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云送遏必隆等人离宫,一路上遇见的太监宫女,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遏必隆看在眼里,分别时,问冬云:“娘娘如今,当真在宫中立威了?”
“回老爷的话,如今宫里有什么事,都是来问小姐,只有先问过翊坤宫,才会去慈宁宫和宁寿宫。”冬云应道,“皇上说了,太皇太后年迈,太后体弱,有什么事请小姐多多费心。”
“皇上亲口说的?”遏必隆问。
“算是,也算不是,反正……”冬云一脸为难,“老爷,不论如何,奴婢能感觉到,这宫里的人敬重小姐,都是真的。”
遏必隆长长叹气,失落消沉地走开了,冬云也不知道老爷这几个月经历了什么,不过再也不会冲着小姐责骂,倒也是好事。
冬云回来,见底下的宫女都在门外守着,她们说娘娘要一个人静静。
“怎么静呀,这慈宁宫、宁寿宫里好些事儿等着她呢。”冬云着急不已,自言自语着,“从昨晚就不大高兴了,这又是怎么了。”
确实是从昨晚起,灵昭就在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虽然太后总是拿孝康皇后来劝她开导她,可灵昭心里很明白,自己或许有一天能做到像亲婆婆的七八分,可上头几位,怎么会容她。
除非,赫舍里舒舒死了,不然她永远也没机会。
年初二的下午,石榴离宫,久违地回到佟家,来探望卧病在床的佟夫人。
夫人尚好,有了年纪,以及思念女儿和亡夫,岁末年初总要病一场,此番皇帝也派了好几回太医来看,并无大碍。
佟夫人见石榴,自然高兴,还有倾弦,欢喜地围着她叽叽喳喳。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皇帝哥哥了,嫂嫂也不来接我去玩。”倾弦煞有其事地问石榴,“为什么你们都不理我了?”
奶娃娃长成了小姑娘,眼眉渐开,虽然没小时候那么像元曦,佟家的女儿是美人坯子,这不假。
石榴笑道:“皇后娘娘说呢,小姐怎么不进宫找她玩儿了,过些日子,宫里没那么忙,小姐可一定来。”
倾弦这下高兴了,跑来祖母床边说:“奶奶你听,皇后嫂嫂找我呢。”
佟夫人没答应,也没拒绝,不多久就让人把孙女带走,单独对石榴说:“你告诉皇后娘娘,倾弦越来越调皮,不敢送进宫叫她闯祸,多谢皇后娘娘记挂了。”
石榴其实明白夫人的用意,也就没说什么。
佟夫人问:“今天就回宫,还是住两天,皇后娘娘允你的假了吗?”
石榴道:“娘娘是要奴婢住几日,可奴婢觉着不合适,回来看望过您,日落前就走。”
佟夫人看着窗外天色,说道:“那就早些回去,我没事,往后……石榴你别惦记我,踏踏实实地在娘娘身边。”
“奴婢知道。”石榴说。
“石榴,你说外孙媳妇和孙女,哪一个亲?”可是佟夫人突然冒出这句话,笑悠悠地看着石榴。
“奴婢……”石榴想了想,应道,“老夫人,您或许应该问奴婢,外孙子和孙女,哪一个亲。”
佟夫人问:“那自然是一样亲,我还问你做什么。”
石榴说:“外孙媳妇和外孙一心同体,老夫人,那么在您眼里,外孙媳妇和孙女,自然也是一样亲。奴婢若是说的不对,请您多包涵。”
佟夫人十分欣慰,握了石榴的手说:“我的女儿虽然精明能干,可她也心地善良,这辈子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倾弦是我的骨肉,皇后也是玄烨的心头肉,石榴,你虽是我佟家的人,可我希望你,能忠心对待皇后,好好替元曦照顾她的儿媳妇。就算有一天,我们倾弦进了宫,不论那时候我还在不在,石榴,我命你不能偏心倾弦,不能听她的话,更不要听国维的话,不要对不起皇后。”
石榴的心重重一沉,起身离座,屈膝道:“老夫人,奴婢记下了。”
佟夫人咳嗽了几声,叹道:“看样子,倾弦进宫是早晚的事,可是这孩子被宠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紫禁城里,傍晚时分,舒舒从慈宁宫请安归来,得知石榴已经回宫,她高高兴兴进门,却见石榴捧着礼盒发呆,也不知这样站了多久。
舒舒扬起笑容,大大方方走来:“老夫人可大安了?”
石榴这才回过神,忙道:“回娘娘的话,老夫人大安,还要奴婢向娘娘请安。”
“如此最好,皇上也能安心。”舒舒说:“来回辛苦,今日就早些休息,我这儿也没什么事。”
“太皇太后那儿?”石榴问,“您不必过去照应了吗?”
“有姑母在,用不上我们。”舒舒笑道,“皇上说,要让皇祖母好好和女儿相处几天,明天没人进宫了,早晨也不必过去请安,皇上说要让长公主睡个懒觉。”
“最忙的几天过去了。”石榴笑道,“娘娘这几日,都没和皇上说上话吧。”
舒舒往乾清宫的方向看了眼,笑道:“总有能说话的时候,不着急,有和我说话的功夫,倒是希望皇上能歇一歇,安心吃口饭。姑姑,你说做皇帝到底有什么意思,天底下的人,还以为他多安逸,多了不起。”
话音才落,外头传话昭妃娘娘到了。
舒舒和石榴彼此看了眼,石榴带着宫女将佟家的礼物都收好,舒舒坐到暖炕上,悠哉悠哉摆一盘围棋,见灵昭进来,笑道:“姐姐从宁寿宫过来吗?”
灵昭行礼后,得皇后赐座,舒舒更是相邀:“姐姐一道来下盘棋吧,忙了两天,脑袋里乱糟糟,下盘棋静静心多好。”
灵昭垂眸:“臣妾棋艺不精,娘娘恕罪。”
舒舒不以为然:“不妨碍,咱们坐着说说话也好。”
但灵昭没有正经事,不会跑来坤宁宫和皇后闲话家常,便道:“有两件事,要请娘娘定夺,一是元宵宴摆在何处,二是宴上宴请哪些人。”
舒舒问:“这事儿腊月里没定下?”
灵昭欠身道:“是臣妾疏忽,也以为定下了,今日问内务府的人,才知道连宴席摆在何处都还没定下。”
“那你照老规矩办吧。”舒舒说,“太皇太后和皇上都放心你,我也是。”
“臣妾不敢擅自做主,想请娘娘示下。”灵昭道,“娘娘如何吩咐,臣妾便如何去打点。”
舒舒将黑白子罗列在棋盘中,心中飞速算计着灵昭此行的目的,和她言语中的冷暖,难道就为了长公主回京的事儿,这人说拉下脸就拉下脸。
舒舒微微含笑:“摆在宁寿宫如何,太后出面宴请宗亲贵族,也是一件体面的事,皇额娘毕竟是先帝正宫。”
灵昭忙道:“娘娘,太后她不喜吵闹,且宁寿宫后院多是先帝宫嫔,若是叫人在那里进进出出,实在不妥。”
舒舒拿着棋子,笑悠悠看着灵昭:“那姐姐说,摆在哪里好?”
灵昭道:“臣妾想请娘娘示……”
自相矛盾的事儿,就在眼前,舒舒继续摆放棋子,云淡风轻地说:“连太皇太后都知道我懒,我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这事儿,就交给你了。离元宵还有些日子,不急。”
灵昭被自己噎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真是想不开,她到底图什么。
石榴在边上,也是听得莫名其妙,送客后归来,问舒舒到底怎么回事,舒舒将棋子一颗颗收回,说道:“长公主回京的事儿,没和她商量,她不高兴了。”
“可是……”
“是吧,姑姑也觉得,她已经认为我和皇上,应该事事都和她商量,这才多久?”舒舒眸中,透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锐利目光,冷然道,“但愿她今晚若睡不着,能好好想想,想明白想透彻,若不然,能做事的人,又不是只有她一个。”
石榴问:“娘娘的意思是?”
舒舒说道:“荣常在是个聪明人,又是大阿哥的生母,别浪费了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