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说得没错,布朗太太的女儿的确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黄种人,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没有半点白人血统。
既然不是混血,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收养。
孩子们开始对相片里的女孩评头论足,有人说她的乖巧模样一看就是装出来的,也有人说她肯定性格懦弱、胆小,总之没有什么好话。
很快,就有人把心中的嫉妒毫不掩饰地说出口:“她也没有比我们好到哪里去啊,凭什么她就能这么好命被布朗太太当成女儿呢?”
“命好呗。”另一个孩子阴阳怪气地接话。
“都是孤儿,凭什么就她命好?”
气氛再次沉默,这句话可以说是道出了在场所有孩子的心声——明明都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照片里的女孩就比他们命好,能享受比他们更好的待遇?
如果照片里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小孩也就算了,可偏偏是个跟他们黄皮肤的女孩。既然彼此都一样,那享受这一切的,为什么,凭什么,不是他们?!
沉默之后,爆发出来的是更加强烈的怨念。孩子们近乎疯狂地攻击着照片里素不相识的女孩,搜肠刮肚地用尽了自己所能想出的一切恶毒言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听到,我真的没办法相信,这么小的孩子竟然能够迸发出这么大的恶意。
蓦地,所有的诋毁都突兀地停了下来,离门最近的一个男孩没好气地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他是冲着门外说的,但是门外只有空气。
这是什么情况?
我盯着门外的空气,甚至放出神念去查探,但结果跟眼睛看到的一样——那里什么都没有。
难道是那个男孩的眼睛异于常人,能看见异度空间里的生物?
不对,他的语气和表情都不像是见了怪物的样子。我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同时用神念飞快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孩子,发现他们的注意力也全都在门外的空气上。
总不可能是所有人都突然有了异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当年这个时候,的确有什么人出现在了门口。
而且还是他们都非常讨厌、排斥的人。
我望向被他们丢回床头柜上的相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当年,白衣女孩应该是跟这群孩子正面见过的,而且应该也听到了他们对自己的诋毁。
只不过她由于某种特殊的原因,保留了清醒的认知,没有像其他孩子一样无知无觉地一遍遍重复常年的行为。
拥有清醒意识的她,当然不可能愿意陪这群孩子一遍遍重演当年的戏码,所以她没有来,才会出现如此诡异的状况。
屋里的孩子仍在重复当年的行为,集体沉默着,气氛非常不友好。片刻之后,最先开口的那个男孩手中忽然凭空多了一罐糖果,他冷冷地质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们当叫花子施舍吗?”
“礼物?我们不稀罕你的礼物!”
他把糖果罐重重地扔出门外,玻璃罐瞬间裂开,五颜六色的糖果滚得到处都是。
过了一会儿,屋里有人小声说:“她会不会跟布朗太太告状啊?”
“……”扔糖果的男孩害怕了,后悔不应该做得如此过分。言语上欺负几句也就算了,无凭无据的,布朗太太问起来自己也能想办法辩解。可是糖罐都摔了,布朗太太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原谅自己。
想到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极有可能就这样被自己亲手打破了,男孩的脸上已经渐渐显露出土色。
另一个跟他玩得好的男孩安慰说:“没事的,别自己吓自己。趁着布朗太太还没回来,你赶紧去找那丫头,就说愿意跟她做朋友了,让她别告状不就行了么?”
“对对对,我找她去!”扔糖的男孩忙不迭地跑了出去。
他的朋友又跟其余的孩子说:“大家也都别愣着,帮我一起把地上这些糖都收拾了,一颗也别漏下。不然让布朗太太看见了,问起了没法解释。”
都是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谁都不想惹恼了布朗太太再被送回去,所以谁都没有废话,一起用最快速度把所有糖果都捡干净了。
“刚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谁都不许往外说。知道了吗?”
孩子们纷纷点头。
“好了,赶快去看别的房间吧。布朗太太既然让咱们自己选房间,咱们就得在她回来以前选好,不能让她操心。”
孩子们各怀心事地走了出去,气氛再不复先前。
朵雅忽然指着门外惊叫:“主人,你快看!”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却什么都没看见,不由得皱眉:“怎么了?”
“主人你看不见?”朵雅错愕了一瞬,随后解释道:“门外的地上有‘蛊液’,就是一种以蛊为原料炼制出来的特殊液体,无色无味,干了以后什么痕迹都没有,只有修炼蛊术的蛊师才能感应出来。”
难怪。虽然我也稍微了解了一点儿蛊术的皮毛,识海里还养着蛊灵和引梦蝶,但我却从来都没有真正修炼过蛊术。所以我什么都感应不到,才是正常的。
我问朵雅:“蛊液是不是写出什么字或者符号了?”
刚刚好出现在门口,而且差不多就是糖果罐摔落的位置,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这总不可能是巧合吧?如此费尽心机地留下痕迹,自然是想要传递某种讯息了。
朵雅闭上眼睛感应了片刻,脸色变得有几分古怪起来:“的确是有字……”
“什么字?”
“救自。”
“???”我有点懵,“什么意思?你确定不是‘自救’吗?”
朵雅说:“救字在左边。”
“……古代时候是从右往左写的。”我宁愿相信这是古时候留下来的讯息,也没法理解“救自”到底是个什么鬼。
可是朵雅又说:“但是蛊液的气息还很新鲜,写下的时间应该不长,我估计……很有可能就是最近几天写的。”
我皱眉:“你也看到了,这个别墅很古怪,过去和现在好像重叠起来了。你确定是现实中的前几天,而不是当年发生这些事的‘前几天’?”
朵雅被我这么一问也有点懵,想了半天才回答说:“我不确定。”
我又问:“你说有没有可能门外原本是一整句话,但由于某种原因,其它的字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两个,所以才显得莫名其妙?”
“唔……好像的确有这种可能。”朵雅也觉得“救自”什么的很奇怪,根本没法解释。
于是我又尝试着造句,但是很快就发现难度实在有点高,而且这样造出来的句子,很有可能跟原本的信息相差十万八千里,还没有办法判断正误。所以我很快就停止了这种无用功,在房间里翻找起来,看看能不能再找到点别的什么信息。
朵雅也自觉地在屋子里感应了一番,确定没有别的蛊液痕迹了,才问我:“主人,你说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万一门口的字就是应该反过来读的,告诉咱们应该努力自救不要指望别人来帮忙呢?”
我笑了:“费这么大力气,就为了告诉我们应该自救,你不觉得有点多余吗?难道没有提醒,我们就不知道应该自己想办法,光躺着等死了么?”
“唔……也对哦,是挺多余的。”
“所以嘛,肯定不是这个解释。”写字的人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折腾半天就留句废话。
朵雅不再多说,继续跟我一起找线索。我们都一致觉得,既然这个房间的变化比别的地方都大,那找到有用线索的几率也肯定更大。
很快,我就在书架上的某本童话书扉页上,找到了白衣女孩的名字——索菲娅。
“送给我的天使索菲娅。”扉页上如此写着。
字迹看起来很有力量感,我猜应该是布朗先生写的。
“主人,你看看这个。”朵雅从枕头底下摸出一个精致的小本子,兴奋地叫我。
我暗道自己真是粗心,竟然把床给忽略了。可能是因为之前自己就被绑在上面,所以我下意识地认为床上没有多余的东西,但实际上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一切都变了,床自然也不应该放过。
“还是你细心。”我夸了朵雅一句,接过本子翻开一看,顿时心中大喜。
这是索菲娅的日记本!
日记的第一页上,歪歪扭扭地写着——
“1897年1月13日,晴。今天我有了一个新名字,索菲娅·布朗。妈妈说我以后都要用这个新名字,我不再是xx(字迹模糊看不出来)了。妈妈说我从今天开始,会有新的生活,可能意思就是说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吧。我想我应该记下来。今天是很有意义的一天。”
索菲娅的字迹实在是潦草得有点过分,比我见过的许多小男孩写出来的字还要丑。其中还掺杂着大量的拼音和白字,读起来相当费时间。好在我总算是磕磕绊绊地看完了,尤其是最后的那句话,让我觉得特别有熟悉感——小学写作文的时候,我也经常这么结尾。
不过……
为什么别的字都不糊,偏偏只有索菲娅原来的名字糊掉了呢?
是巧合,还是有什么人故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