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下你穿越时空的无聊想象,虞虹阿姨就是再变,也比苏明梅要好。”
“这倒是,不过或许你没发现,但你心里还是有怨念的。”
有么?王曼托腮陷入疑惑,好像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过道理上她能想得开,如果父亲跟虞阿姨在一起,那原先百分百投在她身上的心思肯定会少。但是虞阿姨一家都会疼她,所以算起来还是她占便宜。
想通后她也就忽略心里那点不乐意,拿布擦干净盘子,取出炸到八成熟的丸子,加葱段、八角、姜片、花椒粒和桂皮炝锅添水到开,再加入冰糖、少许盐和白糖慢慢钝到汤干。冰糖融化成糖浆,顺着汤汁裹在丸子表面,每一颗都翻着金黄色。
“曼曼,芡汁勾兑好了。”
杜奇拿着炒勺搅匀,递到她面前。
“你来就好。”
王曼让出位置,杜奇凑过来,将炒勺倾斜手臂轻轻一转,沿着锅里撒一圈。就着出锅的热度,不算太浓的淀粉芡汁融入外层糖衣里,晶亮更甚至。
“技术不错,大功告成。”
王曼哥俩好地踮脚楼主杜奇肩膀,她身上特有的清新味道,传到杜奇鼻腔。后者一僵,脑中回想起上次在大松树下编草蚂蚱时,王曼滚在他身下,当时小姑娘胳膊也是这样又细又软,肌肤互相接触那刹那,感觉简直太舒服。
双颊迅速升起一股热度,他僵硬地关火:“我没再出错吧?”
“搅拌机,你不亏出自名门,质量一级棒。”
松开胳膊,王曼和杜奇笑起来,后面的王继周却笑不出来了。闺女怎么跟个臭小子这么近,勾肩搭背像什么样,曼曼对他都没这么亲过!
年前炸刀鱼时他就感觉怪怪的,这会他终于明白过来。曼曼在一天天长大,渐渐她不再是那个穿开裆裤,跟小男孩小女孩混在一块玩泥巴的土孩子。男女有别,但似乎她还一点都没这样的意识。
这可不行,但曼曼是个姑娘,有些话该当妈妈的说。他这个做爸爸的,首先是不懂,其次他要真说了也不是个事。
“爸,菜要糊了。”
收敛心思王继周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此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打烊后的王记饼铺一角开着灯。大长桌子旁九个人围坐在一起,分享着连汤带菜的九道膳食。
菜的模样虽然很质朴,没有大饭店里那种雕花摆造型,但味道赞火候对。
“杜爷爷,这是我给你做得另外一道菜,也献给各位爷爷奶奶还有虞阿姨。昨天如果不是你们在,我跟我爸肯定没办法;今天要没有你们在,我们家这店也没法正常开业。”
对面四位老人纷纷摇头:“酒香不怕巷子深,他们挡得了今天,挡不住明天。”
“爷爷奶奶们说得对,我爸做得煎饼果子这么好吃,怎么会没人喜欢。”王曼昂首挺胸,小脸上眼睛弯弯,像只骄傲的小孔雀。
“都尝尝我们手艺,过年大家肯定吃了很多大鱼大肉,但是北方菜口味偏咸。四喜丸子不咸,正好改改口味。而且入口即烂,虞爷爷你牙不好,吃完这个不要再吃糖,不然邓奶奶会很担心。”
虞老诧异:“这孩子怎么知道我牙不好?我牙口好着那。”
王曼嘟起嘴老大不乐意:“虞爷爷,你别看我是小孩子就骗我,昨天邓奶奶一直把糖摆在我这边,让你够不着。”
邓奶奶失笑:“老头子你看,连曼曼都发现了。往后少吃点,别让孩子在逮着说你。”
王曼重重地点头:“大家快尝尝,这是楠姐和阿奇帮着我一块做的,也算我们三个小辈给长辈的心意。人家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天外面月亮很圆,丸子也很圆。我也没太大愿望,就是祝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往后每年都健健康康,一直一直像月亮和四喜丸子这样团圆美满。”
这话年轻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在座四位老人都已近或超过古稀高寿,他们和同龄人正在经受着“七十不保年,八十不保月”的死亡威胁。一个个人消失在医院太平间,只留下稀稀拉拉的活在世间。
所以他们对团圆和长寿有着更深的期待,王曼这番话说到了四位老人心坎上。尤其是邓奶奶,作为四人中唯一的女性,且是女艺术家,她更为感性。
曼曼这孩子真不错,贴心又窝心,她是真的把人放在心里。多她这么一个闺女,虹虹得到的欣慰比她付出的关心还要多,楠楠也是,这对他们母女俩来说都是好事。
从大年初一虞虹开始提,到如今年十六,这半个正月里,邓奶奶态度完全反转。虽然她没告诉任何人,但坐边上的虞虹察觉到老太太上扬的唇角和越发慈爱的表情,心里也有了谱。
夹一个四喜丸子放在老太太盘里,她劝道:“看曼曼说得多好,娘,您先尝一口。”
邓奶奶接过来咬一口,又香又甜入口即化,不那么咸的味道,可以直接当馒头就菜吃。
“团圆美满,你们仨孩子做这菜,吃着我就美满了。都吃,这里又没外人,不用搞那装面子的一套。饭要大口大口吃才香,这么多菜不吃酒浪费了,曼曼也坐下吃。”
“好。”
“这里没外人”让王曼心里有了谱,她并没有坐下吃饭,而是端着狮子头给每个人碗里夹上一个。先是老人,再是虞阿姨和父亲,然后轮到虞楠和杜奇。
“楠姐辛苦,吃一个补补。”
对面邓奶奶也在夸:“楠楠这次做得真不错,马上要比上你姥爷。你才十六,超过他轻而易举。”
知道整个过程的厨房四人强忍住嘴角抽抽,虞虹本能地不相信,她亲闺女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瞅下两边,她同样低下头,虞楠头比她低更低。
一个没忍住王曼终于笑出来,看着盘里剩余两只丸子转向杜奇:“名牌搅拌机,给你补充能量。”
“什么是搅拌机?”杜爷爷很好奇。
王曼端着盘子坐回末尾,慢慢解释着:“阿奇帮我搅拌调料,双手就像搅拌机。我这样摁一下他手腕,他就开始工作。所以为了犒劳,给他个最大的四喜丸子。”
杜爷爷恍然大悟:“那名牌?就是因为他是我孙子?”
“也不全是,阿奇跟杜爷爷一样,本身人都很好。名牌不就是好东西,所以就这意思。好了阿奇,我摁一下,你停下就好。”
两人间的互动逗乐了在场所有人,没人再去关注虞楠做菜这事。邓奶奶点头,小声跟老伴叽咕“我就说曼曼这孩子好,你看她多好。”
虞爷爷满脸黑线,那个说人家哭花妆的小姑娘“妖里妖气”的刁蛮老太太是谁,果然女人都善变。
“老头子,你不同意?”
邓奶奶低声威胁,虞爷爷忙点头:“是,你说得对。”老伴都扭过来了,他也没必要再找不痛快,做男人就得有这点胸襟。
不过虹虹的婚事他却考虑的更细致。在他这当爹的心里虹虹人漂亮,又是罕见的双学士,脾气好、能力强,足以匹配天下最优秀的男人。当然造物主平等,她不会做饭,但这点小小地瑕疵完全可以请个保姆弥补,他还不缺给闺女请保姆那份钱。
王继周脾气是很好,小伙子人长得也不错,但这两点不代表一切。他还得跟虹虹有共同语言,虽然他在看书,但万一看不懂呢?
被虞老盯着的王继周心情差极了,就连平素最喜欢吃的,闺女亲手做得饭,如今也有些味同嚼蜡。曼曼是真的没一点男女有别的意识,看她抓杜奇胳膊是那股随意劲,真是让他愁。
愁啊愁,所以吃完饭,他强忍着刷完碗收拾干净餐厅,就将闺女叫到跟前。
“爸,咱们今天赚了五百块,去掉水电材料费,怎么都能落个三百。再交完税,税率是多少来着。不管那些,总之钱很多,足够养活我。”
王曼跑过去,凑近了调皮地笑道:“还有虞阿姨和楠姐,怎么样?王继周同志,你是不是该兑现自己的诺言,考虑考虑该怎么去表白?”
出乎她意料,父亲并没有沉闷不语,而是抬起头:“我得先考虑你。”
“我?”
“曼曼,你是不是注意下跟有些人保持距离。”
这是什么意思,王曼低头看着自己抱住父亲的胳膊,这事不很常见?
“爸,你不喜欢我离你太近啊?”
松开胳膊王曼坐在他对面:“好,那咱们面对面说,我看虞奶奶很喜欢你。”
王继周一愣,谁让你松开我胳膊。刚才杜奇脖子你抱那么亲,现在就嫌弃自己老爹。杜奇有什么好,一个愣头青。
“我是说男女有别,你今年十二了,一年年的长大,自己也该注意下。”
原来是这么回事,王曼恍然大悟。这是八十年代,超短裙还没发明出来,全国人民还在大力提倡做社会主义四有青年,早恋是要被记大过或者退学的严肃行为。
“爸,你是不是听谁说了赵大伟喜欢我?你闺女我貌美如花气质超然,赵大伟喜欢放寒假偷偷跟踪我,我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搭理他,我是不会早恋的。而且我跟阿奇和楠姐学了拳,再来一打赵大伟都打不过我,他不敢太骚扰我。”
竟然有新□□!
王继周整个人都不好了,赵大伟那什么玩意,也敢肖想他闺女。曼曼才十二,这么小一个孩子,他就生出不三不四的念头,竟然还跟踪。
阿奇比起赵大伟多好一孩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杜老为人方正,他孙子肯定差不了。
这会他想起了杜奇的好,如果没有他和虞楠督促,闺女身子骨那么弱,昨天肯定就被沈木子拿冰碴子捅了脑袋。而且现在,这本事还能继续防赵大伟,总算是让他放心点。
“曼曼,他要再敢跟踪你,你回来告诉我,我找你们老师去。”
王曼小鸡啄米地点头,在父亲看不到的角度,笑得像只偷-腥的小狐狸。虽然一开始她想错了,但很快她就明白父亲意思。
他是在说阿奇,但阿奇这种可遇而不可求的好朋友,她才不舍得去疏离,还好有赵大伟。
“我跟你之间只有前世恩怨,没有丝毫交情,你不躺枪谁躺枪?不拉你出来被我爸射成筛子,我都觉得对不起自己。”
于是王继周抬头,就见闺女抽动肩膀满脸难过。当即心里将赵大伟这仨字架在火上烤,看都把曼曼逼成什么样了!
“曼曼别怕。”
王曼迷惘,父亲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四喜丸子,昨天半夜看到流口水了:
☆、第83章 -60
王继周心里是真把赵大伟记挂上了,回到自己卧室,他以一个成人的思维,想出恐吓熊孩子的一百零八式。
而后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赵大伟跟踪曼曼是一回事,曼曼跟杜奇过分亲近是另外一回事。刚他只顾上想跟踪这回事,想来想去忘记了后者。
是闺女故意的?王继周摇摇头,曼曼那么个小可爱,怎么可能去骗他。那剩下另一种可能更是让他头大,闺女是真不知道男女有别。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王继周在卧室里转起了圈圈,连续点好几支烟,满室烟雾缭绕,熏得他咳嗽着跑到院里。大门处响起敲门声,打开门虞虹正站在那,手里提着只袋子。
“你们爷俩怎么比我还粗心,别的忘记收拾没事,牙膏牙刷都忘记带,不刷牙怎么睡觉?”
王继周摸摸鼻子:“曼曼说这两把牙刷用超过一个月,换了新的,收拾东西时我就没拿。”
虞虹了然地点头,站在门槛外面,月光打在她脸上,随意拨到一边的刘海在映在脸上,呈柳叶般的阴影,比对着同样的柳叶弯眉,让王继周看个一呆。
突然他想跟虞虹多呆一会,哪怕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也好。
“怎么这么大股烟味,你不是不抽烟?”
“我刚点了几支闻闻味,没抽。”
“昨天电影院出那么大事你都没点烟,这会是不是碰上什么难事?”
难事?王继周咂摸这这俩字,这还真是个难事。离婚时苏明兰教唆曼曼的那句“单亲家庭父女间一般不干不净”始终挂在他心上。虽然他心思不歪,但有些事的确得多注意。
但是如果一个女人跟曼曼说这些事,应该就没问题了吧?曼曼希望虞虹当她妈妈,如果换由虞虹来说,她应该很容易接受。
“我有件事想求你,可能会让你为难。那个……”
王继周摸摸鼻子搓搓手,再搓手再摸鼻子,尴尬之下他鼻尖出了一层薄汗。
“你先说出什么事,我才知道为难不为难。”
虞虹跺脚,王继周有时候也真气人,吞吞吐吐地真当她会读心术。
王继周朝院里瞅瞅,曼曼卧室里还亮着灯,她还没睡:“咱们换个地方说。”
放下装着牙膏和牙刷的袋子,他跟虞虹一路溜达到大院里的八角亭。寒冬腊月晚上九点,大多数人家都已关门熄灯睡觉,八角亭边上万籁俱静。
“是这样,曼曼眼看也上初一,我觉得她好像还跟个孩子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