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鹤简直是被玉衡的话再度刷新了三观。
他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么明白的地步了,但凡是有那么丁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来玉灵娇这心虚至极的样子是在说谎话,却是全然没有想到玉衡竟然还能蠢到这种地步,时至今日都还能站在玉灵娇那边问他证据在哪里。
他这到底是要将自己的嫡亲妹妹置于何地?!
妩宁郡主这又是有多倒霉,才会摊上了这么个倒霉催的哥哥?
一鹤都已经无法容忍下去了,由此可见沈沐辞心中会动容到何等地步。
只是除了容色寒凉了些许之外,沈沐辞脸上倒也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意外反应。
一鹤转眸朝着自家殿下看了一眼,脸上尽是惊叹,时至今日,他终于算是明白自家殿下为何会提前吩咐他去将国公府前任管家的那位夫人给逮着过来了。
一鹤转而看向玉衡,眼中的厌恶之色已经不再有丝毫掩饰。
“玉长公子,我倒是从未见过你这等愚蠢之人,我家殿下亲自来此告知你此事儿,你竟然还以为此事儿有假,说到底,你不就还是打从心底在相信你这庶出妹妹的话么。”
他随后扔下了手中提拎着的玉灵娇和杜姨娘二人,然后随意的拍了拍掌心,满是不屑的道:“既然你要证据,我东宫鹤卫自然是可以给你证据,只是……”
“只是你且记着,你如今既然是宁可相信一个庶出姊妹也不愿意相信妩宁郡主对你这个嫡亲兄长的爱护之心,更甚至将她舍命救你的恩情这般轻易践踏,那么待会儿等你看清楚证据之后,还望玉长公子从此往后,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去奢求妩宁郡主能够唤你一声兄长。”
玉衡霎时又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蓦然觉得自己的心中升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恐惧感,正是要开口说什么,一鹤却是半点没有再给他机会了。
“鹤五,把人扔进来。”一鹤收到沈沐辞认可的神色,便是没再拖沓的转眸对着空气呼唤了一声。
然后下一刹,又是一道身着天青色锦鹤刺绣锦衣华服得削瘦人影赫然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仍然是一个容色俊美的少年模样,比起一鹤而言,看上去年岁相差也不大,唯一的不同就是这人似乎性子沉默了些。
刚进来的少年明显是个武功极佳的,他手中拎着一个身子圆润的妇人,容色却是半点沉重反应都没有,脸不红,气不喘的,看样子竟然是轻松到了极致。
鹤五入了贤恒院,随手便是将手中的圆润妇人扔在了地面之上,发出咚的一声响。
然后他也没说话,只是恭敬至极的站在了沈沐辞的身后。
“玉长公子不是要证据么”,一鹤眉眼之间泄出一抹冷笑:“如今证据就在这里,你自己问问便知。”
他这一声话堪堪落下,那被扔在地面之上的圆润妇人身形滚动了一圈之后,却是赫然发出了一声极凄厉的惨叫声音:“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老奴知错了,求求你放过老奴!放过老奴啊……”
玉衡定睛一看,这才看清楚了地面之上的妇人到底是谁。
原来这人竟然是国公府前任管家老宋的夫人,当初在国公府上被称为云嬷嬷的老妇人。
国公府前任管家老宋原本是个颇得玉衡之心的人,只是后来出了点事儿,突然身子抱恙病重而终死了,国公府怜悯其在府上的这些年也算是忠心耿耿,便是赏赐了管家夫人,也就是云嬷嬷极大一笔安葬费。只是老宋死了之后,云嬷嬷却是以留在此地容易触景伤情为由,没再继续留在国公府上了,她拿着那一笔丰厚的安葬费,自己回故里,从此往后便是再也没了音讯。玉衡惦记着老宋在他幼年时候对他的照顾之情,有一次还特意行了一段路想要去云嬷嬷的老家慰问慰问她,只可惜去了之后才听乡里的人说她已经不在那里多时了。自此以后,玉衡便是再也没了云嬷嬷的消息,如今却是在这种有些突兀的情况一下突然见着了人,玉衡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好奇和震惊的。
但是好奇和震惊之后,玉衡心中又像是很快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突然一阵莫名变幻。他想起来当年在京城西郊温泉池水旁边落水的时候,就是有着前任管家老宋在场的,也是老宋告诉了他,救他之人就是玉灵娇的。现如今这个前任管家老宋的夫人在这里,所为何事儿而来,他自然也是在清楚不过了。玉衡心中正思衬着,那身材圆润的夫人却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消停过,一直在让对着沈沐辞哭诉着求饶。沈沐辞是何等身份的人,自然是不会屑于和这么个老女人对话。不过听着这人如此咋呼的模样,沈沐辞到底还是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头。一鹤将自家殿下的容色收入眼中,眉眼冷凝了几分,当下也是分外恼怒的叱责妇人道:“嚎什么嚎,我家殿下将你带来这里,可不是来听你在这咋咋呼呼惊叫的,你好好回答你知道的事情就行了,只要一切属实,我家殿下自然是不会为难了你。”圆润老妇人闻言,脸上霎时涌上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喜色。她既然是在国公府上待了普及之久的时间,自然不会是毫无什么眼力见的妇人,鹤五找到她的时候,她就已经通过那一身华艳至极的锦鹤华服认出了这人乃是南诏帝都之中赫赫有名的鹤卫中人。正是因为如此,云嬷嬷才会露出一副如此胆战心惊的模样,毕竟鹤卫虽然是在诏百姓口中被人称为了神祇之军的的人物,可在她们这些个稍微和权宦贵族打过几分交道的眼中看来,东宫鹤卫可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物。云嬷嬷在国公府上的时候,曾经是亲眼见过东宫鹤卫一言不发就直接斩杀了一个四品官员的画面的,也是那个时候,让她打从心底里记下了一件事情,无论如何时候,她都一定不能做了任何会惹恼东宫鹤卫的事情。
今天她被鹤卫带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这是犯了什么大事儿,估摸着要折了自己的一条性命了,如今听到一鹤所说的只要她能认真属实的回答几个问题他们就不会为难她的话,她自然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幸存感。云嬷嬷霎时便是调整了跪姿,满是欢喜的匍匐在沈沐辞和一鹤二人身前,语气惊喜道:“殿下与鹤卫大人有话直问便是,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玉衡闻言,这才总算是看明白了,沈沐辞虽然已经下令手底下的鹤卫去将云嬷嬷带过来了,可云嬷嬷这反应,却是根本没有提前和沈沐辞见过面,也就是说,云嬷嬷绝对不会有任何提前受了东宫鹤卫压迫的可能。玉衡能够想到这一点,玉灵娇和杜姨娘二人自然也是不约而同的一起想到了。方才两个人见着云嬷嬷的时候,心中就是一跳,几乎是完全能够想到待会儿云嬷嬷会当众说出了什么一番话来。想到这里,她们整颗心便是抑制不住的心乱如麻起来。心中慌乱的同时更是下意识的想要寻了借口,而她们现在唯一能够找到的借口,也就只剩下一个说云嬷嬷是提前被受了胁迫的话了。
可现如今云嬷嬷和一鹤的对话,偏生却是将他们这些个想法彻底抹杀得干干净净了。
母女二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两个人对视一眼,皆是能够看出其中的绝望之色。
她们除了深沉的心机之外,多少还是有那么几分脑子的,在东宫鹤卫之前,云嬷嬷绝对是没那个底气也没那个胆子能够说了什么假话来着的。
可现在事已至此,她们除了眼睁睁的看着之外,便是再无别的办法了。
“云嬷嬷,我且问你,”玉衡声音有些发抖,他此时也顾不得等一鹤发问了,兀自上前便是站在了年前,一把压住了云嬷嬷的肩膀,眼中更是布满了些许红色血丝。
他问:“十年之前我在京城西郊坠水之事儿,你可还曾记得?”
直到玉衡出现在自己眼前,因为抓她之人是鹤卫而一直哆哆嗦嗦抖抖擞擞连着抬眸都不太感的云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她今儿竟然是被人带回到了国公府来了。
不仅回了国公府,还见着了国公府嫡出公子玉衡。
“长公子?!”又惊又喜的呼唤了一声,云嬷嬷见着玉衡,明显还没觉察其中的深意,只是下意识的应了一句:“我自然是记得。”
顿了顿,云嬷嬷开口补充道:“十年之前公子在温泉池水落水一趟,差点丢了性命,在国公府上躺了好一阵的时间,此事儿我自然是记得。”
玉衡闻言,霎时住了嘴,沉默半晌之后,他方才带着几分忐忑紧张的问道:“那宋伯可是告诉过你,当初在京城西郊温泉池水旁边救下我的人,到底是谁?”
云嬷嬷起初还没听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正常应着话,如今听见玉衡这么一句话,她霎时便是愣住了,脸上的神色僵硬了半晌。
她并非是什么蠢货,自然也是听出了其中深意来了,云嬷嬷的目光在贤恒院中流转了一圈儿,见着除了玉衡之外,竟然还有面色极为难看的杜姨娘和玉灵娇二人的时候,一颗心霎时沉到了谷底去了。
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回答,整个人懵在了原地,半天没有憋出了一句话来。
可她不想回答,却并不代表东宫鹤卫愿意让她就这么沉默下去。
“怎么,玉长公子问你如此简单的话,你竟然是答不上来么?”一鹤冷笑一声,目光凌厉的看着云嬷嬷,脸上带着说不出的冷意。
云嬷嬷被一鹤这危险性十足的视线静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差点惊叫出声,她好容易稳下了些许心神,说话的时候却仍是有发颤。
“我……”吞吐的吐出一个字。
恰是此时,早已经沉不住气的杜姨娘却是恰是时候的叫出声来了。
她整个人突然有些激动的往前扑腾了些许,随后便是对着云嬷嬷音量极大的应声道:“云嬷嬷,我不知晓宋伯可是真的告知你此事儿了,如果他告诉你了,你可一定要如实回答啊!”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深意盎然,云嬷嬷视线对上杜姨娘的目光,本就有些吞吐的话顿时更加堵在了喉咙之中了。
她迟疑了半晌,方才嚅喏着回应玉衡道:“宋伯……倒是说过此事儿,他说当年救下公子你的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