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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16

以及,这件事的后续对于他而言也相当好解决。

把所有麻烦难题和需要操心的事情全都愉快地丢给别人这样就行了。

反正埃利克大哥你肯定有头绪吧,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

碍事。

金:咦?

这些东西,真是碍事。

明显是答非所问,突兀发声的人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们的脚下微微震动。

先是最表层的砂砾在波纹的扩散中战栗,随后,奇怪的嗡嗡声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汇成仿若远古之人浅声低吟的奏鸣曲。

紧接着,沙子也开始流动。

原本平坦的沙地不知何时出现了沸腾一般的起伏,铺设在表面的群沙疯狂地激荡。

终于,渐渐地,在长久的震动过后。

哐。

哐哐

银发少年平伸出的右臂在短暂的停顿后放下了。

他的双眼无比平静,纵使异变正以他所站之处为中心泛滥,又有无数疑似晶莹反光的细小碎片从中脱出,自动漂浮、贴合在一起。

一块仍旧不完整、但至少成形了大半的石碑,悬空停在了沙漠中仅有的两人面前。

石碑上的文字增加了不少,不再只限于零碎且短小的字句。

埃利克和金的目光都落在了重组的石碑上。

金看不懂这上面的文字,不过,他却可以安心地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详情。

前提是身旁这个人愿意说给他听。

唔,上面写了什么?

很简单,能看到的只有一句话。

埃利克轻描淡写地回道。

世人应当警醒,魔王被镇压于此,就是这样。

什么?

金正感到错愕,还在反应魔王是个什么情况,就见大费周章将石碑拼起来的少年忽然神色冷淡至极,漠然转头。

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不在这里。

埃利克的话音显得兴致寥寥,似乎对这个地方彻底失去了兴趣。而他的眉宇间,却是隐约闪过了一丝莫名的阴沉。

魔王,被镇压于此?

不用猜,他都知道这个所谓的魔王说的是谁。

极其不爽。

不禁没被镇压,还活蹦乱跳了这么久的魔王仿佛听到了什么冷笑话,险些没真的笑出声来。

从某一刻起,激烈跌宕的流沙总算不再流动,由无数古旧碎片拼凑而成的半截石碑落于沙地之中,却没能支撑多久。

哗啦

伴随着这一声脆响,雕刻着某种面向后人的警示话语的石碑,倏然破碎。

许是阴差阳错。

许是命运中的那一页就是这样书写。

时隔千年,他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第173章

若是没有线索指引,想来几乎不可能从茫茫沙漠中找到这里。

距离是寻影之人首先要跨越的难题。

从目前所处的地点到最开始找到石碑碎片的平坦沙地, 中间相隔了无数重沙丘, 千百里路程。

其次, 想要找到这里,还要途经毒虫的巢穴和猛兽的领地, 迎接不知来源亦不知去处的股股热风, 极容易错失前进的方向。

沿途会遇到的种种陷阱都是明显的阻碍, 从一个地点到第二个地点之间的浩长距离,又是试图将两者之间的联系对外切断的掩饰。

所以才会说, 不是真正想要寻找这里的执着的人,不是有极强势的毅力和体魄实力的人,根本不可能得觅其踪迹。

从许久许久许久以前艰难存活下来的这个遗址,仿佛有生命的活物一般。

隐藏得这么深, 便说明, 它不希望被有心之人发现。

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当外来的人影打破幽潭边缘长久的沉寂,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潭水表面时,这个声音也突兀地传荡开来。

就跟它从一开始就是在这里一样, 没有移动的痕迹。不过,要真是这样就逻辑不通了。

金拨开垂在身前几乎触碰到地面的树木的柔软枝条, 目光向前,方才勉强穿透枝叶藤蔓层层披覆下来漏出的狭窄缝隙。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想象他们最终来到的目的地,会是这副模样。

沙漠的边缘存在着一处不为人知的绿洲。

绿洲的外侧,出乎意料地被沼泽所包围。湿地与干燥的沙漠是两种截然相反的景象, 却相接于一体,既鲜明又显得诡异。

他们进来的时候,脚下所踩的只有小半部分是泥土,更多的是裸露在地表,早在经年累月中被青苔攀爬的树根。

某些地势不平的地方,积了浅浅一层水,随着步伐的前进,哗哗的水声也在这死寂般的环境中不时响起。

这一路上,除了金一开始说了几句话,同行的两人都没有再进行交流。

气氛只能用肃穆来形容。

起因是刚进绿洲没多久的时候,他们发现将空间堆积得严严实实的树其实不是树,而是被藤蔓缠绕得看不出底下原貌的石柱。

埃利克面上的神色淡淡,在金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下,手放在了似要与阴影融为一色的条条藤蔓之上。

哗啦。

只是一瞬间,原本已不可分割的藤蔓就断裂成了无数碎块,无声地散落下来。

此前被遮掩了不止多久岁月的事物由此显露出真容,是意料之中的满目斑驳。

除却能够想到的画面,少年的金眸中还映出了一点意外的绿意。

小小的嫩绿枝条从曾是建筑物一部分的石壁的缝隙中钻出,颤巍巍地在微风中摇晃,抖落掉积压多年的陈腐的气味。

埃利克就盯着这根小嫩芽看,心情说不出是好是坏。

周围的这一片看不出原貌的都是原本的街道吗?

金揣测。

不是。

咦?

还没到街上,这里本来应该是城墙。

听到这里,金不说话了。

不是为少年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地说出真相而惊讶,而是出于一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应该开口的时候的自知之明。

对于失去过去记忆的埃利克而言,他并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断裂的记忆碎片中也不存在这座城市或者说,国家,它的全貌。

但他几乎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来,早已被岁月侵蚀的这里的一切,曾经是什么模样。

就比如现在所走过的这一块儿。

虽然如今看起来,地面是平坦的,表层还盖着树根与积水,可在几千年前的过去,这里本是人力创造出的视野最佳的高地。

过去有许多人都登上过城墙,从这个角度,往里眺望过狭小却无比宁静的国家。

古树的根茎缠绕住的厚重砖石留刻了数不胜数的行走轨迹,掀开层层落下宛如帘布的树枝蔓条,或许还能想象出泯灭于尘土间的楼房街市

不行。

根本没法想象出来。

并且还有一点之前没有说明:

埃利克此时正处于一种极度危险的状态。

他的焦躁似乎复发了,就因为映入眼中的这一切。

想要破坏,想要把遮挡住视野、擅自侵入昔日国土,还将所有勉强能与过去沾上边的痕迹覆盖的外来之物尽数消灭。

这可能属于刻在曾为保护者的男人骨子里的本能。因为他随后就意识到自己不再具备守护的资格与身份,心中顿时空出了格外大的缝隙,还有说不出的悲伤滋生。

城墙下的景色消失了,再也看不见往昔热闹的街景。

来自数千年后的两人行走在这里,更没有正在与不同时空的古人擦肩而过的恍惚感觉。

即使埃利克还是能够凭借直觉,不加犹豫地说出他们经过的都是什么地方:

走到城墙的尽头了,应该换一个方向,那边才是平民们生活的街区。

这边连着一片的全是房屋,不高,看着朴素,但等到节日的时候张灯结彩,挂上彩色的布绸,让双眼一下子就鲜亮了起来。

再转个方向,绕过小鬼们最喜欢在这里乱跑的小坡,往前走,继续往前走。

是城池,也是这个国家的中心。

皇宫已经出现在抬眼就能望见的位置了。

而在这座和外面的房屋差不多朴素,规模也大不到哪里去的皇宫深处

哒。

疾步走在最前方,仿若在过去与现实的时空夹缝中飞速穿梭的少年猛地驻足。

他的面前,破开漆黑暗幕设下的迷障,崭新的画面终于跃入了视野之中。

那嘀嗒的声音,并非是脚步声,而是不知来自哪片树叶上的露水滴落在平静湖面之上的碰撞声响。

位于绿洲深处的湖泊被找到了。

它是生命之源,放眼望不到对岸,宽阔无边。虽然存在即是真实,却犹如虚无缥缈的海市蜃楼般梦幻。

不是幻象啊。

没错,不是假的,我们看的是真实的景象。

你想要找的地方就是这里吗?

不。

少年突兀地回答。

不是我要寻找

出现了极为短暂的停顿,倾露出的些许情绪皆被埃利克的牙关细细嚼碎。

是这里,一定要呼唤我回来。

这么说着。

不顾前方是湖泊,哪里有道路可言。他径直迈步。

仿佛没有困难能够阻止。

仿佛没有障碍能够抵挡。

自第一抹涟漪出现,宛如镜面的湖水表面终究破碎开来。

粼粼的水光似是倒映出了两条兀自交叉的平行线,还在当下行走的人,和属于过去时光的沉淀,都在此处前所未有地交集。

湖水没过脚踝。

湖水覆盖了双腿,柔软环绕上了腰部。

埃利克还是没有停。

他的思绪早已没入了冰冷的湖水,没入了历史汹涌狂啸的洋流,来到曾经的他所走过的

每往前一步,都有许多模糊的人影从旁边闪过,并随着流逝的时间忽隐忽现。

最终来到的这个位置,终于让他驻足。

没有记错的话。

再往前数步,正前方,是曾属于谁的王座。

第174章

很久以前,在与此处无关的另一个世界, 被丛林藤蔓幽潭阴影覆盖的某个国家曾昙花一现。

其存在的具体时间是多久, 无法估量。

除此之外, 其发展历史,覆灭原因, 留下过怎样的成就, 地位又是如何这些困惑到现在看来, 都成了无处探寻的未解之谜。

因为堪堪留下的痕迹被侵蚀得差不多,找也找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最关键的是, 所流落的异世界中,只剩下一个与这个国家有关的人。

还不能只是用有关来描述他。

这个国家就是他亲手建立的。

往前推移数千年回到当初的时光,也是他亲自将这个渺小又脆弱的国家所维持。

如此想来,世界上最了解这个国家的人, 肯定就是还能活着回到这里的他了, 不会再有之一。

可是。

大概是在某个关键的节点出了意外的岔子,勉强算是回归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完整的过去的记忆。

他能够想起来一点。想起湖水还没有覆盖这里,四周高大的墙柱还没有腐朽坍塌时, 宫殿内应有的情景。

抬脚,跨过曾经是内殿入口的地方, 映入眼中的景象似是以大脑难以捕捉的速度飞快闪烁了几瞬。

前一瞬间,看到的是模糊的从正面走来迎接他的数道人影。

下一瞬间,湖底被阳光无法穿透的昏暗所填充,腐朽的尘埃缓缓悬浮,大抵是枯叶和水藻的阴影横跨过面前的空间。

由于虚影闪烁的间隙流逝得太过匆匆, 可能身在其中的人一时也没法分清,这到底是出现在现实中的异常,还是仅仅只是跳跃的回忆。

暂时就这样搁置下去了,反正应当只是轻易就会忽略过去的细节。

湖底充斥着仿佛封闭了千年的沉寂。

少年脚踩着似是由淤泥堆砌而成的湖底,整个人的身影都受到了环境的沾染,也变得浑浊不清。

只有他双眼的瞳色是清晰的。

毕竟,这是无论何时都不会被任何事物遮蔽的颜色。

他切切实实看到了王座。那一方转为某位王准备的奢华座椅还不变地留在原处,只不过色彩尽失,渡在表面的金箔脱落,散在了不知什么地方的角落里。

总体来说,这一定是最朴素、最残破的王座了。

它千百年如一日地矗立在湖底,终年不见天日。也许直等到最后仅剩的这点石块被湖水腐蚀,漫长的等待过程才能够迎来终结。

和之前在沙漠中看到的残破石碑一样。

从注视向破损王座的那一眼中,埃利克看到了掩饰在腐败表象之下的其他东西。

王座和石碑本质上都是同一种东西。

石碑上的文字书写出了一段历史,与这个国家曾经的主人似是无关、又似有深仇大恨的人们留下对后人的劝诫。

它承载了不知多少人的怨恨和恐惧,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此间主人死后就没有坟墓,自然也没有墓碑的那个男人的墓志铭。

而王座,或者说这块坑洼不平、只能勉强看出形状的石头,则是埃利克现在唯一能找到明确他存在的事物。

在静得毫无人气的湖底,银发少年保持了这一路上时间最长久的沉默。

虽然从他发现了石碑碎片的那一刻起,少年就比往常明显要沉默得多。但这时的情况,还是跟以前不一样。

时间要从埃利克在地底醒来时开始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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