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最后,教官一屁股坐地上,双手往后撑着,懒洋洋地望着天空,好像在发呆,把后面那群正等着他喊数的人给忘了。
谭文森胳膊发抖,脸色发红,汗水顺着下巴流,下面的灰白色的地面早已经被汗水泅湿。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哎呀,我都忘了还有你们。”
教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喊:“九十一、九十二……”
“哎呀,不行,我尿急,你们等等我!”
教练跑了,身后一群人气得小声骂娘,谭文森咬紧牙关。
大院子弟,好性儿的少,碰上谭文森这么个长相秀气皮肤白的秀才,教官们以为是个小哭包。
没想到,到营地一周后,人家一滴泪都没掉过。
教官嘲笑谭文森:“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好歹流一滴泪让我看看呀!”
“哎,我这个教官当的真没存在感!”
谭文森深深看了教官一眼,扭头走了。
几天后,营地搞模拟作战,简单地说,就是训练人员和教官作战。
所有人都唉声叹气,宋金阳更是想哭,教官光明正大虐他们的机会来了。
谭文森慢慢走到前方,面对所有人:“你们,想不想赢一次?”
“那当然想了!”
“做梦都想!”
宋金阳气的跺脚:“我要揍死那个黑皮。”
黑皮,就是谭文森第一天到营地的时候,给他下马威的那个恶劣的教官。
“如果你们肯听我的话,我就带着你们赢一次!”
宋金阳眼前一亮:“兄弟,咱们全靠你了!”
谭文森带着人消失在小树林。
两个小时后,几个教官懒洋洋往里走:“打猎去!”
“黑皮,上次我让你,这次轮到你让我了哈!”瘦猴一马当先。
“切,你想上就上,我提前告诉你,那群兔崽子不是那么好对付。”
“什么样的战斗我没见过,我还怕他们?”瘦猴摩拳擦掌,要会会这群桀骜不驯的大院子弟们。
黑皮往后退几步:“你厉害,你先!”
“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瘦猴是侦察兵出身,比起黑皮强悍的身体素质,他的技巧更厉害。
而且,也更加敏锐。
啧,瞧瞧这些小子,声东击西呀!
地下的陷阱那么明显,随便搞了点杂草遮盖了下,和旁边地上的草都不是一个色儿的。
瘦猴抬头,陷阱旁边就是一棵大树,粗壮的树干完全可以遮住一个人的身型。
瘦猴小声跟黑皮说:“赌一个鸡蛋,我猜下面陷阱是假的,树上面躲着的人才是他们的后手。”
“说不定别人就希望你这么想。”
这叫我知道你知道我会这么想。
瘦猴得意,这片林子他们经常来,树下面有没有陷阱他们还不知道?
以那群兔崽子的本事,没有工具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那个位置挖个陷阱。
这叫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那你过去!”黑皮也觉得那个位置不可能有陷阱。
瘦猴活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进入状态,轻手轻脚地摸到大树侧面,果然从树杈的缝隙里看到半边寸头。
瘦猴根本没看陷阱,踩着树就要从后面爬上去,给树上的人来一个锁喉。
躲在树杈上的人还没察觉,他如猴子一般灵巧,跳起来双手拉住树干,荡起身体就要翻上去。
正在这时,他的腿突然被人抓住。
“下来吧你!”
不好!
瘦猴被从树上扯下去,一下掉到陷阱里面。
宋金阳嘿嘿一笑:“还是谭文森聪明!”
身体失重被扯下去的瘦猴,落到宋金阳他们手里被一顿痛揍,黑皮几人看情况不对,赶紧跑上来帮忙。
宋金阳几人也不恋战,打完了撒腿就跑。
黑皮几人也没追,蹲在陷阱外面看瘦猴热闹:“哟,被坑了呀!”
瘦猴吐掉嘴里的草叶子:“这群小子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特别是宋金阳那小子,以前见了他们只会跑。那小细腿儿,逃跑的时候倒腾的可快了。
黑皮把瘦猴拉起来:“不怪你,前头那个陷阱一眼假,没想到他们会在树后做个这么真的陷阱,你大意了也正常。”
主要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他们能把这个隐藏的陷阱做的逼真,瘦猴都没发现。
可不是逼真么,挖陷阱的时候,地面上的土都没破坏,就跟揭盖子一般小心挪开,下面陷阱挖好了,再把’盖子’原样盖回去。
“走吧,咱们去面前看看,看看那群臭小子还有什么后招。”
“等我抓住他们,我非得揍他们一顿。”
几个教官气势汹汹往林子里走,还没走两步,哐当一声又掉陷阱里。
这个就是他们刚才说的一眼假的假陷阱。
宋金阳带着木棍围过来,俯视着陷阱里的教官们,嘿嘿奸笑。
“兄弟们,揍他丫的!”
谭文森和另外一个小伙伴祝一帆,扛着锄头铲子从林子里走出来。
祝一帆:“计中计,脑子不错呀!一个地方坑教官两次。”
谭文森嘴角微微上翘,少年人的得意。
以前宋金阳他们为了少挨揍,只会一个劲儿地逃跑。
把时间浪费在逃跑上有什么用,早晚被抓到。
要想不被揍,最好的办法是抵抗。
他们能赢,还有个原因,教官太大意了!也不能怪他们,大人看不起小孩儿,常有的事情!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宋金阳笑的特别大声,叫所有教官都记住他了!
祝一帆踩了宋金阳一脚。
宋金阳:“你干啥?”
祝一帆看他一眼,救你的小命!
宋金阳没明白祝一帆的眼神,挥舞着棍棒,吆喝着兄弟们过来:“嘿嘿,早上水喝多了吧,想不想撒尿?”
坑里的教官们眼神在冒火。这个臭小子,给三分颜料就要开染坊是吧?
祝一帆:“……”
算了,就让他尽情得意吧,反正后面教官肯定会给他穿小鞋,跑不掉。
策划这一切的谭文森默默走了,深藏功与名。
真的深藏功与名了吗?
教练又不傻。
谭文森在训练营地的表现,自然有人说到粱远山耳边。
当着人的面,粱远山骂了两句,说臭小子心眼儿多,教练好歹算他老师,怎么能这么不尊师重道?
背着人的时候,粱远山哼着小曲儿,给自己满上一杯好酒。
九月的天气还很热,粱远山端酒的时候举起胳膊,胸口的衣领敞开,露出里面的红符。
“老婆子,再等等,等我把文森安排好,我就下去找你去。”
院子里的枣树被风吹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在回应他一般。
九月了,本应该开学的时间,学生和老师不在学校,而是在街上,在前往各地串联的火车上。
玉竹县的学生和老师不允许在县里搞,叶文正却没法拦住他们出去。
老师都不在,叶霜、叶小美、叶秋他们几个,今年秋天本来该读高二,现在却在家闲着。
叶渠公社的小学和初中却是按时开校,今年叶大兵、叶凯、叶立新、叶朵朵这一批孩子从族学毕业,进入叶渠公社初一学习。
不管外面怎么变,叶渠公社的教材还是和原来一样。
程峥拿到新学期的教学安排好,有些迟疑,这明显和县里教育大会上讲的不一样。
程峥去找校长商量:“县里教育大会上讲,咱们要给学生多读报,多学习时代精神,咱们的教材跟原来一样,这……”
“学生来学校是干什么来的?是来学习!天天给学生读报纸能学到啥,与其让他们来教室听你读报纸,还不如让他们回家干点活儿。”
不管外面怎么变,学到的知识始终属于你自己。学生在学校不搞学习那来学校做什么?
“程老师你放心,我们学校有我们学校的办学理念,为祖国培养人才,我们必须尽心竭力。你只要负责好好上课就行了,其他事情自然有我担着。”
校长的言下之意是,外面的人想怎么闹不管我们的事,反正叶渠公社的学生必须好好学知识。
不用怕外面的人进来捣乱,在叶渠公社,老子说了算!
回教室的路上,程峥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