备去做一件重大的事情。让路易莎想起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