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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侯爷的垂髫娇 第78节

“今日的话你听去也便罢了,切莫在外头胡乱言语。”

祁二爷素来知晓祁玥的秉性,生怕届时宁音没个人影儿,这话倒是在四处传开了。

祁玥连连点头,继续追问:“阿爹如何得知此事?”

幼时的情分摆在那,提起宁音,她难免有些活脱,又是紧拽白念的手,又睁着眼痴痴等着后话。

“我也是偶然听淮公公提及的。说是圣上那处正吩咐人筹备新的赏赐,一应尽是些姑娘稀罕的物件。那规制不是寻常贵女可得的,非得有些功勋的人家才有这等脸面。”

说到这,祁二爷又叹了口气:“如今战况难辨胜负,圣上哪会提早筹备这些。唯一能想着的便是文渊被下权,宁家翻案一事。如此说来,这些嘉赏还能落入谁的手里?”

祁玥越听越觉得煞有其事,站着一旁的白念也不由得捏紧掌心。她听了不少宁远将军的事,心里本就觉得惋惜,如今能翻案,由衷为其感到酣畅。又听闻宁家遗孤尚活于世,便觉老天开眼,能辨善恶,终是沉冤昭雪,留了一条活路。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筹备,祁玥虽心急,也只能眼睁睁地干等着。

自打听闻宁音的事,她愈发坐不住了。寒冬腊月天,非白念登府陪她解闷,她就坐马车去白府。加之沈语安,三人总是凑在一块闲聊,一聊就是整整半日。

冬至那日,绥阳落了第一场雪。枯藤草垛上拱着好几个雪堆,院里的石阶也铺了层厚厚银霜。白念欣喜地推开屋门,一袭红色的斗篷宛如通红的朱槿,衬得纤尘不染的银粟更白净了些。

流音闻声而来,远远瞧见红色的身影,一脚没入无暇的雪地上:“这么冷的天儿,小姐怎不揣个暖炉,仔细冻着,又要惹老爷担心了。”

白念瞥了一眼点点泛红的指骨,后知后觉地缩在袖口中。她今日未施粉黛,刺骨地寒风一吹,白生生的脸上缓缓浮出两抹浅粉,密织的羽睫拢着银粟反照而来的眸光。天然的馈赠与与生俱来的容貌,远远压住当下最时兴的妆容。

小小的梨涡陷下,面上挂着玩性十足的笑意:“我许久未瞧见雪了。去岁时永宁天好,不曾下过。今岁还是头场雪,又碰上冬至,一想起能掷雪球,堆雪人,冷了还能吃上热腾腾地饺子,便觉得冬日的光景快活极了。”

流音也不着急喊她进去,只自顾自地从屋内端出个手炉,怕烫着,又在外边裹了厚厚的棉布套子,递至白念手里道:“小姐一人如何玩?原说着今日沈姑娘和祁姑娘同来的。夜里下了这么大一场雪,马车怕是不好行驶。来不来还说不准呢。”

祁玥和沈语安都是贪玩的性子,一能山高路远地追着喜欢的人去荒芜的应郓;一能不拘小节地拉着她逛庆春院。几人能玩到一块儿,显然是有些相同秉性的。

飘在檐上的乌青色的云缓缓散去,风止后,天儿亮敞起来。白念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转身入了屋内:“得换身轻便的衣裳才行。”

流音紧跟在身后,猜不准二位姑娘是否会来,可小姐如此说,自然有她的道理。不出所料,白念才换完衣裳,院外率先传来沈语安的声音,不多时,祁玥也踩着厚雪一并来了。

平整光滑的雪地一下子变得坑洼,雪球砸落在白念的肩头,一下子被雪沫子遮了眼,她不服气地团了一个,半遮着眼丢了出去。白茫茫一片,没瞧清砸中了谁,只听那人诶哟了一声,躬起身子,好一会儿才走近道:“小姐别玩了,府里来了贵客,快叫流音拾掇拾掇,出来见人吧。”

外头冷,雪沫落在身上也不化,白念三两下掸去身上的雪,开口问道:“谁来了?”

这是新入府的嬷嬷,她虽初来白家,却是晓得有些话该问有些话不该问。白行水只同她说府里来了贵客,需得白念亲自出来回话,至于来得是谁,主子没说,她自然不会多嘴过问。

白念也未为难人,叹了口气,乖乖入了屋子。沈语安和祁玥在一侧帮忙,没多久便穿戴周全,随着嬷嬷去了前厅。

第86章 身份  厅内乌泱泱站了一群人,这群人背……

厅内乌泱泱站了一群人, 这群人背对着院子而立,躬身颔首,敛声屏气, 将自身的姿态放得极低。

白念缓下步子, 左右观望了一圈, 虽不曾瞧清的容貌,但从衣裳也能瞧出来者的身份。她窃窃自问了几声:“我们素来不同宫里头的人打交道, 他们怎地来了?”

流音也是十足好奇,伸长着脖子朝内望去。

许是听见断续的脚步声, 背对而立的人忽然分做两拨,整齐地站在两侧。他们手里端着明黄绸缎装裹的托盘, 上面罗列着各式时新稀罕的物件,一应全是寻常见不着的赏赐。

白念扫了一眼,调开视线,行至白行水身侧,开口问道:“阿爹,发生甚么事了?”

白行水张了张嘴, 想解释些甚么, 话到嘴边又生咽了下去。他的身形本就不算壮硕,当下站在一旁愈显瘦削憔悴。对上白念疑惑的眼神, 眼底登时模糊了一片,生怕被白念发觉,很快侧过身子, 将神情没入阴影中。

也是经过过风雨的人了,哪里瞧不出其中的门道。宫墙里的人不论甚么身份,在天子手下办事的,总要比宫外的人寻常百姓尊贵些。白家有些商贸往来, 却从未跟宦官打过交道,他们今日突来府上,阵势十足,不需多问便知有要事发生。

白行水这儿问不出眉目,亏得为首的淮公公有眼力见儿,挥一挥手,两侧的宦官立马颔首:“见过将军小姐。”

宦官声音尖细,像是破风而来的银针,狠准地刺入耳里。白念眨了眨眼,尚未回过神,扯了扯流音的袖口,愣愣地问到:“喊得是谁?”

流音也怔愣着,可局外人总是比局内人清醒些,这屋内拢共就这么些个人,猜来猜去都落在白念身上。

淮公公在宫里当差,甚么样的事没见过,同那些咋咋唬唬的人相比,白念的反应还算好的。他笑着往前一步,清清楚楚地说了通圣上的恩典。

末了,又挥了挥手,嘉赏一英摆在小几茶上,躬着身子道:“姑娘这些年受委屈了。”

淮公公说得明白,白念不是没听懂,只是这些事来得突然,先前无人同她提及,就连隐晦的言辞都不曾说过,当下这么一棒,任谁也缓不过神来。

见白念没有谢恩的回礼,白行水这才出来打了个圆场,宁家的事回旋弯绕,好坏不过是圣上一句话,即便有甚么疑惑,也不能明晃晃地指出来。

旨意一下,白念的身份也有了翻天覆地地变化,淮公公巴结奉承还来不及,哪里会为难她。说了几句宽慰恭祝的话,便领着底下的人回了宫内。

白行水一路送至府外,不见人影,这才折了回去。

院里筑着一道月洞门,远远地正巧框住白念失神的身影。她倚着大开的隔扇门,眼神落在满案璀璨的珠玉金银上。初时还有个模样,渐渐只剩个大致轮廓,后来就连轮廓都不见了,金灿灿银晃晃的一片,眼泪一颗颗地砸在地面上。

这些赏赐在外人瞧来当真是风光极了,就连身份也高出好些京中贵女一头。可白念哪里高兴地起来。

思绪渐渐清晰,心里的烦闷却丝毫未减。白行水素来疼她宠她,从未苛怠,当下却说喊了十来年的阿爹非她生父,那些同她有血缘关系的,早在十二年前便永辞人世。

她甚至都记不起他们的模样。

流音见她落泪,立马慌了神,也不争气地湿了眼:“小姐,您好歹说句话,问问老爷也好,同我说亦或是同祁姑娘沈姑娘说都好,千万不要自己一个人闷着。”

白念没有回话,只是摇头。这事儿淮公公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她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罢了。

白行水已然待她如己出,更谈不上亏待。她的这条命都是白家捡来的,这份恩情摆在那儿,本就不该再有抱怨。可她当下不知如何面对宁白两家,心里也带着情绪,说出口的话便经不住思量,这个时候同白行水交谈,生怕自己说出甚么惹人伤心的话来。

白念深吸了口气,远远瞧了一眼月洞门外的身影,勉强挤出一个笑,又对流音说:“你就同她们说我受了凉身子不大舒服,不能陪她们一道玩了。改天登门赔罪,再将事情...”

话说一半,又自言自语道:“哪里还需我解释。圣上旨意一下,不出一日,整个绥阳大抵都会知晓了。”

流音有些放心不下她,直至瞧见白行水走来,这才“诶”了声,退了下去。

厅内只剩他们二人,白行水来回踱步,不知如何开这个口。乔元均找上他时,他也没料到当时从林子里救回的小姑娘竟是宁家千金,原以为是哪家下苦人丢弃的孩子,瞧着不忍,这才带了回去。

自打知晓白念身世,白行水连着几日都没睡个安稳觉,一来未想好如何挑明白念的身世,二来又不愿她经历与双亲天人永隔的痛楚,只还没个周全的法子,圣上那厢便带着旨意来了。

白行水从商多年,一张利索的嘴皮子,还没他接不上的话,当下却上下唇磕绊着,张嘴想说些甚么,也想不出个头绪来。

倒是白念上前一步福了福身子:“我知晓阿爹处处为我周全,当年倘或没有救我,别说吃饱穿暖,能不能留条性格也未可知。念念确实被淮公公的话吓着,也不知如何面对这桩事,但是阿爹养育我这么多年,再凶狠的狼都该养熟了,我又何来抱怨的情绪。阿爹无需为我忧心,我只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给我几日时间,便都好了。”

白行水的眼角处沟壑横生,他知晓白念平日里闹归闹,到底是个明事理的孩子,十几年的恩情摆在那儿,断说不出甚么刺耳的话来。只这孩子不想着自己,头遭想到的还是强忍混乱的思绪,跑来宽慰他,字字句句都是暖心窝子的话,便是再冷硬的人,也不免被眼泪糊了眼。

“好,你且回去歇着。今日冬至,是要吃饺子的。但是料想你没甚么胃口,一会我嘱咐后厨的人把饺子温在蒸笼里,你若是想吃,便让流音去取。”

白念“嗯”了一声,相顾无言,也没多呆,自顾回了自己的院子。

雪停了一清早,临近午间时分,又碎碎地飘了起来。院里先前还有热闹留下的脚印,下了一刻后,就被银粟遮去,没入寂静中。白念枕着手,侧卧在铺了貂绒的躺椅上,眼皮半阖,望着香案上的紫铜炉出神。

千头万绪就像香炉嘴里吐出来的雾气,丝丝绕绕,缠得人心烦意乱。白念索性阖上眼,屋里头暖,这一阖,竟也昏沉地睡了过去。夜里做了梦,梦里火光滔天,烟尘刺鼻,焦黑的房梁轰然坍塌,直直压在一身青竹色的妇人身上。白念十指紧紧攥着锦被,指骨处突起,泛着白,她双眼紧阖,眉头拢蹙,额间的碎发沾了汗,像是浓墨落在生白的纸上。亏得流音晃着她的肩,多喊了几声,否则这一觉睡去,还不知憋出甚么病来。

外头的天彻底黑了,白念起了一身汗,清冽的风从格扇间灌入,冻得她打了个哆嗦。流音端来热茶,递到她手里,又捻着帕子拭去她额间的细汗:“小姐可是梦魇了?”

白念双手捧着茶盏,一口口抿着温热的茶水,愣愣地点头,燎白的嘴唇一张一合,缓缓说道:“我梦见大火烧了宁家,焦黑的房梁砸在一青竹色衣裳的妇人身上。”

流音拭汗的手一顿,半蹲着身子去瞧白念,只见她双眼通红,气息有些急促。

“那小姐可有瞧清她的脸?”

白念摇了摇头,梦里是赤红的火光,浓重的黑烟遮住了妇人来时的面容,她确确实实没有瞧清。可流音问起时,心里多少有些头绪,也大致能猜出那人的身份。

“我听闻,宁家的火烧得稀奇,夫人原先是能逃出去的。只是起火时,没寻着宁音...“

说到这,她顿了顿,又呢喃了一遍‘宁音’二字。名字倒是不陌生,祁荀同她说过好几回,只是没想着互不不相干的人一时同自己有了联系。再提及这名字,便觉得有些拗口。

心里梳理了一阵,才听她改口道:“话说回来,她是没寻找我,这才不管不顾地折了回去。”

想到这儿,她复又垂下脑袋,白生生的小脸浸在一片阴暗中,愧疚的情绪一涌而上。

流音跟在白念身侧,从祁荀那儿听了一些宁家的事,也知晓宁音失踪的来龙去脉,当下就反驳道:“这同小姐有何干系?还不是因那婆子鬼迷心窍,良心教狗吃了,才做出这般丧尽天良的事儿来。亏得小侯爷步步紧追,在永宁寻到了那婆子的住处。彼时就将她押入牢内。既向狱卒交代过了,往后的日子可有她苦头吃了,这留她一命,还不如一刀子下去来得爽快呢。”

流音宽慰了好一会儿,似又想起甚么,低低地“呀”了一声:“小侯爷不是一直在寻宁音小姐,如此说来,他可知晓小姐的身份?”

第87章 揭露  正巧是操办婚事的最好时机

自顾想着白日里的那些事, 茫茫然好一会儿,思绪终于回笼,落在流音的话上, 只觉得有些事巧合地很, 同祁荀兜转了这些时日, 自己反倒成了他苦寻许久的人儿了。

白念坐起身子,缓缓地从枕下摸出一块自小佩戴的玉牌。这枚玉牌先前落在了赵婉手里, 赵婉被发落后,转而又回到了自己手上, 祁荀便是在山洞发觉这块玉牌是她的随身物,脸上才浮现难以言喻的喜悦。原以为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当下想来,兴许是他早早确认了她的身份,却不知出于何种缘由,未同她挑明。

玉牌静静地躺在白念的掌心,上头的纹路清清楚楚地贴着指腹,生硬冰凉的触感, 反倒教她静下心来。有些事已然摆在那儿了, 再如何心烦意乱,它也不会顺着你的意来。三更天了, 屋子外头黑作一片,屋内燃着木炭,银灰色的炭中时不时冒出些星火, 白念轻轻叹了口气,知晓这事不可逆转,便想着待明日清醒些,再去理清思绪, 好教两头都周全了。

冬日天色暗得快,亮起来却要费些时辰,本该是天露鱼肚白的时候,到了这个点,外边还是灰蒙蒙的一片,愣像是穿叠了一层层灰色绢纱,拨也拨不开。院内围着早起清扫的侍婢,几个人脑袋凑在一块儿,窃窃谈论着昨儿的事。流音打帘出来,瞧见她们落下手头的活,声音倒不算太大,可是清晨静谧,会神去听,还是能听清她们口中的话。

新来的侍婢,估摸着也没在旁的人家干过活,不知规矩,说起小话也没个分寸。她家小姐才睡了没几个时辰,仔细被她们吵醒,坏了精神气儿。流音杵了杵手里的笤帚,走近低声呵斥了几句:“是先前没学过规矩?这舌根都嚼到主子头上来了。”

那些个侍婢瞧见流音,立时住了嘴,低着脑袋回道:“流音姐姐,我方才去后厨瞧早膳的情况,听今晨去街上买菜的嬷嬷说,我们府外停了不少车马,心里好奇,这才说了几句。”

流音愣了一下,斥责的话生咽下去。白家原是商贾人家,能同‘富’沾边,却与‘贵’相去甚远,西梁倒是倡行商贸,只这读书做官的风气盛行久了,旁人看来仍觉得商贾不入流,纵使有人登府拜访,也是暗结勾当,总要沾上股挥之不去的铜臭味。只这一回,白府门庭若市,府外接二连三传来驽马的声响。

不用想也知外头是个甚么样的场面。

说完这话,围聚在一块的侍婢四下分散开来,各自干自己的活去了。流音在院内踌躇,正迟疑如何同白念开口,一扭身,便瞧见白念披着斗篷,青葱似的指头拂开了毛毡帘子。

她上前几步,挡在风口处:“小姐怎地不多睡会儿,可是教我们给吵醒了?”

昨儿晚间睡过一会,到了夜里,睡得浅,未及天亮,便翻来覆去如何都睡不着了。冬日的清晨像是被剔透的冰柱冻住了,没甚么声儿,愈是寂静,反倒能将外头的交谈声听个清楚。

她放下毡帘,复又回了屋内:“替我绾个发,正好去瞧瞧前厅是个甚么场面。”

流音“诶”了一声,紧跟着入屋,细致地替她绾成一个发髻,瞧上去比哪家姑娘都要齐全。经昨儿一夜,白念也想明白了,心里有了打算,做起事来便有了条理。

她带着流音穿过木作长廊,一路行至前厅的屏风后边。自打白家搬入新居,府邸还未有过这般热闹的时候,早前乔迁宴虽也来了不少人,说到底都是白行水递去帖子,将人请来的。今日却是不同了,那些个候在前厅的人,哪个不是听闻白念的身世,巴巴过来示好。如今文渊被革职,宁家沉冤得雪,恩赏追封又接踵而至。时值重塑朝堂,清洗党派之际,圣上想要起用新人,必要显现其爱才与优赏,白念是宁家唯一的姑娘,圣上顾念将军功名,往后定然多加照看。

若有谁能攀的这门亲事,一荣俱荣,宁家的功勋恩赏自然就成了两家的赏赐。

白念垂眸立在屏风后边,她大致猜着这些人登府拜访的心思,前厅的交谈一字不漏地落入耳里,他们不好将话说得太直白,只是将自家的帖子一递,两眼放光,就盼得白行水接下届时前来赴宴。

白行水是商贾出生,平日里磨盘两圆,还未开罪过谁,今日反倒是肃着张脸,一字一句地将话挡了回去。那些人没落着好,便是如此,也还是腆着脸呆了好一会儿。他们走后,白念才从屏风后边儿出来。

白行水倦倦地坐在木椅上,阖眼支着脑袋,眼下乌青一片,瞧着没甚么多大的精神气儿。白念沏了盏茶,热水注入青碧色的茶盏,传来闷闷的潺声。白行水缓缓睁了眼,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热茶,抿了一口,又静默下来。方才的话,白念必然是听了个清楚,他也无需兜绕圈子,多嘴去问,只是担忧白念的心绪,想同她聊一聊,却又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待白念视如己出,也不敢再同旁人结亲生子,生怕匀去对白念的关切。谁料想圣上的旨意下来了,如此一来,她势必要回到宁家,圣上顾念宁家功勋兴许会对她多加照拂,可宁家已然没甚么人了,她一姑娘家,又过了及笄,往后的大把事谁来替她周全。

白念瞧出他的为难,率先开口道:“我知道阿爹还在为我的事忧心,我也想明白了,血缘关系是如何都消磨不去的,宁家于我有生育之恩,倘或我当真不认,实在令故人寒心。”

听了这话,白行水往椅背上靠了靠,猜想白念要回宁家,整个人像是被人抽了魂似的,恍恍惚惚,却也只能点头,连连‘诶’着应了几声道:“应该的应该的。”

白念顿了顿,见茶水见底,复又添了一回:“可是阿爹养我这么些年,是实打实地再生之恩,若要我昧良心抛下白家,这也是万万不能的事。”

白行水眼皮微抬,定了会神才听清白念话里头的意思,满是沟壑的脸上登时挂满了清泪。二人相视一笑,心里头高悬的大石落地,皆是松了口气儿。

心里既是这么个想法,圣上那处总不好强人所难,赏赐依旧,住处也依旧,只需挑个适当的时机,归入宁家户籍,再在祠堂跪拜上香,往后依然可住在白家,唤白行水一声阿爹。

他早该清楚白念这孩子的心性,依照她的性子,金银珠玉也好、功勋名号也好,哪个都不能教她忘恩负义地离白家而去。他收养白念整整十二年岁,从来都是将她当做嫡亲的姑娘,甚么姓氏户籍不过是一张冷冰冰的纸罢了,他不在意这些。

事情想开,白念面上愁容渐散,左右算是多了疼爱她的人,纵使这俩人离世多年,一听旁人提及旧事,就恍如疼爱她的人音容犹在,心里有些苦涩,可是回回听时,又觉得满是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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