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娅是苏麻喇亲自挑选培养的宫女,不至于惊慌失措,到了慈宁宫,便好好地把昨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太后。
玉儿有些话难以开口,唯有苏麻喇替她问:“巴尔娅,皇上对你用强了吗?”
姑娘脸颊通红,垂首应道:“回姑姑的话,皇上很温和,只是皇上有些生气,皇上告诫奴才,往后见了摄政王别再害怕,更不要轻易下跪。”
玉儿和苏麻喇面面相觑,再细问,才知道昨天多尔衮吓着巴尔娅了,而福临也为了这件事生气,突然就显摆起了他的帝王威风。
福临在这个年纪,又是头一回,只怕不能成事,苏麻喇又问了一些话,但皇上的表现比她们想象的要好些。
玉儿命苏麻喇给了巴尔娅一些赏赐,再叮嘱乾清宫的人要对巴尔娅另眼看待,便让她回去了。
人一走,苏麻喇便笑悠悠地说:“看来您选了岳乐贝勒,真是没错。”
大玉儿嗔道:“那孩子小时候看着老实,原来也是个花花肠子,屋里左一个右一个,才多大,他额娘抱孙子就抱不过来了,可别教坏了福临。”
她说着起身来,扶着苏麻喇的手说:“去给姑姑上柱香,告诉她福临长大了。”
是年五月,蒙古各部来朝,皇帝侍奉太后同往京外围场,与各部亲王台吉行围狩猎。
玉儿忙于接见女眷,听家乡来的人说说家乡的事,阿图因孕中不得前来,雅图也留在科尔沁照顾妹妹,倒是把玉儿的大外孙子送来了,自然是带在身边爱不释手。
到第三天,拗不过孙儿要骑马,大玉儿带着孩子去挑选马匹,忽然大批侍卫涌来,将这一片围得水泄不通,玉儿护着怀里的孩子,紧张地看着那些人,便见人群后走出年轻的男子,大大方方地走上来,抱拳道:“太后娘娘,奴才佟国纲奉旨前来保护您与各位福晋。”
玉儿认得这是佟图赖的长子,稍稍安心了几分,将孙儿交给苏麻喇,走上前道:“什么事,这么大的动静?你阿玛呢?”
佟国纲一脸严肃:“回太后的话,摄政王和皇上遭遇埋伏,阿玛带兵前去增援,命奴才在此保护太后。”
玉儿的心提到嗓子眼,带着孩子在佟国纲的保护下回到营帐,足足等了两个时辰后,福临才出现在眼前。
“皇上,您怎么样?”苏麻喇见皇帝满身尘土,衣衫上还带着血,忙上前仔细查看他是否受伤。
“十四叔受伤了。”福临显然被吓着了,“他被箭射中了胳膊,流了很多血……”
“福临?”
“额娘,十四叔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福临的身体颤抖着,忽然跪在了母亲的面前,“额娘,十四叔差点死了。”
“福临,起来。”玉儿肃然道,“站起来。”
福临仰望着母亲,僵持了片刻后,才晃晃悠悠站起来。
“臣为君死,是死得其所,轻易就心软的皇帝,无法守护他的子民和江山。”玉儿道,“你还记不记得姨妈教你的话,你小的时候,可是记得很牢,也做得很好。”
福临悲伤地说:“儿臣记得,姨妈说,男孩子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玉儿道:“既然你还记的,就好好想想,福临,你在这里冷静之后,再去见你十四叔。”
苏麻喇被留下照顾皇帝,玉儿带着人来到多尔衮的营帐,侍卫们进出捧着的水盆里满是鲜血,好在她再见到多尔衮时,他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人也很精神。
“还不躺下,流了那么多的血。”玉儿上前道,“你别逞强。”
宫人侍卫和太医,纷纷退下,多尔衮便冲着她笑:“别担心,我没事,福临怎么样?他跟着我在地上滚了一圈,一定也摔着了。”
玉儿紧盯着多尔衮的伤,轻声道:“你和福临,我一个都损不起,多尔衮,别再吓我了。”
多尔衮不屑:“这点小伤算什么,你是没见过,我过去打仗的时候,这么长的箭,直接穿透我的肩膀,我扎着箭继续冲锋,都没停下来,还有……”
玉儿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含泪摇头:“别说了,我不在乎你过去多英勇,我只要你现在平安无事。”
多尔衮的咽喉滚动了一下,心里被玉儿填得满满的,他用没受伤的手搂过玉儿的肩膀:“别怕,我不会死,老天给了我无数条命,就为了这辈子能守护你和福临。等我查出来,是什么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把他剁成肉酱给你和福临压惊。”
玉儿冷着脸说:“你先把伤养好,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其他的事自然有人去做,听见了吗?”
多尔衮一脸笑着,看见玉儿为她紧张,直把疼痛都忘了:“你别生气,我听你的就是了。”
营帐外头,侍卫们四处戒严,博穆博果尔则满世界地找皇帝,得知皇上在太后的帐子里,这才作罢。
他也是满身的尘土,方才跟随皇帝遭遇刺客后,他就冲上去追,可惜追上后没打几个回合,那两个人就自尽了,只拖回来两具尸体。
“十一阿哥。”忽然有人从身后叫他,博果尔转身看,是英亲王阿济格。
“皇叔。”博果尔行礼。
阿济格满脸惊讶,连声道:“果然是博果尔?博果尔,你好身手啊,你才多大,这功夫跟谁学的?方才见你冲上去,我还想是谁家的孩子,竟然是你。博果尔,不是皇叔说,你的功夫可比皇上强多了。”
博穆博果尔垂首道:“侄儿不敢当,皇叔过誉了。”
阿济格啧啧不已:“早些年还听人说,是个毛躁的混账小子,这么几年,变得这样稳重还了不得。正好,下个月是你堂哥的儿子满月,博果尔,到皇叔府里来吃酒。”
“多谢皇叔,到时候侄儿一定前来相贺。”博果尔抱拳,又道,“侄儿还有事要交代,先走一步失陪了。”
阿济格负手看着少年离去,眼角流出阴谋的气息,眉头一挑,哼着小曲儿转身走开了。
在玉儿的授意下,行围并没有提前结束,福临第二天就继续和蒙古来的亲王台吉们去跑马,直到两日后,才起驾回宫。
而这两天,玉儿在多尔衮的身边寸步不离,围场里多少双眼睛看着,这样一来,太后前脚才回慈宁宫,后头风言风语就在京城里炸开。
道是皇太后已经无视旁人的目光,和摄政王在一起,就差办喜事成亲下嫁。
摄政王府里,东莪听见两个丫鬟在花园里说这些话,随手拿起地上的花剪就要绞她们的嘴,家里闹得翻天覆地,最后自然是那两个婢女被撵走了。
多尔衮对此很无奈,提着受伤的胳膊来看望女儿,生怕东莪得了和她额娘一样的狂躁之症,可东莪却哭泣说,她对不起额娘,没能管好家里的下人。
面对女儿无止境的悲伤和咄咄逼人,多尔衮束手无策,到如今只有皇宫里,才能让他安心,可他又不能光明正大地住在宫里,他也舍不得丢下女儿不管。
劝说了东莪不要胡思乱想后,多尔衮疲倦地往书房走,半路上见管家带着两个女人走来,她们穿着普通的衣衫,像是家里新来的仆人,可是他刚要把目光收回,走在前面的人抬起了头,竟是玉儿,她身后的,自然是苏麻喇了。
“玉儿?”多尔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来看看你,可有好好吃药休息。”玉儿笑道,“你看,被我抓到了吧,你不在屋子里躺着,瞎晃悠什么?”
“玉儿……你怎么来了,你来了?”可对多尔衮而言,她就是自己的灵丹妙药,一见她,什么伤痛都没了。
皇宫里,福临面对查不出刺客来源的事,迁怒博果尔下手太重。更说他不知死活,才多大就敢逞能冲上去抓刺客,劈头盖脸地训斥了一大堆话。博果尔闷声不响,直等皇帝说完了,才默默地退下。
巴尔娅来为皇上奉茶,好生道:“皇上别动气,十一贝勒也是为了……”
可福临却瞪她:“要你多嘴?”
巴尔娅忙闭了嘴,正要退开,只觉得胸口一阵恶心,没忍住当着皇帝的面就干呕起来。
“你做什么?”福临蹙眉,“不舒服吗,还不快去歇着。”
巴尔娅涨红了脸,怯怯地看着皇帝:“皇上,奴才、奴才可能是……怀孕了。”
福临愣住,旋即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