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父亲补刀,王曼也不想多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吹了吹协议书上的大红印泥,她踮脚放到父亲的上衣口袋里。
“爸,这个可得放好。”
“浪费张书记一瓶好墨水,真是对不住。英雄墨水是吧,咱们村还没得卖,你看我还鸵鸟的行么?”
张建国被王继周一声尊敬的“张书记”喊得心花怒放,忙从抽屉里掏出一盒新的。趁着这空当,王曼也将墨水瓶扫到垃圾中。
“张叔叔,都是我的错。”搓搓短发,她低着头如做错了事的小学生般。
懂事的孩子谁不喜欢,张牙舞爪的苏丽丽更衬得王曼乖巧无比,张建国摇摇头:“那瓶本来就快用完了,我换一瓶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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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俩自大队办公室走出来,解开了心中疙瘩,王继周也开始跟往常一般笑着同别人打招呼。
与去时不同,这会众人多是问道:“继周啊,你跟你媳妇真是误会?”
虽然答应过苏明梅不再提,可王继周觉得,都是街坊,有些甚至是长辈,人家主动问道他总不能冷脸避开。
“是有点误会。”
“这样也好,明梅那么能干,离了我她也能过好日子。”
“曼曼是个省心的孩子,她随了明梅能干,我这当爹的有些时候都不如她。”
一路搭着话,开头王继周还怕传言会影响闺女,可王曼说服了他:“爸你藏着掖着,别人只会尽往坏的地方想。说开了传一阵,大家都知道也就没了兴趣。”
王继周深觉有理,尽管他没多说,可村里人八卦的潜力是无穷的。就这一会好几个版本已经顺着风传到泉水村各处,王曼听着其中流传最广的一说,竟然无限接近事实真相。
坐在前梁上,她朝父亲树起大拇指,眼见他拐进前面一胡同,她皱眉:“爸,不是这条道。”
“家里面快没了,咱们先去买点挂面凑付。”
“买挂面,去小叔家买?”
“恩,呆会你就在外边等着,爸进去马上就出来。”
王曼恍然间想起来了,爷爷家房子位置很好,正好在村中间。通往四周的路在此汇合,村民早晚从地里回来都得过这块,因此小卖部自开起来后生意便很好。奶奶疼小叔,一早就言明,小儿子伺候两老,房子以后归他。
“我跟你一块进去,奶奶说完我心里舒坦,也能少说你几句。”
王继周感动,提前打预防针:“听到什么不高兴的,你只当耳旁风就是。”
“我还没到七老八十,没那么大忘性,爸你看着办。”
王继周沉默,其实明梅的事给他的感触颇深: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过分的忍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当年娘生下他就死了,没过头七爹忙不迭再娶。爹是个痨病鬼,赶上新中国提升贫下中农地位,娶了成分不好的地主家闺女。打小有二弟、三妹还有小弟他们仨比着,娘对他有多差他一清二楚。以前他自己受点委屈没关系,可现在他还能再委屈闺女?
“我尽量。”
王曼纠正:“是全力以赴。”
“好,全力以赴。”
穿过胡同停下车自,面前泥胚墙上连着两间砖瓦房,房门上挂着五色的塑料帘子,上面用红漆写着“小卖部”三个大字。
帘子掀开,尖嘴猴腮的王继民走出来,见到两人眼睛一亮:“大哥来了,娘正让去找你。外头热,快进屋。”
事出反常必有妖,王曼绷紧了神经,王继周一脸木然。
“坐,大哥你也太见外。”王继民笑得谄媚,朝里面吆喝:“娘,大哥已经到了。”
门帘子后面传出一阵咳嗽声,裹小脚的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走出来,冲这边板着脸说道:“你爹昨个又犯病了,继全和继民一个照顾地里,一个照顾我们两老走不开。老大整天闲着没事,赶紧去趟县城拿药。”
王继周皱眉:“娘,我手里没钱,再说曼曼一个人在家。”
老太太仿佛才察觉到她的存在,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曼曼今年十三了吧?”
“十二,麦秋上初中。”
“一个姑娘家上什么初中,白糟蹋钱。我这精力一年比不得一年,这边正确人手,让她留下伺候你爹,往后落个孝顺的名声也好嫁人。”
王继周几乎是想都不想的拒绝:“不行。”
老太太抿下薄唇:“当初明梅嫌弃你爹,不愿意跟我们住一块也就是了,怎么你也成了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听她越说越难听,王曼出声打断:“不就是照顾爷爷,我当然得来。不过奶奶想想,我这做孙女的鞍前马后,亲闺女不闻不问,街坊邻居看到会怎么说。”
☆、第十章
这世上多数人,你抖他怂,你怂他抖,无限在s与m之间循环。重活一回的王曼已吃透这条,所以自始至终她一直保持着轻微s——既不讨人嫌,又不会让人骑到头上欺负,换句古话这态度就叫不卑不亢。
父女俩平常太乖觉,现在画风一变,老太太直接被吓怂了。想着嫁人后连生两女的闺女,没个儿子傍身她日子本就不易,要是再回来伺候她爹,还不得被婆家口水淹死。可要不回来,泉水村肯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一时间,她竟是忘了反驳。
王曼朝父亲眨眨眼,王继周拿起两封挂面,摸摸衣兜:“早上换衣裳,钱忘另外一兜里了。”
王继民啥都没说,他可不想白送。
“爸先赊着呗,又不是不还了,这点事小叔还信不过你?”
王继民最是好面子:“我是那样的人?大哥拿着吃就行,下次来看爹一块把钱送过来。”
“行,那我们先走了。”
直到父女俩消失在胡同口,老太太才转过弯来。哪家出嫁闺女天天往娘家跑,老大这是在诈她!这逆子,她得跟老头子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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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腾腾的面条出了锅,王曼尝一口,看父亲正在一张张的数钱。一分五毛的毛票一大堆,凑一块也换不了一张大团结。
“爸,你还想进城买药?”
王继周叠钱的手收住,是啊,好不容易摆脱这事,为什么他还要去。果然这么多年惯性下来,他已经习惯了打理一切?
“地里你不管了?稻田正是结谷子的时候,上年生了谷粒瘟,稻子可是秕一半。要不因为这个,妈能跟你离婚?”
王继周点头,今年再收成不好,怕是交公粮后他们父女生计都成问题。上个月被明梅闹的,地里草长老高。如今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去收拾庄稼。
“吃完饭我就去地里。”
“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王继周摇头:“你留在家歇着,无聊就看会书。别听你奶奶那话,现在可不是旧时候,姑娘家考上大学一样有出息。看你小舅舅,马上毕业分配个铁饭碗,往后再也不用撅起屁股在庄稼地里刨食。”
“小舅舅?他是今年七月毕业吧?”
想到小舅舅王曼一阵激动,这是苏家除了姥姥外唯二对她好的人。不同于姥姥的一味和稀泥,小舅舅是真正明辨是非。只要他在家,苏丽丽保准乖的跟只猫似得,因为她知道小叔叔不会一味偏袒纵容她。
前世小舅舅工作忙,后来娶妻落户市里后回家次数更少。但偶尔他来北京进修,还是会给她带些家乡的土特产,甚至塞给她点钱,特意关照她不要太拼命太辛苦。
王继周吸筷子面条:“恩,安排到了市里,交通执法大队那可是个好单位。”
王曼点头,小舅舅可是正经的大学生,跟中专生不一样。前世执法大队就拿他当块宝,他也真能顶起事:给领导起草的会议讲话稿,被全市各单位借鉴。
父女俩便聊天便吃饭,一锅面条很快见底。王继周收拾好碗筷,将铁锹插在三角梁上,巴着窗户看了眼熟睡的闺女,跨上大金鹿往地头赶。
而睡梦中的王曼却是再度进入空间,同样的时间父女俩做着同样的事:洒水除虫,除草施肥。
一切忙完后她坐在河边,挽起裤脚左手托腮,右手随意的扔着石子。望着河中的水漂,她不由叹一口气。
“跟本大人呆在一起,你就那么无聊?”
“元宝,怎么才能变得有钱。”
今天的事给她敲响了警钟,她只是暂时躲过去,下次奶奶可没那么好唬弄。爷爷命还长着那,父亲这做儿子的总不能一毛不拔。她上学、家里盖房子、父女俩吃饭穿衣全都需要钱,光靠地里每年那点庄稼压根就不够。况且她重生一遭,不傻不残,怎么着也不该继续苦哈哈的过日子。
“嗨,这么简单的事。你加油努力种菜,卖给系统换到金币后啥都能买。外面人不都喜欢车子房子、珠宝首饰,这些系统商城应有尽有。”
王曼不雅的翻个白眼:“你真当我傻,车子房子那些大件摆明了只能在空间用。金银珠宝,别说我,就是我爸也没法交代来源。”
“真笨,你直接住里面,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王曼继续沉默,不同物种脑电波不在一个回路上,根本无法愉快的交流。
元宝学着她托腮:“你是在担心王继周?这你放心,商城第三层有空间居民证,到时候你买一张,他也能跟着进来。”
点点元宝的小鼻子,她却合计着自家当下的状况。没钱、没后台、没学历,似乎看起来干什么都寸步难行。
可她却清楚,如今是八十年代末,国家经济发展马上要迈入快车道。这是贫瘠而又充满希望的时代,只要踏实肯干脑子活泛,不愁没钱赚。君不见,九十年代一*挖煤的日后都进了胡润百富。
父亲这人别的她不敢说,论踏实肯干满泉水村他要当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至于脑子活泛,这不是还有她?论起经验,还有谁比亲自见证后世十几年的她丰富?
“现在这样,只能做点小本买卖。”
元宝跳起来:“小本买卖?难道就是街边推着餐车的那些人?他们大多数都苦哈哈的,你何必。”
它跟着前任主人一年后才遭遇末世,和平年代他听过主人吐槽,一个个小餐车风里来雨里去的,活像城市牛皮癣还赚不了几个钱。虽然它不太明白城市牛皮癣是什么,可却亲眼见过那些人的生活。他们租住在最破的地下室里,每天起早贪黑风吹日晒,日子还是紧巴巴。
元宝是这样想的,可王曼却想到了另一处:就是餐车!基本不用成本,回本还特别快。
这种小买卖瞧着不起眼,在这会的收入却不容小觑。单她知道的例子,北戴河卖冰棍的王晓华后来成了北京首富,台北夜市摆地摊的郭台铭更成了台湾首富。
那些前世仰不可及的存在,如今想起来虽依旧遥远,可她却明白,路都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不迈出第一步她还会像前世那样受苦受穷。
卖什么呢?早上的记忆映入脑海,海军装小伙的芝麻烧饼夹着咸菜,那股咸香直让她流口水。小吃无非就那些花样,后世最受大家欢迎的就是煎饼果子和肉夹馍,好吃便宜又顶饱。
没多想王曼就决定下来,翻找着系统商城,果然她很容易的找到了肉夹馍和煎饼果子的菜谱。
点开那处,看到价格她当即像被破了盆冷水:“元宝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一小本菜谱就要1000金币。”
元宝慢慢悠悠的解释:“你该有多凹凸,竟然没看过《舌尖上的大吃货帝国》?食材再加工可是凝聚了一个民族悠久和古老的智慧,价钱当然比简单的原材料要多个数量级。”
王曼深吸一口气后劝告自己,反正这个月赶上秋收,她买回去也没用。等慢慢劝动父亲,忙活完这一切她也能买得起,那时候更不会耽误事。
☆、第十一章
王超朝屋山边上的鸡窝走去,灵巧的躲过几只“咕咕咕”叫的母鸡,手伸到鸡窝里摸一圈,一颗鸡蛋都没有。再摸摸,也没碰湿漉漉的痕迹,蛋没被母鸡戳破。
“妈,咱家进贼了。”
西屋传来热油爆葱兹拉兹拉的响声,撸着袖子的赵秀芳巴出头:“瞎喊什么,我拿起来给你们爷仨摊鸡蛋饼。”
“不是说要给曼曼姐送俩过去?”
“送什么送,小兔崽子,婷婷和曼曼哪个跟你亲,你妈和曼曼谁对你好?”
王继全扛着铁锹走进大门,趁着早晨凉快,天亮他就早起,先去地里干会活。刚走到胡同口,就听到媳妇扯起嗓门吵吵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