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皇上金口玉言夸过的,你再说一句,当心隔墙有耳被人听了去,砍了你脑袋。”
张英直叹气,有时候觉得,娶媳妇儿还是该娶个聪明的。顾三这样的,虽不是绝好,可只要衡臣喜欢,又有什么了不起?
衡臣乃是次子,往后家里也不须他挑大梁,张廷瓒已俨然未来的一家之主,这一家子往后交到长子手中,张英是极放心的。
吴氏闻言,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不过皇帝都说了,能有个什么办法?话说回来,总不能平白无故地夸她,这儿媳兴许不是她想象之中的那么差劲。
左右这事情自己也拗不过来,索性不问了。
吴氏是家里头公认的脑袋不大灵光的,唯一的一个好处兴许就是不爱动脑子,得过且过罢了。
她今儿来,是为了另一桩事情:“老二的婚事要定下来了,老三的婚事,我却有想法了。”
“嗯?”
老三今年也不过十七,要说成亲,其实还不急,不知道吴氏是怎么想的?
张英问她看上哪家姑娘了,结果吴氏说是大儿媳那表妹。
张廷瓒发妻陈氏玉珠,乃是桐城县令的姑娘,高嫁进来的,体弱多病,这几年都调养着。她有个表妹,叫陈玉颜,却是容貌姣好,年纪与张廷璐相当,是个活泼伶俐的人。
当初他们回桐城祭祖,就有这陈玉颜来照顾表姐陈玉珠,吴氏看着还算仔细。
吴氏把这陈玉颜一夸,又说张廷璐上次跟这姑娘一起出去游过灯会,两个人似乎还挺能看对眼
到底事实是不是如此,却是需要另待考证了。
张英想想,也就应了,“这事你还是多问问老三的意思,别最后闹得小辈们都不高兴。”
张英还想提点两句,吴氏就已经欢天喜地地站起来,“那妾身这就去说说了。”
张廷玉走过来的时候,只瞧见吴氏的背影,也就没上去请安。
他告门进来,张英叫他进去,父子两个又在一堂了。
“父亲。”
“恩,我前儿给你说过顾家回信的事情,顾三姑娘那边是没问题了,如今能娶她进门,也是咱们张家的脸面,你这眼光还算是不错。”
张英笑了笑,一模自己的胡须,又指了前面的座位叫他坐。
张廷玉垂首称是。
张英又道:“不过媳妇儿娶进门,到底是用来疼的,我只怕你委屈了故人之女,所以今儿是来给你敲敲钟的。”
张廷玉洗耳恭听状。
张英于是道:“你顾家伯伯年纪也大了,膝下仅有三个子女,也唯有两个是嫡出。三鼓囊更是他掌上明珠,一是为着为父这情面,二是为着你自己。事情怎么做,你须得拿捏一个度。我不妨告诉你,今儿朝中出了一件趣事。”
“……”趣事?
张廷玉抬眼,看着张英。
张英抚须,却拿起桌上一封奏折,不过没一会儿又放下了。
“今科殿试一甲第一戴有祺,跟吴昺一同封了翰林院的学士,可今儿他辞官了,已经收拾东西回老家了。”
张廷玉心中一凛,这戴有祺凭借出众的书法,生生从第二拔到了第一。
这才不过十来日,怎么就辞官了?
张英道:“官场上的事情,从来不是看表面,写得一手好字,并无大用。做官,靠的是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挥挥手:“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琢磨去,有的事情万不可钻了牛角尖,好胜之心太强也不是好事。你内秀于心,才智不下于你大哥,万莫走错路。”
万莫走错路。
张廷玉躬身退出去了,可站在走廊上,却是长叹了一声。
但怕是父亲想错了,这家里,走错路的往往是聪明人。
张英一向是坚定的皇帝一党,从不参与下面的党羽之争。
他更是教导自己的儿子也不要参与进来,可偏偏……
张廷玉想起的,是大哥叫他附耳过去之后,说的一番话。
不参与党羽之争的大哥,知道得未免也太多。
日子就这样慢悠悠地过去了,藏在水面下的东西是谁也不知道的。
顾府给孙府提亲,三书六礼折腾了好一阵,等到亲事定下来,已经是五月中旬。
顾怀袖顶着大日头,去院里折了芭蕉叶回来,准备做一把大扇子,刚刚叫小石方把树叶取下来,就看见走廊上顾姣那艳红的影子。
“姑奶奶?”
“小姐,您顶着这大太阳在这儿晒什么呢,喜事上门了!”
顾怀袖一怔,顾姣已经快步跑过来了,脸上堆满了笑。
“张大人带着二公子上门提亲了!就是姑娘这一门亲事呢!”
这一日,五月十六,艳阳高照,似乎是个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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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错合八字
前院里,张英带着张廷玉来了,两家人原本就是见过的,一点也不生疏。
只是事情想来有些错位罢了,两个月前,两家都想着的都还是张二公子跟顾大姑娘的亲事呢。这一眨眼,顾大姑娘的事情没人提及,亲事却成了张廷玉跟顾怀袖的。
顾贞观心底多少有些微妙,可并没有表现在脸上。
之前两家早已经在信中表露过意向了,提亲也不过就是坐在一起聊聊天,说说话。
张廷玉始终都不说话,是个沉稳的性子,看着也很靠得住。
早先顾贞观对他的印象就不错,这时候看张廷玉自然没有什么不满意。
至于张英,这一门婚事是张廷玉自己求来的,好坏由他自己,也不多话。
说也没说多久,等到走的时候,张英自然带走了顾怀袖的生辰八字,回头要找人去占卜,合一下八字,称为“卜吉”。
“好事多磨,谁也想不到啊,哈哈……”
张英依旧笑得那样爽朗,已经走到了门口,跟顾贞观同时走出来。
顾贞观也就送张英到门口了,也笑了一声,好歹是一桩喜事:“日后这关系,可是又近了一层,成了亲家了。”
“可不是嘛,那咱们这就走了,三书六礼,这还要走好一阵呢。衡臣,给你顾伯父道个别。”张英挥了挥手,又给张廷玉打了个眼色。
这时候要离开了,张廷玉上前一躬身:“顾伯父,廷玉告辞了。”
顾贞观点头,看着这父子二人去了,背着手在府门前站了很久。
张英家跟顾家姑娘提亲的事情,没出半天,就已经传了开去。
之前顾家姑娘在惜春宴上一显身手,还有不少的人家有搭上去的意思,可没想到这张英的速度这么快,竟然眨眼就上去提亲了,可让别的人家没想到。
张英早已经官复原职,为礼部尚书,兼官照旧,又充国史、一统志、渊鉴类函、政治典训、平定朔漠方略总裁官,可以说是当朝皇帝的心腹重臣了。
今日他为他家二公子提亲,自然没人敢上去再跟人抢。
谁敢?这不是明摆着要跟人作对呢吗?
众人都知道,这一桩亲事,怕是要板上钉钉了。
后院里,顾怀袖得知张家来提亲的人已经走了的消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还不曾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竟然有些紧张。
青黛也紧张,咕咕叨叨在屋里转了许久,帮顾怀袖算着彩礼和嫁妆,算了一半又忘记:“小姐你要不要拿夫人留下的嫁妆单子看看?”
“看什么呀看?”顾怀袖只差没翻白眼,“三书六礼,三书六礼,这还早着呢,瞧你急得跟什么似的……”
“孙家姑娘要九月才进门,就算是我要出阁,那也得逼近年关了。”
顾怀袖起身,就往屋外走,打算继续去做自己那大扇子,没想到这一回半路上又被人给截住了。
这些个人,都不想自己做这扇子不成?
顾怀袖一看来人,笑了,这不是即将成婚的二哥顾寒川吗?
“二哥好。”
“唉,好什么呀好……”顾寒川简直好几天没睡好过觉了,如今看见顾怀袖这笑盈盈的模样,差点气得跌脚。
顾怀袖撇了撇嘴,心说撞见他也是自己晦气。
自打顾瑶芳不在了,这府里连着顾寒川也消停了下来,没那么多的幺蛾子事儿。
说起来,顾寒川这性格,就是懦弱了一些,跟顾瑶芳走得近的时候,什么事儿不做?
现在也不知是顾贞观管教得严了,还是因为要成亲了,倒是不出去惹事儿了,整日里不是读书就是出去逛诗会,再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样的人,没什么主见,身边人是什么样,他就是个什么样。
顾怀袖心里细细一分析,忽然觉得顾寒川有些可悲。
顾寒川心里郁闷,想着友人告知自己的事情,老觉得不踏实。
他之前跟孙家姑娘连翘有过惊鸿一瞥,可说要认识,那是断断没有的,现在顾寒川就琢磨,要找个人帮自己了解了解孙连翘,好歹也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心里念头一转,那目光就落到了面前顾怀袖的身上。
顾寒川眼前一亮,那不耐烦的表情立刻收了起来:“三妹……”
鸡皮疙瘩都要掉下来了,顾怀袖被顾寒川这惺惺作态模样给吓住了。
她眉头一皱,“二哥有事说事。”
顾寒川心里鄙夷,觉得顾怀袖果真跟顾瑶芳说的一样,不是个好相与的。可毕竟现在自己有事求她,只能低声下气道:“三妹,二哥有事求你帮帮忙。”
“……”顾怀袖都说了“有事说事”了,她怎么还吞吞吐吐,“二哥直说就是。”
“我想请三妹去崇效寺赏牡丹……”
顾寒川吞吞吐吐地说了,又拉顾怀袖到一边,仔仔细细讲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