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幼厥没有说话,默默地点亮了桌子上的烛火,温暖幽微的感觉重新充满整个屋子,他看到那双银灰色的眼眸水汪汪,泪水顺着眼角、脸颊慢慢滑落,
他伸出手为她拭去泪水,只觉得她的脸颊冰冷,最见不得的就是她流眼泪,她的泪水就如她的双眸一样清澈,诉说着无尽悲凉,在他的记忆里很少看见她落泪的,当初那样的明艳的女子现在每日以泪洗面,这不应该是她的生活,
她应该是每日带着阳光的笑脸,站在阳光之下,潇洒的过着每一天,绝对不是像现在这样,过着阴诡的生活,所有的国家大事都出自于她的手中,操劳过度,自己才这般的消瘦。
安幼厥抱紧了她,她的泪水抑制不住般的夺眶而出,高晚悦也紧紧的抱住了他,“幼厥,在这阴诡的地狱里,我已经挣扎了好久,变得自己也不认识自己了。”
或许像现在这样能抱着他也是侥幸的,他应该过着与自己不一样的生活,一切都好像是被自己连累一般,虽然他现在仍是这齐国的威震天将军,好像缺少了从前的意气风发,
“但我很想劝你放弃,可是你如此执着,始终都不肯忘记过去,冤冤报何时了,这样你永远无法放下,也永远没有办法快乐起来!”安幼厥低下头,闻着她散落头发上幽微的香气,这样熟悉的味道,曾经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久久挥之不去,而如今其使他的妻子拥抱在自己的怀中,他也感觉不到真实,似乎是无法接受这一切,他越发紧紧的抱住眼前的女子。
感受到腰间收紧的力道,高晚悦不由得开心起来,这似乎是一种信号,说明他也放不下自己,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样,既然两个人心中都有彼此又何必计较那么多呢?两情相悦的人之间没有什么隔阂。
高晚悦抬起头望着安幼厥,双颊微红,略带害羞的说道:“今夜留下来,好不好?”
在她的心里,他们寻常的夫妻一样,也可以床头吵架床尾和,怕是这世间公认的道理,本就是最亲密的人,又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呢?。
“晚晚,我还有巡防宫禁,你还是早些休息吧…”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将门为她阖上,怕冷风吹拂到她,即使许久未见他也不能忘记身上的责任,毕竟深夜巡查宫禁是很重要的事情,又何况今日是柔然部落第一天进入宫廷,所以今天一定不能有任何事情的发生,他会保护好这宫中的每一个人。
高晚悦直愣愣的站在那里,她不敢想象自己刚才是被拒绝了吗?难道现在她有意思女性魅力吗?伸出白皙的手指,轻抚着自己的脸颊,接着月色,看着铜镜中倒映的自己,一身洁白轻柔的纱衣,脖颈处描绘着粉嫩的梅花一直延伸到锁骨处,如花般唯美,可他却视而不见。
冷哼一声,推开门,肆意的享受着月光的清辉所带来的冷意,身上有多冷,才知道自己的心里到底有多冷,此时此刻有一种想哭的错觉,可是不知为什么眼睛很是干涸,一滴泪也流不出了。
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天空,看着那悬挂在天边孤寂的冷月,好像有什么东西洋洋洒洒的从天空中飘下,这已是早春时节,为何又会下雪呢?
高晚悦抬起手想要触摸这美丽的雪花,可是雪花刚触碰到她白皙的双手,就马上消失不见了,或许美好的事物,都是这样容易逝去的吧,有些东西怎么留也是留不住的,就像是眼前的飘雪。
“您不冷吗?”桓鸩走了过去看着飞雪中她只穿了一件单衣,便走到了屋内为她拿出来一件披风,
高晚悦他走近自己下意识的将衣服拉紧了一些,毕竟现在自己穿着有些随意,还是不喜欢有人离她过近的距离,本能的反应。
“虽说快到春日了,可是倒春寒还是很容易着凉的。”一边劝慰着她一边将披风给她围上,那一抹紫色的身影始终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有时间还是有些想哭,不过她并不能展现出自己的软弱,
他桓鸩所侍奉之人必定不是个软弱的女子,他当初选择自己或许也是看中,那一点野心,她强撑着自己最后的自尊,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原来是倒春寒啊。”雪花淅淅沥沥的从天空中洒下,倒也是不觉得寒冷,只是在这样的深夜之中多了一些凄美。
她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紫衣男子的身上,他似乎与自己一样也是单薄的衣衫,却不觉得寒冷,她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他的体内有着不知名的毒,若是身处在过于温暖的地方,怕是会毒发身亡,所以长年都穿得如此单薄,他似乎习惯了寒冷的感觉,不过这样也好会让人清醒很多,就像此刻自己的头脑也变得清醒了,想起自己刚才的种种行为,又像寻常小女子一般的心性,怎么能成大事?!
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个道理她从很久之前就懂,只是一直狠不下心肠来做到,现在怕是没有什么,可以牵绊住自己前进的脚步的了,一切都在舍得之间,有舍才有得,她舍弃了自己的自由,那是从前她最看重的东西,所以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大权在握,一切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是啊,春寒料峭,这种使人难以适应的善变天气,最是讨厌了。”轻呼出一口气,望着渐渐消散在空中的白烟,心情也慢慢的好了起来,或许这就是雪天的魅力所在,只要一下起雪来她的心情就变得很好,忘记了刚才不愉快的事情,亦或者是说自己的身边现在陪着其他的人,有人陪伴总比一个人孤寂的时候要好,所以心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吧。
这乍暖还寒的天气让本就萌芽复苏的一切又盖上了一层霜雪,若是抵御不了这突如其来的寒冷,就只有被冻死的命运了,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吧,活在这人世间没有什么事物是容易,即使是生仔在地上的春草,也是要经历层层阻碍与重重困难的,才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若是适应不了这春寒,怕是只有等到来年才能重新复苏吧。”桓鸩深深吸了一口寒气,在这寒冷之中,早已融为一体,他感受着冰冷的空气,与自己凉薄的体温,这才是属于他的生存之道,不可以贪恋一丝丝的温暖,因为那样对于他来说或许是致命的,毕竟这样有利于毒发,
说来呢也是可笑,自己空有一身医术,却无法治愈好自己,只能用寒冷来压制着毒性,有的时候他也想过拥抱温暖,然后走向灭亡,可是却怎么也不肯迈出一步,毕竟这五彩斑斓的生活才是最向往的,既然能活,为何要选择死亡。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即使草地上萌芽的绿草,还是十分柔弱的,不过这倒春寒倒也不能将这些野草全部冻住,感染了霜雪之后才会更加茁壮的成长,就像人一样,经历了苦难之后,才会奋起反抗,
可现在呢,她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直在任人宰割,说是复仇可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一直也狠不下心来,若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狠不下心来,就注定被别人伤害,所以来到这北齐这么久,她一直都在受苦受难,全都是狠不下心的缘故,
若是注定要成为一匹孤狼,那你就不能拥有软弱的羊的心肠,如果是想要成为一匹披着羊皮的狼,那你就要真正的摆脱那和善的心肠,表面上装作与人为善的样子,实际上有着一副随时随地都可以骇人的模样。
“桓鸩,有件事情,我一直很疑惑!”高晚悦唇边勾起笑容,看着他那一双空洞的眼睛,眼前的这个人,不管他现在在想些什么,她都无法准确的猜测出来,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或许有一天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之后,就不觉得这样神秘,甚至会觉得有些面目可憎,
所以对于他的事情,高晚悦从来不主动问题,因为没有什么想了解的事情,所以不会问,自己并不对他的过去感兴趣,他曾经是什么样的人,对于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关系,主要是看眼下以及未来他的路,将如何走,所以心中的疑惑需要他自己来亲自解答。
“您请说。”桓鸩此刻的心情依旧是平静的,他今日见到安幼厥时,所说的那些话,所以让他产生愧疚之情,所以他一定会前来看一看这位长公主殿下,同样的她也是他的妻子,但是他身上仍肩负着责任,所以不会改变些什么,就像自己此刻站在此处一样,他的心中没有答案,本不应该来的,却还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过来瞧瞧,这一切都如他所料,可是知道了结果之后他并不是怎么开心。
“本宫只听闻你医术神乎其技,有何良方可以医治人心吗?”她的心不想从前一般,安幼厥亦是缺少了意气风发,或许是再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心境都跟从前不一样了,高晚悦希望每日都在这宫中看到他,可当真正遇见他的时候,自己却彻底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想,安幼厥那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感受吧,想要靠近彼此却有些害怕,甚至因为时间的流逝变得尴尬起来。
“人心?您可否说的明白一些,小可并不能明白。”桓鸩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高晚悦,这世间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世人常说人心隔肚皮,所以没有什么人是能精准的猜测出人心的好坏,包括他在内,也不敢说可以猜测一切,只不过是嗯,接着说以往的经验来一步一步的计算着那个人将会做出怎样的事情,这一切都只是推理而已,没有什么依据,更不见得就是事实。
高晚悦翻着白眼,有的时候他或许有些死板,真的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可是这是没有默契,又怎么能猜得出来呢?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现在自己的心情,或许是复杂的,千头万绪,到头来也理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来,所以心里也开始着急了起来。
“医治人心,就是心伤到了,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