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惠卿则哼了声,说道:“自身孤陋寡闻就算了,别乱开口,怠笑天下。你眼前这位贵人,是从五品文官、龙图阁直学士、礼部郎中、终南山真人。别说区区武将,连你们国主见了他,都得问声好。”
现在陆森的名气很大,即使是西夏这个西北偏远之地,也开始流传他的事迹。
对方两人自然是听说过的,闻言脸色都是一变。
中年男子抱拳说道:“见谅,未知是陆真人当面。只是听说你不闻世事,为何要替宋廷出头?”
“这是某的私事,与你无关。”陆森看着对方的眼睛,语气轻淡:“请问两位尊姓和官讳。”
“征南大将军史柄。”中年人抱拳。
而年轻人则说道:“礼部侍郎没藏阿得,见过陆真人。”
听到对方的名字,吕惠卿有些惊讶,问道:“没藏阿得?据说是西夏最聪明的天才?”
这没藏阿得悠悠了笑了下,极是得意。
陆森没有理他,而是看着中年男人史柄,问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开门见山吧,你们谈和,想怎么谈?”
“陆真人快言快语,和宋廷那些文人极大不同。”没藏阿得相貌上来说,显得有些阴森凌厉,若是在后世,这样的相貌倒是挺吃香的,可现在,却是不太入得北宋的主流审美:“你干脆来我们西夏得了,何必在宋廷受那些鸟人的闷气。”
陆森瞄了眼这年轻人,又看向史柄:“你们两人,到底谁是谈和的主官?”
“是本官。”史柄无奈地看了眼没藏阿得,随后他对着陆森说道:“陆真人,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贵国最近所作所为,很是伤了我们国主的心,他对宋廷极为友好,可你们居然背信弃义,残暴无端,杀害我西夏百姓不说,还把兴庆府夺走了,此乃人神共愤之行径,若贵国还有点仁义良心,还有点善念,请将兴庆府还与我们,再赔偿我西夏的损失。”
吕惠卿听到这里,双拳下意识就紧握了起来。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无耻之人,这颠倒是非的话,居然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说出来。
还要脸吗?
而陆森则是很淡定,这样的场面老实说,他见过多了。
有人拿出瓶洗衣粉,就敢把几百万人给轰炸没了,还敢自诩正义之师,这算什么!
陆森笑问道:“那你们想要多少的赔偿?”
“岁贡三十万钱,绢十万匹,童女万人,铜铁银金皆万斤。”史柄从衣衫里拿出一纸卷,放在矮几上摊开:“我等已经拟好文收,就等陆真人盖印呢。”
岁贡就是指每年都是这价!
陆森拿起文书看了会,然后揉成一团,扔到旁边。
对面两人顿时大怒,没藏阿得下意识往前挪了些,他阴狠地看着陆森。
而史柄则是冷冷地说道:“陆真人,你这不像是来谈和的,倒是像来找茬的。”
“要与我们谈和的是你们吧。”陆森站了起来:“但看你们的样子,似乎是想逼着我们继续打的样子。怎么?当我们宋人好欺负?吕郎中,我们走。”
说罢,陆森转身就走。
吕惠卿下意识觉得这样不好,可现在他不是主官,没法干扰陆森的决定,便只能起身跟上。
就在陆森转身的时候,没藏阿得跳了起来,指着陆森喊道:“你若敢走,我立刻让大军把你们所有人都踩成肉泥。”
一听这话,旁边一百多的侍卫,立刻就结成了圆盾阵,将陆森死死护在中间,并且跟着他一起往后走。
陆森走了几步,回头说道:“要打便打,但我很清楚,你们只是色厉内茬。我在营帐中再等你们最多一天,若是你们还是没有想好如何说话,便不用再谈了。”
说罢,陆森便走了。
没藏阿得看着陆森这‘嚣张’的模样,气得伸手使劲指着:“吹哨子,让大军给我冲……”
但这时候,史柄伸手将没藏阿得重重一拉回身边,怒道:“没藏侍郎,记住你只是副手,这次的谈和我才是主官,请不要越过本官发号施令。”
没藏阿得扭头愤怒地看着史柄。
而史柄则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最后还是没藏阿得移开了视线。
陆森回到营帐中,吕惠卿吐气说道:“陆真人,你这言辞太过犀利,也太过于冒险了,万一激得对方动手如何是好?”
“谈判这东西,就是看谁的气势强。”陆森笑道:“若是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事情反而不好办,至于他们动手的问题……要是敢动手,他们何至于谈判。”
吕惠卿愣住了:“你的意思是,其实是他们怕我们?”
第0277章 我有不好的预感
吕惠卿很骄傲,但他清楚,自己的骄傲对于西夏人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况且一直以来,西夏人都是宋人的心头大患,动不动就是打草谷,动不动就要越过黄河直奔汴梁,他们天天生活在西夏人的铁蹄恐惧之下。
在这种环境下的成长起来的宋人,对于西夏有种天然的畏惧本能,一方面他们自诩文明人,对蛮夷很是鄙视,而另一方面,西夏又常把宋人打得满地找牙。
即使偶有胜利,最终谈判阶段,也是得赔钱居多。
这就让北宋人很纠结了,明明对方是野蛮人,怎么就打不过。
而且打赢了还得赔钱。
所以在年轻一代宋人的眼里,西夏是很野蛮的,强大时就不说了,就算他输了,也敢顶着你要钱,还是认为他自己赢了,蛮横得不行。
可现在,陆森却告诉吕惠卿,西夏人现在更害怕。
他就觉得这事很稀奇。
野蛮人居然也会有怕的时候?
若是其他同龄人这么说,他是不太信的,可是陆森这么说,他就愿意相信。
回到营帐中,陆森坐在主位上,从系统背包里拿出些小食,慢悠悠吃着。
吕惠卿在旁边有些着急,他一直在设想着接下来西夏那边会有的应对,可他终究是个年轻人,在这方面经验不足,况且很多时候你越是紧张,就越是不容易思考出什么东西。
一会后,他实在忍不住了,走过来问道:“陆真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吃东西,不多想想如何应对西夏人吗?这可是事关我等宋人荣辱至关重要之事。”
“确实是挺重要的,所以更要吃饱喝足才能与他们周旋啊。”陆森用手指轻轻敲敲桌面:“吕郎中,你也别太紧张了,一起吃点,有助于平复心情。”
吕惠卿本来颇是紧张,可见到陆森如此,便也平静下来,他拿起一块蜂蜜鸡翅边吃边问道:“陆真人如此淡定,想来应该胸有成竹才对。”
“昨晚我们不就已经制定了计划了吗?”陆森笑道。
“可这变化,终究是与计划有所出入的,陆真人不临时变化调整一番?”
陆森摇头:“完全在预料之内。”
“陆真人已料到会不欢而散?”
陆森笑道:“多稀奇啊,这些未开化的人不就这样,总以为乖张猖狂,以声势慑人,便能占据上风。他们一直如此,以前是,以后也会是。你只要淡定做好自己的准备,不理会他们的恐吓,一切都不攻自破。”
“真如此简单?”
吕惠卿有些不解。若论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变,朝中很多文臣能做到,可这若能与西夏人谈判成功的话,那以往何必次次都给西夏岁贡!
陆森见他这模样,便笑着解释道:“我的师傅曾教过我一句话,你得打得过别人,才有淡定的资本。以往我们大宋对上西夏,都是输多赢少,即使赢了也只是小胜,很难形成战略上的优势。可现在不同,西夏已经强弩之末,而我们,钱粮充足。这一对比下来,他们的气势自然就不行了。”
大宋和西夏打了那么多场,互有胜负,特别是陆森监军的那两块大胜,直接把西夏的血给抽空了一半。
后来兴庆府陷落,大宋又把自己的优势给送走了,再之后便是狄青强势夺下兴庆府,战事打到这里,双方都已经疲倦了,资源都快被打完了。
但好死不死,陆森布下的巨人稻发力了,大宋的粮草暴增,第二便是在陆森的刻意引导下,海商们极度活跃,不但出现在了香料群岛,现在甚至已经将触手伸及了印度洋附近,这也给大宋带来了巨大的税收利益。
一下子就续了波钱粮出来,战力立刻就回复了。
战争很多时候,打的就是后勤和资源。
而相比之下,西夏本来就不是什么高产粮区,就靠收割着丝绸之路上过往的商贾们,弄点小钱,然后有事没有跑到宋境边上打草谷,混些粮食,再用些阉过的骏马,换些铁器之类的。
虽然他们一直赢,但国内的物资其实是一直在消耗着的。
而到了现在,三次大败,直接把西夏的积累都快掏空了。
西夏不敢说民不聊生,但至少大部分的民众,已经快吃不上饭。
这也是西夏急着谈和的原由。
“若真是如此就好了。”吕惠卿还是有些不太敢相信陆森可以坑一把西夏。
看着不太自信的年轻官员,陆森笑了下,没有再解释了。
没过多久,风尘仆仆的狄青从外边进来,他见到桌面上的小食,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拿起个鸡腿先咬了口,然后才说道:“快把老夫给饿死了,陆真人,已不负重托,伏兵安排好了。”
陆森点点头:“那就等西夏人上钩了。”
然后他脑袋转向吕惠卿,说道:“明日西夏人定会再邀请我们去谈判,届时你要表现地害怕一些。”
“害怕?”
陆森点点头。
吕惠卿愣了会,随后隐隐有些明白了陆森的打算。
等到第二日的清晨,西夏人果然又在两军的中央那里,摆下了帐台。
陆森和吕惠卿再次赴约。
坐在矮几前,陆森看着对面的史柄,说道:“经过一天一夜的考虑,想来‘征南’大将军应该也知道如何说话了吧。”
这话很嘲讽,简直就是在说对方连话都不会说似的。
史柄脸色阴沉,他哼了声,说道:“陆真人,你血气方刚,胆勇过人,和宋人根本不是一路的,我甚至还听说,你不愿意与宋人官员为伍,何不来我大白高国,没藏国相必将一半皇位相赠。”
西夏只是宋人对他们的称呼,而他们则自称‘大白高国’。
“我连大宋官员都不愿意为伍,难道会愿意与浑身脏臭的西北蛮子为伍?”陆森眼中满是嘲讽:“史大将军自己愿意跳进粪坑里,我可不愿意。”
吕惠卿一下子就笑出声来,然后立刻捂嘴。
他本来在装‘害怕’的,结果这下子全给毁了。
史柄阴冷地看了眼吕惠卿。
陆森乃陆地神仙,被他说两句,史柄还不至于这么愤怒,但吕惠卿算什么,一个户部郎中罢了,也敢在这种重要的场合上失礼。
似乎是感觉到了史柄的视线,吕惠卿立刻正坐,但不知道为何,他似乎害怕了史柄的眼神,整个人显得坐立不安起来。
眼神甚至不敢与史柄对望,视线飘忽。
旁边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没藏阿得,看到这一幕,若有所思。
陆森此时说道:“嘴皮子我们就不耍了吧,说点实在的。你们既然不懂得如何谈判提要求,何不听听我们这边的想法?”
“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