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来到竹林小院之后才发现这院子里已经变得一片狼藉。这座院子与其他院子不同,梁三公子以前在这院子里放了不少的机关埋伏。贺笠靖手下人来查抄家产的时候不慎误入了机关埋伏,还伤了人,所有他们一怒之下将院中所有机关都触动,使得整个院子都没有了原来的样子。
曾颜良自己也曾触动过这里的机关埋伏,所以一进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对冷轩蓉稍作解释,冷轩蓉不由得苦笑着摇摇头,心中暗想,这梁三公子就算是不在了,也照样能把别人玩的团团转。
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一瞬间,冷轩蓉只觉得背后一凉,她突然停住了脚步。
曾颜良被冷轩蓉扯着衣袖,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曾颜良一回头,发现冷轩蓉脸上竟然现出无比的惊恐。
冷轩蓉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忽略了一个人。她听说贺笠靖派人到处寻找梁三公子,可至今为止,似乎也没传来梁三公子被擒或是死了的消息。如今衲岩县县城里面已经风平浪静了,城门两天之前就可以随意进出了……这么说来……
那梁三公子,莫非逃走了?
“颜良大哥……”冷轩蓉颤声问曾颜良,“你可知道梁三公子下落?”
曾颜良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听闻贺笠靖手下人找了一整天,将整个衲岩县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他。大概早就趁乱跑出去了吧……”
冷轩蓉闻言,只觉得脑袋里嗡了一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福点墨玉,富覆鸦青
第一百三十六章福点墨玉,富覆鸦青
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冷轩蓉就想到了梁三公子的逃走会留下多少祸根。冷轩蓉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他给忽略了。可事到如今,追悔莫及,此时此刻,是绝对不可能再把他找回来了。只希望贺笠靖没有掉以轻心,继续派手下人去找梁三公子。冷轩蓉知道,一旦梁三公子落入贺笠靖的手里,他必死无疑。
曾颜良见冷轩蓉神色凝重面白如纸,急忙将她搀扶到竹屋中,找了个摆放了桌椅的房间去休息。
冷轩蓉心中满是懊悔与恐惧,可当曾颜良问她怎么了的时候,冷轩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曾颜良坐在冷轩蓉对面,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轻声对冷轩蓉说,“轩蓉,你心中有什么事,说出来会轻松一些……今时不同往日,我也想替你分担一些……”
这话落在冷轩蓉耳中,一下子就把她心里的恐惧压下了大半,冷轩蓉抬头看看曾颜良,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曾颜良似乎发现了冷轩蓉有所顾忌,他心里一阵抽痛,眉头也皱了起来。他不知道冷轩蓉是在顾忌什么,不知道冷轩蓉在想什么。在曾颜良的心中,冷轩蓉以后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妻子,他们一定会成为一家人。曾颜良似乎从来没有对冷轩蓉隐瞒过什么事情,而冷轩蓉以前对他隐瞒的事情,曾颜良也知道其中因由。只是,曾颜良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觉得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在渐渐变大。
曾颜良有些不安,他突然动摇了,突然想到,也许冷轩蓉对自己隐瞒的事情不单是他们父女二人的身份,不单是之前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也许还有别的……曾颜良不知道冷轩蓉还有什么话不能对自己说,更不知道那些话她为什么不能对自己说。
是觉得我没有必要知道?还是觉得我没有资格知道?
曾颜良越想就越是不安。
结果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守着对方在这竹屋里坐着,也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两个人竟然都伏在桌上睡着了。
冷承戚接任县令的过程似乎非常顺利,整个衲岩县像是想摆脱之前事情的阴影一样,为了欢迎新县令到任,家家张灯结彩。县中有头有脸的人,更是排着长队等着宴请这位新县令。可惜冷承戚似乎并没有那么高的兴致,只是示意性的赴了几次宴席,以后就全推说身体不适,再没出面。
这也使得众人对他的议论更多了不少。
那些传言落入冷承戚耳中,他也全不在乎。窦先生离开的时候与留守染尘书斋的老管家知会过,他在衲岩县中积攒的那些藏书全都转赠给了冷承戚。这对于冷承戚而言,无疑是最好的贺礼。他派遣衙差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帮他取书送书,而他自己则整日在县衙私宅里读书作画,调养身子,过的十分惬意。
冷轩蓉和曾颜良也无需再为父亲担心,与他辞行之后,便一同前往武明郡去了。
武明郡的郡城比衲岩县那个小县城要大多了,而且生意店铺看上去也都气派不少,街道上来往的人穿着打扮也大不相同。
自从那晚在竹林小院过了一夜之后,冷轩蓉就发现颜良大哥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有些心神不宁。冷轩蓉也知道颜良大哥一定是在为她不肯对他敞开心扉而烦躁着,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冷轩蓉依然没有找到解释这事的机会。
两人同乘一骑,慢悠悠走在武明郡郡城的大街上,冷轩蓉扭头看看身后的颜良大哥,发现他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想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
“颜良大哥,这里可真是热闹!”冷轩蓉假装兴高采烈的一指远处人流穿梭的街道,对曾颜良说,“不如我们先去看看热闹,而后再找人问问路,怎么样?”
曾颜良虽然对那热闹没有什么兴趣,却不想扫了冷轩蓉的兴,便也点头应了,翻身下马,而后将冷轩蓉也搀扶下来。
冷轩蓉在前面走,曾颜良牵着马在后面跟着,他们一前一后朝人多的地方走去。
快到跟前,冷轩蓉才看清楚这些人是在看什么热闹。原来临街一家布庄正在一件一件的展示他们新到的布料。
这店铺门面足有五间,精雕的木门全都敞开着,店内玲琅满目的布料整齐的排摆开来,让人在外面就能见识到这家布庄货品的琳琅满目。布庄门前站着一排约有十五六个店小二,清一色都是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个个都穿着墨兰粗布的短衣长裤,头顶方巾裹着发髻,看上去精神百倍。只见他们人手一匹布料,扯出几尺搭在肩头,口若悬河的冲着周围看客们介绍手中布料的好处。
冷轩蓉扫视几眼,见已经有人从伙计手中买了成匹的布料,高高兴兴的离去了,看样子这武明郡的人是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意。冷轩蓉心中暗叹,前世自己也在这武明郡呆过一段时间,却从来没有机会到街上来见识见识这里的繁华。
正想着,冷轩蓉突然看到一个伙计卖出一匹布料之后又从店中拿出另外一匹布料开始叫卖。
那布料一看就知道是好东西,小伙计展开布料的时候,似乎都比之前小心了许多。只见他将布料搭在肩头展示给众人观看,高声说道,“诸位乡亲父老,请上眼!有识货的您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用锦络郡上好的蝉丝经巧妇之手纺织而成的上等缎料!您再看这色泽!正所谓福禄点墨玉,富贵覆鸦青!咱这一匹上等锦络缎便是正宗的鸦青色!您可以看看这鸦青色与其他颜色对比一下,好坏立显!哪位老爷少爷穿在身上,让人一看便觉得淡雅非凡,身上带着贵气!……”
冷轩蓉望着小伙计肩头那块布料,发现它看上去虽然是深沉的颜色,但却能映出很漂亮的色彩,或墨绿,或幽兰,看上去果真深邃而又美丽。
“鸦青……原来这便是鸦青……”冷轩蓉此时才明白,杜亦霖为何会给那店铺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再没有多想,冷轩蓉分人群挤到最前面,开口便问,“这布料要多少银子?”
冷轩蓉想要买下这布料,亲手给颜良大哥做一件衣裳。等做好之后再亲手送给他,到时候再将自己心中的烦恼对他好好解释清楚,虽然不能全部坦诚,却似乎能够解开一个心结了吧。
冷轩蓉一瞬间想到了许多以后的事情,可没成想,那拿着布料的小伙计竟然扫了冷轩蓉两眼,没搭理她!
小伙计继续口若悬河的介绍着布料,全然没有理会冷轩蓉的意思。
冷轩蓉一愣,以为是自己说话声音小了,对方没有注意到,便攒足了力气,又问了一句,“伙计,这块布料要多少银子?”
问了这话,冷轩蓉才发现,自己周围几个人居然同时发出了轻蔑的窃笑声。这时那小伙计也一脸不耐烦的再次打量一下冷轩蓉,撇嘴道,“咱这可不是小布摊上几钱银子一尺的粗布,小姑娘,你抬眼看看咱这招牌,别走错了地方。”
冷轩蓉果真抬眼看看,见小伙计头顶门面上确实挂着一块金字招牌,上面写着“承贵布庄”四个大字。
“承贵……布庄……”冷轩蓉念出这四个字,一脸疑惑的问小伙计,“难道你们这承贵布庄的布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买的么?”
小伙计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又好好打量打量冷轩蓉,喃喃道,“哟,小丫头还认识字呢……”可他再怎么看,眼前站的这一身粗布衣裙的小丫头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女子,便不耐烦的冲冷轩蓉挥挥手,“咱这布只卖给能出起银子的人。小丫头你就别跟着瞎搅和了。”
冷轩蓉这时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伙计是狗眼看人低,以为自己出不起银子。冷轩蓉心中升起一股火气,皱起眉头瞪着小伙计怒道,“既然是出得起银子就能买,这布料就是有价钱的。怎么,连问个价钱都不行么?”
小伙计一看这小丫头纠缠不休,而且周围的人似乎也都等着看热闹了,他只好退一步,挤出笑脸对冷轩蓉说,“行啊行啊,既然你问,我就告诉你,这匹布料十两银子,不赊不欠,不分不减,一手交钱一手取布,问够了么?你能买起么?”
冷轩蓉闻言,看看周围的人,见他们都笑呵呵等着看她出丑,冷轩蓉火气更大。
这时曾颜良找了地方拴好了马匹,这才从人群中挤过来。刚过来就看到这里气氛似乎不对,曾颜良凑到冷轩蓉身边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伙计看到小丫头身边来了男人,急忙冲曾颜良说,“这位小哥,你可快点把这小丫头带走吧。别在这里耽误我们做生意。看你们也不是能买得起这布料的人,她还非得跟我较劲,你说这是何必呢?快走吧!”
曾颜良听出这话里有刺,便问冷轩蓉,“怎么了?”
冷轩蓉闷哼一声,一指伙计肩头那块布,“我要买那块布。”
旁边一个好事的男人对曾颜良说,“那布要十两银子呢!我说啊,你们还是快走,别在这承贵布庄前面惹事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空留寂寞,枯守何时
第一百三十七章空留寂寞,枯守何时
曾颜良一听那块布要十两银子,也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可他扭头看一眼冷轩蓉,发现她一脸怒气瞪着那小伙计的样子,就知道刚才小伙计也没对她说好听的。曾颜良拍拍冷轩蓉肩头,让她站到自己身后去,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子扔给那小伙计,朗声道,“这匹布,我们买了。”
小伙计本来都没用正眼神儿看曾颜良,可没成想这个穿着粗布衣服的年轻男人竟然出手就扔过一块银子来。
小伙计捡起银子仔细看看,见那银锭子底下打的居然还是官印,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喃喃道,“哎呦妈呀,还是一锭细丝官银……”
见到这块官银,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都觉得出乎意料,就连冷轩蓉都没想到曾颜良会掏出这么一块银子来。
实际上杜亦霖走之前派人给曾颜良发了“饷银”,传话说既然他让曾颜良留着那块腰牌,那么曾颜良就隶属与他王驾亲卫,以后一切待遇皆与其他王驾亲卫相同,饷银每个月也会有专门的人给他送来。
虽然曾颜良猜测杜亦霖这一举动大概是为了随时了解他们的动向而找的一个借口,但毕竟银子不会咬手,曾颜良便没有拒绝。
见小伙计拿着银子发呆,曾颜良冷声道,“伙计,你拿了银子,为什么不把布给我们?”
小伙计被说的一惊,再望向曾颜良和冷轩蓉,顿时像变了个人一样。
“嘿嘿嘿……看这位公子说的,还请公子原谅小的刚才的莽撞,实在是小的站在这里时间长了,被太阳晒晕了……小的眼拙!马上就给您把布包好!”
说着,小伙计小心翼翼要将那块布收理起来交给冷轩蓉。
可就在此时,只听人群中一阵骚乱,冷轩蓉和曾颜良听到身后清脆的声音响起。
“今天要是再没有什么好料子,你们这承贵布庄也就别开了!”
众人像是被这声音惊吓到了一样,纷纷闪身朝两边退去,很快便闪出一条路来。
只见一群人如同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名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看上去与冷轩蓉年纪相仿,她头顶梳着流云发髻,满头金银玉饰,看上去耀眼夺目,那一身裙衫也是华贵非常,再看这女子面容,虽然称不上倾国倾城,倒也算是一个美人。鹅蛋脸上一双杏核大眼水灵灵的,看着就让人心动。只不过这女子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却是充满轻蔑与厌恶。
这时走在她身边的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对女子说,“早知道贺小姐今天要来,店面上特意留着上好的料子……”说着,他抬头恰好看到那小伙计肩头搭着的那块鸦青缎子,急忙献殷勤似的一指,“贺小姐您瞧,那不就是一块好料子么?”
中年男人说着,引领着众人走了过来。
冷轩蓉眼望着走过来的人群,狠狠咬住了牙关,死死的攥着拳头。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女子身上,她没想到,刚到这武明郡,就见到了另一个仇人。
贺蕊萍!
她是贺笠靖唯一的女儿,也是他的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性情蛮横刁钻,但偏偏她在人前会装出一副乖巧模样,所以也讨了许多人的喜欢。尤其是这武明郡中有头有脸的富家公子,不知有多少对这个贺蕊萍心存好感。只不过,这贺蕊萍身上已经有了一门亲事,而对于那门亲事,冷轩蓉也是了若指掌。
前世,冷轩蓉落在贺笠靖的手里,她不单终日被贺笠靖欺凌,更被这个贺蕊萍折磨的死去活来。身体上的伤痛尚且能够治愈,可心中的伤口,却再也无法消除。
冷轩蓉回想起前世自己杀了的那些仇人之中,似乎没有这个贺蕊萍,如今想来也不奇怪,因为她那时已经嫁做人妇,大概出了事之后就躲在深宅大院之中,所以才躲过一劫吧。
想到这里,冷轩蓉突然觉得心中怒气一下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竟然是一阵喜悦。
没错,既然前世的仇怨在前世都没能了结,不如今生让她加倍偿还吧。
冷轩蓉紧咬的牙关化作一丝冷笑,紧攥的拳头也松开了。
这时就见那贺蕊萍走到小伙计面前,捏起那布料仔细去看。
小伙计暗叫不好,咧着嘴冲那中年男人挤眉弄眼起来。那中年男人似乎没明白小伙计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问小伙计,“你是要抽风啊?没看到贺小姐在看料子么?怎么还不快给介绍介绍?”
小伙计苦着脸看看他还攥在手里的银子,又看看沉着脸站在一边的曾颜良和冷轩蓉,仔细想想,这事儿大概不是自己能解决的,只好一咬牙,对那中年男人说,“掌……掌柜的……这块鸦青缎子,方才已经被这两位客官买下来了……”
一边说着,小伙计还一边晃了晃手中那块打着官印的银锭子。
掌柜的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银锭子上面的官银,他惊讶的扭头看看冷轩蓉和曾颜良,心中打起鼓来。稍作思索,掌柜的便笑呵呵上前,对贺蕊萍说,“贺小姐,摆在街面儿上的料子只怕不入您的眼,店里好料子更多,还请您移步……”
“这料子我都要了。”
不等掌柜的把话说完,贺蕊萍开口幽幽道,“齐掌柜,这块鸦青料子,你们店里还有多少?有一匹算一匹,我都要了。让人马上送到郡太守府上去。”
齐掌柜闻言就是一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啊……哈哈哈……既然贺小姐喜欢,那弊店立即照办……”说着,齐掌柜上前一步,从小伙计手中抢过那块银子,满脸堆笑的走到冷轩蓉和曾颜良面前,语气诚恳的说,“实在不好意思,两位也看到了,这鸦青缎子全都被郡太守千金贺小姐买走了……实在对不住,二位不如再看看有没有其他喜欢的料子,本店会适当给二位一些优惠……”
齐掌柜看着冷轩蓉和曾颜良的衣着,就知道他们两个是外地来的。所以说话时故意将“郡太守千金”几个字说的很重,意在提醒他们不可造次。
可偏偏冷轩蓉与曾颜良两人,谁都没伸手去接那银子。
冷轩蓉看了贺蕊萍一眼,而后冷笑着对齐掌柜说,“这位掌柜的,我看你也是个做大买卖的人,生意场上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正所谓先来后到,我们先给了银子,你家伙计也收了我们的银子,这买卖应该就是做成了。为何你们要出尔反尔,不给我们布料了呢?”
齐掌柜一听对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说出这番道理,头顶一下冒出汗来。他自知理亏,急忙走到冷轩蓉面前,满脸歉意的冲冷轩蓉点头哈腰赔不是,同时从袖筒中又掏出一块约有三两左右的散碎银子,连同那银锭子一同朝冷轩蓉送来,口中道,“这位姑娘说的在理。只是事出突然,这个……姑娘拿着,算是本店做毁了一桩生意,给姑娘的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