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寡淡,并不是内向的人不善于表达情绪的那种,而是从心底里透出来的虚无和莫不关心。
这样的态度,从她的眼睛里,能很明显看出来。
此刻,对着案子她还不如盯着一锅鱼肉积极,看到这里郁勇轻叹了口气,扬手在门上敲了敲,走了进去。
“喝茶么”
郁勇走到桌前,从保温瓶里倒出一杯水来,安浔接过捧在手心,感觉温暖了许多。
“这是四年前的案子了,当时很轰动的,双胞胎碎尸案。”
郁勇靠上桌沿,轻叹了口气,“这个案子你也听过吧,当时在临江几乎家喻户晓。”
安浔点头,郁勇回眸望上墙上的剪报。
“这是我入刑侦队办的第一个案子,第一次就遇到大案,手忙脚乱,狼狈不堪。当时我跟的是晨湾区刑侦队的王队长,起早贪黑整整跟了案件大半年,当然最后结果你们都知道,当年的案子没破,一年后王队长退休,案子彻底搁置。”
郁勇回过头来:“知道为什么么”
安浔弯了弯嘴角:“案子破不了,自然是因为找不到凶手。”
呵,是啊,郁勇轻笑一声,低头自语:“是啊,很多时候要让一个凶手彻底隐匿,太过容易。”
那一句,很轻很淡,那是郁勇难得会有的语气。
安浔没有深入聊案子的想法,并不接话,微微偏头的时候她想,这时若是能点根烟,一定更符合郁勇的心情。
第一次参与的命案,直至老队长退休都无法侦破,终是成了遗憾。
所以她这是要告诉她,身为一个执法人员,不该在心中留下遗憾,即便已经过了四年之久,即便案子的深入依旧困难重重,但是作为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人,就不该半途而废必须勇往直前下去
这的确很符合郁勇一贯的作风。
安浔没有表态,微弯的嘴角带出一抹意味深长:“刚刚您母亲跟我说,女孩子做警察不好,要我不要入警职呢我想,是不是跟那边柜子上供奉的灵位有关”
这个屋子里,除了墙上当年的案子之外,第二个吸引了她注意力的,便是墙角文件柜盯上的黑白相框。
那是一张灵像,上面是个很年轻的女孩,五官眉眼同郁勇有些像,穿着一身警察制服。
“是么,这么跟你说了啊,也难怪”
郁勇轻叹了口气:“那是我妹妹,很多年了,因公殉职。”
v179 日本之行!
郁勇出身警官之家,从她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来,那是多么硬朗的家庭氛围。
郁勇父亲是现任某局副局长,家里当警察的亲戚也很多,当年两姐妹长大后均填报了公安类大学,没想到毕业没多久,小女儿就卷入了一场爆炸案,为营救人质殉职。
当年的这个案子还是很轰动的,安浔调查过郁勇的背景,也了解大概。
至亲的离世到底不是几个表彰几面锦旗可以弥补的,之后郁勇的母亲就一直心有郁结,甚至无法在家里供奉灵位,才把灵位设在这里,偶尔过来祭拜。
所以这就是这样根正苗红的家庭,培养出来的精英分子;
可以为了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牺牲生命,也可以将一个悬而未决多年,早已被所有人遗忘的案子摆在暗处,独自跟进。
这样的人,可以说是无私,也可以说是傻。
明明这个世间,太多的东西都无法左右,芸芸众生,能做好的只有自己,能改变的,也只有自己。
为了他人牺牲就很无私么那自己家人的痛苦如何来算
当年的碎尸案破获了就算成功了么,那这个世上还有多少案子沉溺在暗处,浮出水面的,又有多少得到过公正对待
就像一潭黑水,深不见底,倒入一碗清水进去,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
只顾好自己,顾好最在意的人,不要妄图改变世界,这是安浔的人生观。
所以她能看到,却是完全看不懂郁勇的人生观。
她看不懂她坚持的东西,也不懂她奋斗的方向,在她看来腐坏的东西是从骨子里烂出来的,再将表面镀得光鲜,也掩盖不住那股臭味。
于是越是了解,越是看出郁勇是什么人之后,因为那份奇异的信念,因为与自身的截然不同,反倒让安浔对郁勇越发感兴趣起来。
另一边,郁勇并不知道安浔对自己已经分析良多。
当然,安浔在观察她,她亦是在观察安浔,不似唐少辰的审视,而是带着几分女人特有的细腻,其实安浔心里的想法,郁勇也并不是全然不清楚。
这是个特别的孩子,就像之前她跟唐少辰聊起的时候,他告诉她安浔的天赋不是一朝一夕得来,她了解太过别人不了解的东西,熟知异变心理。
就像刑警见过太多血腥命案,心理医生见过太多人性扭曲,直面黑暗的人很容易跨入禁忌空间,直至习惯于将目光锁定在暗处,再也不去留意光明,最终身陷囹圄。
郁勇对安浔的评价很高,也不似唐少辰那样偏激,再怎样安浔都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她对她生不出一点敌对心来。
她只是不懂一个这个年纪的孩子,为什么心底会有他人几十年都生不出的冰冷苍凉来。
想着,郁勇微微偏过头:“你觉得,制度,是个怎样的东西”
安浔正抿着茶,闻言抬头:“制度是规则,是约束人行为的东西。”
她给出教科书上找得到的答案,在所有人面前她都很少直白表露什么看法。
郁勇深深望了安浔一眼,回眸看向前方的案件墙:“我知道其实大多数人都觉得,如今我们生活中存在的制度很糟糕,千疮百孔充斥各种黑暗,大多人都不屑一顾。”
立法,司法,执法,从来都是个复杂的论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