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东隘口不到五百米的断崖上,三十多根或是粗大、或是细小的绳索已经垂下,率先滑下三十米绝壁的特务连突击排弟兄大胆打开手电筒,绝壁上开始缓缓吊下六名在爆破任务中受伤的工兵,南侧的十几根绳子同时放下拆解后的八门迫击炮和两挺重机枪。
北面东隘口的战斗已经结束,师长俞济时和参谋长陈式正站在东面两公里的高地上,遥望夜空下朦朦胧胧的东隘口,暗自叹息。
“师座,三个小时内发起四次进攻,虽然不敢肯定是否有效,但是我们已经做了所能做的一切,下面就看吴铭自己的了……但愿他能杀出条血路逃出生天。”陈式正低声安慰不愿下令撤退的俞济时。
俞济时好一会儿才无力地回答:“下令撤回去吧,两个团的弹药恐怕也打光了。”
陈式正向身后的副官打个手势,转向俞济时好奇地问道:“你猜吴铭会从哪个方向突围?”
“自两小时前接到他最后一份电文开始,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到现在依然想不明白,纵观吴铭几年来的军旅生涯,除了番号和军纪之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地方按常规来做,包括新兵训练的两个阶段,包括装备和独特的编制,以及对工兵的极端重视……”
“吴铭奉行的一切与普通部队截然不同,行军安排和作战思路也独辟蹊径,所以我根本无法猜测他的真实想法。他最后一份电报中明确表示,为确保机密,不敢透露下一步行动计划,说明他非常谨慎,谨慎到不相信前敌指挥部将校的地步,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心机不是一般的深沉啊!”
俞济时有感而发,说完仍旧感慨不已。
陈式正深以为然:“这回哪怕他逃回来,整个五团也伤筋动骨,估计剩不下几个了,恐怕我们还得全力支持他重建。”
俞济时转向陈式正,非常郑重地说道:“只要他能逃回来,哪怕只逃回一个人,我也要重建五团!如今的五团不但是我们麾下战斗精神最强的团,而且是整个浙军中的标杆和楷模,我们想要在浙江有所作为,就必须重建五团,除非他们死绝了!”
“是!”
陈式正心中凛然,没想到吴铭团在俞济时心目中的地位这么重要,之前他还以为俞济时面对所有将校的表态,只是想表明其救援吴铭团的决心,目的是促使吴奇伟和他麾下将校提供最大的支持,但现在看来,俞济时是认真的,迫使陈式正不得不思考:万一吴铭回来,彼此间的关系该如何调整?
折腾了半个晚上的两团官兵集合完毕,在各自长官带领下,分成四路纵队返回城中,俞济时和陈式正骑着马走在队伍中间,两人都心事重重,沉默不语。
突然,隘口方向传来密集的枪声,以为红军冲下山追击的俞济时连忙下令全体散开,原地防御,四个纵队近三千官兵乱哄哄东奔西跑近十分钟,才在各自长官的痛骂声中组成防御线。
两匹战马从后方飞快奔来,距离百米就高声大喊,马上的警卫营精锐冲到俞济时面前飞身而下,激动万分地大声通报:“师座,吴团长他们成功突围了,就在西面的山崖下,很快能开过来和我们汇合!”
“什么?你说什么?”
俞济时跃下马背,上前抓住亲卫的手:“你再说一遍!”
“吴团长成功突围了!他们从西面那道绝壁上下来的,怎么办到的属下不知道,但是属下看到他们特务连的联络弟兄了……那两个弟兄说,五团大部分官兵已经成功滑下那道绝壁,可是那地方距离东隘口实在太近,快不起来,请求我们等一等他们,以防隘口之敌恼羞成怒舍命追击。”
亲卫几乎不喘气地说出一大段。
俞济时大喜,走到空地上大声命令:“各团原地不动,严密警戒!警卫营带上所有机枪,全体上马,赶赴东隘口,再次发起佯攻!”
绝壁上的吴铭和七名军官、侍卫紧紧趴在冰冷的悬崖边沿,发现敌情的隘口红军正迅速翻越岩石高速赶来,另有两挺机枪架在北面三百多米外的巨大岩石上,不停地向吴铭等人藏身之地扫射。
好在这个时候大队人马已经安全下去,吴铭还不至于生出功亏一篑的绝望感。
眼看十余名身手矫健的红军影子越来越近,吴铭再也顾不上被击中的危险,果断下达全体下滑的命令,喊完自己伸手抓住最近的一根绳索,双脚用力一蹬,整个身子斜飞起来迅速下落。
吴铭稍稍松手再次抓紧,“呼”的一声下滑五米,生个身子如同猿猴般在石壁上荡来荡去,随后很快控制平衡,在下方一片手电筒的照射下,连续蹬踏石壁,几个起伏安全落地。
半分钟不到,其余六名弟兄相继下来,大家扔开绳索,不顾一切向南逃窜,刚跑过一片乱石岗钻进山下密林,密集的弹雨接肘而至,打得七个人身后草木纷飞火星四起。
接应的吕魁元飞奔而至,一把抱起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的吴铭,几个起落蹿到密林深处,打开手电快速照射吴铭全身,最后发现吴铭不停颤抖的双掌已经血肉模糊,当下立即解下急救包,拿出三角巾迅速包扎,一面干,一面埋怨吴铭不该落下断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他如何面对毛良坞的父老乡亲和军中三千弟兄?岂不要他吕魁元也陪着去死?
吴铭只是咧嘴笑,询问先后赶来的各连长,得知所有弟兄都安然无恙,吴铭高兴不已,对负责联络的雷鹏吩咐道:“红军不敢下来,所以不用再派人断后了,你立刻去见师座,就说我马上去向他汇报……”
“弟兄们,团级参谋和营长、副营长到树林外集中,一起去见师座,能逃出来就是本事,可见我们平时的苦练是正确的,值得我们骄傲!”
所有弟兄立刻挺起胸膛,少有地向吴铭齐齐敬礼,转过身返回各部下达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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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米高、近百米宽的垂直绝壁上燃起了几支火把,百余名红军战士不可思议地打量拉上来的三十多根绳索、用来连接绳索钉死在岩石缝隙中的膨胀钉、各种式样怪异的紧固件和遗落一地的扣环,似乎都被这些怪异的东西吸引了。
最后赶到的四十二团副团长大步走到悬崖边沿,接过战士递上的一根黑色细绳拉扯几下,再接过两个不锈钢扣件捏了捏,竟然打开了其中一个扣件侧沿的弹簧扣。
年逾三十的副团长慢慢把目光投向黑乎乎的绝壁下方,最后停留在千米之外的那片光亮处,说出一段令周边将士难以忘记的话语:
“这股敌人绝对是国民党军队里精锐中的精锐,这些东西大都是国外进口的先进装备,他们一千多人一个不落地从这个绝壁上用绳子滑下去,很了不起,放眼全国军队,包括我们红军,没有哪支部队做得到……”
“让他们逃走了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股军队实在太强悍,谁能想得到他们会从最艰险、最不可能逃跑的方向逃跑了?技不如人,我输得口服心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