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情绪说不上是什么,并不是逃避恐慌,却也不是毫不在意的无所畏惧。
只是他知道这道伤,就和他们两人之间横着的所有误会一样,是必须解决的问题。
如果不是能藏一辈子的东西,她要看,他就只能答应她。
“好。”
再开口时声音低哑微涩,他飞快垂眼又抬起来:“我去拿医药箱来。”
…
从医院出来之后,霍城从来没有在这么亮堂的地方处理过伤口。
眼部的刀伤的确需要一天三次的换药,遇上天气不好或者饮食有误,很容易造成发炎感染,之前医院是强烈反对他提前出院的,无奈病人坚持,而霍城确实也比常人更加擅长处理伤口。
起初的时候景誉深还过来帮他换过两次药,一周之后他就辞谢了对方的好意,无论是肩上的撕裂伤还是脸上的伤口都自己处理。
霍城本人是不喜肌肤接触的个性,受伤之后这方面更是乖戾孤僻,回来这么久了,就连顾三都没有见过他纱布下的样子。
只是此刻他却是这样把自己暴露在了一片艳阳下。
不过再有第三个人看到,霍城心里很清楚。
只是他也将完全暴露在对面那双沉澈无暇,一如既往美丽明艳的眼眸下,这一点,他也无比清楚。
安浔曾经说过,她最喜欢他的眼睛。
情人间调了蜜的话,怎么说都行,但是霍城认真,他很信。
接过他不小心毁了身上她最喜欢的地方。
那天的那一场拼死救赎,一切都是未知数,他并不觉得命运不公,当然他也绝对未曾后悔过。
特别是在此刻,当他淡淡凝望上对面娇花一样的姑娘,看着她缓缓靠近,看着她小心翼翼一点一点揭开他伤口四周的胶布,轻手轻脚的解开那层阻隔,最终望上他的脸。
她的动作比起他来温柔多了,在微热的阳光笼上那处许久未见天日的沟壑的时候,她的眼神也比起他的,也要心疼怜惜多了。
所以不如说命运是厚待他的。
他用一只眼,能换回一个她,根本是上天的福泽。
所以他当然也不会后悔。
哪怕此刻他们两人,沉浸在无所遁形的阳光下,他的残破狰狞对上她的娇艳无双愈发显得难看又卑微,他也绝对没有后悔,不正是为了眼前这一切,为了完好无损白璧无瑕的她,他的伤才有了意义么?
对面那双乌黝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惊惧害怕,无法接受的情绪。
这一刻霍城想,其实他或许早就知道,安浔不会嫌弃他的伤。
她的承受力其实比他原以为的大了许多许多倍。
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不在意他的病,不在意他的伤,不在意他如今是谁拥有怎样的身份地位,也不在意将来他能给她什么,是安逸稳定,还是颠沛流离。
就像他昨晚发觉的顿悟的,当她真正喜爱一个人,完全接受一个人,根本不会是因为这些外在条件。
她要得很少,只是一场爱情。
她要得很难,只有让她愿意放到心底去的爱情!
那里无关外貌无关实力,无关权势无关金钱,她心里没有一项既定的世俗标准,结果成为最难满足的情人。
安浔的眸光定在那处伤上。
其实她一点都不觉得那里难看,更加不觉得吓人。
伤痕是男人的勋章,永远无法痊愈的伤痕,是永恒的爱的见证,她心悦之。
她的眸光静静在那道纵穿了霍城整只右眼的伤疤上流连,那里已经好了很多,没有红肿也没有炎症,伤口呈现微深的红色,与眼眸交汇的地方,半掩的眼睑后可以看到那颗已经失去功能的浅灰色眼球,的确没有生气,却也平静柔和。
安浔最喜欢的就是霍城一双眼,狭长细腻,墨染斜飞,远山覆雪般清冷,只会在望着她的时候,如寒池之上月光一抹,沉澈清涟。
所以这时的这双眼,虽然不再那么美那么澄净,却依旧让她喜欢得紧。
那里幽幽的清冷不变,那里曾经烈火燎原,当所有纤柔俊逸在烈火洗礼之后沉淀,留下的是祭奠是执意,是更加教人移不开目光的炽烈柔情!
安浔小心给伤口上药。
指尖棉棒描绘着伤口附近灼烧的痕迹。
其实那些疤痕奇异,蜿蜒的如同墨色藤蔓在肌肤上蔓延生长,不觉不好看,反而带出一股微微诡异的绮丽。
安浔边上药边想,这大概就是颜好的实力,明明是伤,印在那样的五官上却隐隐扭曲成了妖异图腾,让那眉眼处少了几分青隽,填出几分妖邪气,这个样子怎么怎么看怎么隐隐勾人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打定主意,以后霍城的全脸只能给她一个人看,每天晚上拉上窗帘点盏小灯,抱着在床上想怎么看怎么看!~
想着那双清亮的大眼里透出小狐狸般狡黠的光,只让对面心细的男人怀疑古灵精怪的丫头是否又在打着什么坏主意。
好在包扎过程不复杂,伤口很快处理好,新的纱布覆上,安浔小心将边角固定,她人耐心手势好,伤口处理得比霍城还耐看。
姑娘满意的弯起嘴角来。
“像这样,你知道我比的是几么?”
她笑着遮住他完好的左眼幼稚道。
“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