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云破雾的千里域藏公路上,七里铺算是一个交通要冲,驻足这里的大都是高原守防官兵。
他们在雪山巅、深沟里一待就是一年,见不到几张新面孔。
尤其是边防部队的前哨班,就那么七八个人,整天你看我,我看你,要不就是仰望天空数星星。
这些守防战士探亲休假或者换防时,从边境一线抵达七里铺,如同从远古穿越到现代。
这里的酒馆、商铺、美容美发店,可谓酒绿灯红。如此“繁华”地带,让他们眼花缭乱。
在这种特殊的环境中生存的医疗站女兵,对陌生男人天然具有很强的戒备心理。
陈默估计阿孜姑丽已经下班了,他又来到医疗站。
阿孜姑丽不在护士值班室。陈默向值班的护士打听阿孜姑丽的宿舍。
那位护士立即警惕起来,一再盘问陈默的意图,直到陈默亮明身份,那护士才告诉他。
陈默来到阿孜姑丽的宿舍,见阿孜姑丽正在吃泡面。
室内的陈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没有柜门、只挂着帘子的木柜。从门框到窗户之间还拉着一条铁丝,晾着两条毛巾。
阿孜姑丽让开椅子让陈默坐上去,自己坐在床边继续吃面。
“高原地区水烧不开,还能泡方便面吗?”陈默问。
“没关系,将就一下吧。”阿孜姑丽轻轻地说,“这会儿已开过饭了,留的饭凉了,我不想吃。”
“你怎么到七里铺来上班的?这是怎么回事?”陈默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阿孜姑丽只顾吃饭,她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
“若不是我们这次上山训练,还不知你在这儿。”陈默说,“你不会是来参加救援行动吧?”
阿孜姑丽又吃了几口,站起来说:“你先坐,我去把碗洗了。”
陈默注意到床边的墙壁上贴着一张人体剖面图,床头还放着一本厚厚的《内科学》。
阿孜姑丽洗了碗进来,拉开木柜的帘子,把碗放进去,又坐到床前,拿起床头的那本书,问:“你们在山上训练多长时间?”
她只看了一眼陈默,便又低下了头翻看着书页。
“大概一个多月吧。你快说一说,你是怎么上来的?”陈默真想知道。
“不久前,我应聘到486医院,不在民乐县人民医院工作了。”阿孜姑丽仍是低着头,随手翻动着书本。
“为什么?在县医院干不是挺好吗?夏力提医生不是跟你正好在一起?”陈默问。
“我,我跟他离婚了。”阿孜姑丽平静地说。
陈默一听,心里中“咯噔”一下。阿孜姑丽,多么好的女孩,为什么夏力提不珍惜她呢?
陈默想起在克孜勒河边见到阿孜姑丽的时候,她的脸上和手腕上都有伤痕。那时他就预感到阿孜姑丽的家庭生活可能出了问题,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是他欺负你?”陈默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合不来。我不想跟他过了,就辞职离开县医院,跟他离了婚。”
“你,真的离婚了?”陈默心里有说不出来一种复杂感情。
“父母都怨我不听他们的话,天天指责我,我在家里待不下去,想出走到一个没有烦恼的地方。”
阿孜姑丽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把书合上抱在胸前,她仍旧没有抬眼看陈默。
“后来呢?”陈默痴痴地看着她。
“后来,我跟阿咪娜说起这事。她告诉我486医院正在招聘一批非军人护士,我就去应聘,很快医院就定下来了。”
“你应聘的岗位就在七里铺这个医疗站吗?”
“不是。应聘的是486医院的外科。”
“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我在外科刚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医院通知说,七里铺医疗站的医护人员要下山休整,征求全院人员谁愿意上山。我想离开民乐县换一个环境,就主动报名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阿孜姑丽平静地诉说,似乎是在讲一个感人的故事,而故事的主人公好像不是她。
以前的阿孜姑丽很爱笑,如今,在遥远的雪域高原遇上故知,她却不笑了,或许她的心里有太多的苦水,她笑不出来。
听了阿孜姑丽的遭遇,陈默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此清纯的姑娘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幸福,短短几个月的婚姻草草收场,留下难以抹去的伤痛。
上天的公道在哪里?难道这就是天命吗?真是暴殄天物。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陈默问。
“我想在这里多待些日子,抽空学一学医护知识,再好好学学普通话。你看,我一直把你送的词典带在身边。”阿孜姑丽说着,转身从枕头下拿出了那本《双语词典》。
陈默没有想到,阿孜姑丽竟然还这样在乎他,他一直怀疑阿孜姑丽对他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只把他作为一般的朋友,今天才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阿孜姑丽都记在心里,只是她没有说,不愿意说罢了。
“你的那双手套我也一直保存着。”陈默的心里暖暖的。
“好呀。”阿孜姑丽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不要在山上工作时间太长,那样对身体不好,早点下去,一切重新开始,为时不晚。”陈默是真心关切她。
“我感觉这里挺好的。我喜欢这里,这里的山,这里的雪,这里的路,这里的人。”阿孜姑丽又在随意翻动着那本厚书。
陈默不换眼地盯着阿孜姑丽,她的秀发还是那么长,只是没有以前那么黑了,她的肌肤还是那样白晰稚嫩,她的眼睛里少了一些明澈,多了不少哀怨。
陈默心疼她,想抓住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
可是他却没有动,他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当下,他有些犹豫。
“咳咳”阿孜姑丽放下书本,轻轻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你怎么?感冒了吗?”陈默关切地问。
“没什么,可能是前天晚上值班时受了点凉。”
“吃药了吗?感冒可不敢小视啊,你是学医的,应该清楚。”
“嗯,嗯。”
“今晚还值班吗?”陈默问。
“还要值班呢。”
“晚上,我来陪你值班吧。”陈默说。
“不用了,你刚上高原,要注意休息。”阿孜姑丽看了一下手表,突然想起什么,“我还有事,改天再聊吧。”
“哦,好吧。”陈默不太情愿地站起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没什么,我去一趟邮局。给家里寄点钱。”阿孜姑丽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小包。
“邮局?这七里铺还有邮局?”陈默根本想不到在这偏远的雪山深处还可以邮寄东西。
“有一个邮政代办点,刚开业没几天。”阿孜姑丽将小黑包装入挎包,就要往外走。
“那个邮政代办点可以打电话吗?”
“电话暂时还打不了,可以发电报。”
两人说着话,就出了医疗站的小院,向一排红色砖墙的平房走去。那里是商店、餐馆聚集的地方。
(下一章:《天赐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