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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梦郡一家尼姑庵前。
繁芜的马车停在尼姑庵的大门前,不远处站着一百多士兵。
大约等了半炷香,姜曳等得有点不耐烦了,他抬眼看繁芜,只见繁芜坐在榻上垂着眸,她虽然未说话脸上的神情也看似平和,但姜曳也能感受到她的紧张。
即使他并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
她这样,害他也变得紧张兮兮……
姜曳忍不住伸出白玉似的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过当他白晃晃的小手抬起时,他又忍不住皱眉,几日前那个布山曾当着阿芜的面嘲笑他。
“什么?阿芜姑娘你让我教他长刀?他这白白胖胖的小手拿得起刀吗?”
凤凰夫人性情淡,与姜曳疏离,族主更不曾过问姜曳,以至于姜曳至今都没有好好学文学武。
阿芜对他说以后到了长安肯定会与那些公子有差距,但也不要着急慢慢来。
盯着手看了一阵,姜曳叹了一口气。正这时,那尼姑庵门口有了动静,几个尼姑往外走。
繁芜见宜嬷嬷抱着一个孩子出来,腾地站起身下了车。
姜曳见状跟着下车了。
宜嬷嬷走至繁芜身前,点头一礼,将那熟睡中的孩子送至她的怀中。
繁芜双手颤抖,她没抱过孩子,一时浑身都在抖,宜嬷嬷见状也不敢完全松手,好半天直到她抱稳当了,她才收回手。
“老身恭喜阿芜姑娘与亲人团圆。”宜嬷嬷说着双手合十,“从此尘外路人,再无牵连。”
她这一句,是想说她该做的事都做完了,不会再有所牵连了。
宜嬷嬷转身,随着一群尼姑进了庵内,尼姑庵的大门重重合上。
…
马车上姜曳看着那熟睡的小女孩,小女孩的眉心有一粒红痣,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点上去的,他伸出手指擦了擦,没有掉色呃……
这么说不是点上去的?
他皱了皱眉,又瞥见了小女孩长长的睫毛,还有粉白|粉白的唇,他又是一皱眉,很快他抬眼看了一眼繁芜:“阿芜,你们的嘴巴好像啊,一模一样……”
若不是姜曳说,繁芜不会注意到,盯着怀中孩子的唇看了看,方知这唇,还有人中这部分真的很像……
方才在尼姑庵门口未曾哭,这一刹那热烫的眼泪啪嗒啪嗒直掉。
她紧搂着孩子,声泪俱下。
“姐姐……我找到蝉儿了!我找到蝉儿了……”
姜曳几时见过她哭成这般,他直接吓傻了,很快又手忙脚乱的给她递帕子,他将他身上的三条帕子全给了她。
“阿芜你别哭,别哭……”他给她擦着眼泪,三条帕子都染湿了都没见她停下来。
直到那怀里的小女孩睁大眼懵懂的看着她二人。
好半天小女孩眼中涩涩,脸一红,扯着嗓门大哭起来:“呜呜呜……呜呜呜……怕,怕……”
离了原来照顾她的那群尼姑,看到陌生的人柳蝉害怕的大哭起来。
她这一哭,倒是让繁芜停下了,繁芜从未哄过孩子,这会儿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怎么哄。
这时布山领着一妇人来:“阿芜姑娘,这是芸嬷嬷,今后就让她来做蝉小姐的奶嬷嬷。”
繁芜见芸嬷嬷刚将蝉儿抱过去,蝉儿便不哭了,她睁大了眼,面上惊奇又疑惑。
芸嬷嬷抱着那孩子坐到马车另一面的车座上,哄了一阵。
繁芜不禁问道:“难道你是以往就照顾过她?是尼姑庵的姑子?”
芸嬷嬷笑着摇头:“姑娘误会了,我也是今日第一次抱这位小姐呢。”
说什么繁芜也不信。
芸嬷嬷只是笑:“姑娘还是个孩子呢,怎么能照顾孩子,以后这个孩子就交给我来带。”
繁芜没有反驳也没有赞同,芸嬷嬷是谢大哥派来的人,她不敢无礼。
为了换回这个孩子,谢大哥放走了一千多人,指不定这会儿躲在哪里喝闷酒呢。
正这时繁芜听到布山在车窗外同她汇报道:“阿芜姑娘,百里济要了十艘大船走海路走了。”
繁芜点点头,她知道百里济是带着那些人去洛桑城了。
她的目光又落在芸嬷嬷怀里的孩子身上。
在这团圆的时刻,本不该想起顾流觞的。可是,她恍然发现即使拥有顾流觞二十九年的前世记忆,这一世她也仍未弄懂过顾流觞此人……
她揉了揉额头,算了,不想了。
布山正准备吩咐启程,忽然见到长街尽头处,一人骑马而来。
银甲白光,与日色融合,活像是踏着日辉走来。
布山瞪直了眼:“竹大人,怎……怎么这么快?”
他是凌晨让线人送的信吧?
那人骑马匆然而至,在马车前停下,翻身下马。低哑的声音喊道:“阿芜。”
几乎是顷刻间,车中那女子挑开车帘,向他奔跑来,双手搂住他的腰:“你好些了吗?你身上的伤好了吗还敢骑马赶路!”
布山盯着这二人许久,眼神微黯,这……真的是兄妹?
第70章
竹阕乙轻抚着她的发, 语气几分恼怒:“你竟同谢大哥一起瞒着我。”
谢长思瞒他他认了,繁芜能帮着谢长思一起瞒他,他心里不舒坦。
感受到怀里的人身子略微发颤, 他正要再说两句, 只听见有人喊他。
再回过神来,那小孩已跳下马车, 跑至他身边,紧拽住他的衣摆:“师尊。”
竹阕乙看到姜曳时,已将繁芜推开了一些。
他微垂着眉眼,心下怅然,对这位少主的愧疚之心溢于言表。
如果没有来中原,他本该在兵主部教导少主。这么久确实耽误到了姜曳的学习。
看到姜曳随行,竹阕乙就明白了这是族主的意思。
竹阕乙揽过姜曳的肩膀, 问他:“少主今后跟着我。”
姜曳眼眶一红,对着他点头, 又轻唤了一声师尊。
车上芸嬷嬷笑道:“大人过来看看小姐, 也该启程了。”
繁芜本以为竹阕乙得知那是她的侄女应该表现出一些欢喜来, 不说欢喜也该会觉得新奇, 可他只是隔着车窗看了那孩子,目光柔和却又平静。
倒是那个孩子,睡醒了睁开眼看她时哭喊着说害怕,看着竹阕乙却直愣愣的不挪开眼唇角还带着笑,笑了一阵后又觉得羞怯似的扭头往芸嬷嬷怀里钻。
繁芜都快气笑了,刚才芸嬷嬷说让蝉儿以后跟着她的时候她还不愿意。这会儿心道,也不是不行。
再抬眼看向竹阕乙时, 见竹阕乙在看她。
目光清和又温柔。
霎时她有些心悸,却也疑惑他在想什么, 为何对谁都是平和而冷淡,今日对这孩子也是如此。
只见他的手向她伸来,却在触碰到她的肩膀时收了回去。
“在想什么?”她微歪着头问他,别在耳后的些许发丝随着她的动作垂落下来。
他凝着她的眼,这句话终归没有说出口:在想,我的阿芜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了今天与这孩子重逢。
看到这个孩子,却只想伸手去抱抱阿芜。
她走到今日,也还只是一个刚长大的孩子啊。
最终他只是笑了笑,又看了看天色:“若是现在启程,明日清晨是能抵达月州的。”
繁芜想到了什么,问他:“谢大哥回月州了吗?”
闻言竹阕乙微眯眸看过来:“嗯。”
繁芜似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盯了他一阵,总觉得刚才他那声“嗯”有几分不咸不淡的意思,大抵是她听错了。
…
如竹阕乙所说次日清晨车抵月州,芸嬷嬷抱着柳蝉带着繁芜去看新院子。
竹阕乙则领着姜曳去见谢长思。
姜曳换了一身衣裳,身上的银饰也换成了玉佩,竹阕乙给他梳了头发戴上发冠,照镜子的时候他的小脸红通通的,跟着竹阕乙走出院子,他好久才缓过神来。
谢长思的书房内,姜曳随竹阕乙坐在茶榻前,他微抬眼看向茶榻对面的男人,见他长眉入鬓,眸如星辰,有凛然气势却又不是让人特别害怕,因为他周身的气质是偏儒雅的,也时常笑,方才他师尊说了三句话他已连笑了两声。
姜曳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伸手去取面前的茶杯。
约半个时辰后,姜曳从书房出来,看着头顶烈日,姜曳擦了擦汗,刚才师尊的大哥问他那么多问题,他能答上来的十分之三。
这会儿姜曳心里难受的要死,他是不是给师尊丢人了?
他正想着,听院门外有人在喊:“小少主。”
姜曳一皱眉,怎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这不是他家木朗的声音吗?他缓缓抬头极目看去,果见木朗扶着院门喘着粗气。
“木朗,你太慢了!”
木朗欲哭无泪,赶生赶死赶来,却得到这么一句评价,在路上时他还以为若今日赶到高低能得到少主的夸赞。
姜曳走过去踹了他一脚,红着脸道:“行了行了,快去找阿芜,带你看看我侄女。”
“??”木朗有些摸不着头脑,少主什么时候有侄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