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时,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她想尽力保护的那个孩子的父亲推门闯了进来,那个她曾经爱过的男人此时极其的狼狈,丢盔卸甲犹如逃兵。事实上,他也的确是一个逃兵,他背弃了自己和妻子共同构建美好未来的承诺,在一起奔向幸福生活的道路上落荒而逃,并为那条道路上设置了层层阻碍。
他迅速关上大门,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他顾不得太多,只是扯着袁媚的裤脚,慌慌张张将袁媚刚刚做好的小雨伞尽数撞倒在地,他目光闪烁,语气里是浓浓的哀求,他的声音颤抖着,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
第三十一章 父慈子孝(3)
季中进屋没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急切地砸门声。
季中!别以为你躲到家里就没事儿了!快滚出来!
门外熙熙攘攘,好像来了很多人,他们一边骂着,一边用脚使劲儿踹着门。
院子的门是用老旧的木头做成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破坏。很快,那有年头的木头门就被踹的稀巴烂,一帮拿着棒子、铁锹当做武器,长相流里流气的人鱼贯而入。
季中此时早就溜进了屋里,打算从后门偷偷逃走,被闯进屋里的人扯着领子给揪住了。两个人跟了上来,死死的扣住他的手臂,将他压在地上。
季漓被吓得大哭起来,头上的小雨伞掉在了地上。袁媚赶紧蹲下身子,摸了摸儿子的头,安抚道:
小漓乖,不要怕,去三大爷家躲起来,晚上妈妈去接你。
季漓虽然想留下来保护妈妈,但是也知道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他点了点头,刚要往门外冲,却被守在门口的人恶狠狠的给拦住了:
谁都不准走!
那人瞪着铜铃般的眼睛,皮肤黝黑,面上的刀疤格外的狰狞,光是看他一眼,季漓就被吓得不敢动弹。
说着,那人就要来扯季漓的领子,试图把季漓也控制住,袁媚连忙将季漓护在身后,强装做镇定说道:
大哥,他只是个小孩子,您就行行好,别吓到他了。
美女的请求他无法坐视不理,看着袁媚那带着淡淡哀伤的灵动眸子,他瞬间没了气焰,冷哼了一声:
小孩子上一边去,别给我惹事!
袁媚千恩万谢,这才把季漓藏进了柴房里面,告诉他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出来,以免受伤。
把儿子安顿好,袁媚进了屋,她的丈夫正被人按在地上,四肢都被压着,一副狗吃屎的姿势,为首的小混混目光毫不掩饰的上下打量着袁媚,许久才问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给你们的时间已经够多的了,钱准备的怎么样了啊?他说话时嘴里叼着旱烟,说完,使劲吸了一口,把那浓浓的烟雾吹在袁媚的脸上,袁媚被那烟臭味呛得咳嗽了好几下,等那烟雾散去,才开口说话:
钱......一直都在筹着呢。她拿出床头的小铁盒子,旋开了锁,将里头的钱尽数倒在床上,那些钱皱皱巴巴的,面值很小,最大的一张是一个五十的,还有许多硬币,都是袁媚从牙缝里扣着攒出来的。
啧!这么散!真他妈会给老子添麻烦!
那混混似乎对这一堆钱十分不满,叫了两个自己的手下,让他们数钱。
袁媚看着他们,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她知道这些钱用来还丈夫欠下的债是远远不够的,她只希望那些混混能够看在她努力筹钱的份上,给她多一些时间或者,让她可以分期还款。
不到十分钟,那两个小混混手下就把那些纸币和钢镚儿数了两遍。
老大,一共是一百三十七块六。其中一个小混混跟他们的老大汇报道。
操!混混头子一听,立刻变了脸色,他把嘴里叼着的烟屁股吐在地上,用脚碾了碾,咳了一口粘痰,愤愤的说道:
妈的,你们是不是瞧不起老子?他用手指了指被压在地上的季中,不解气的踹了一脚,然后踩在了季中的后背上:
他欠了老子五百块,你连一半儿都没拿出来?你玩老子呢啊?
听到他的话,袁媚面上一惊:
上次不还是三百吗?怎么变五百了?
狠狠冷哼一声,不耐烦道:
怎么,拖这么久我收你点利息,不行吗?
袁媚一听这话,瘫软的坐在地上,恨不得冲上前去好好的揍自己的丈夫几拳,他怎么这么浑?!惹谁不好,偏偏惹上这群不讲理的无赖。
既然你们这么没有诚意,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混混头子恶狠狠的说着,朝自己的手下招了招手。
一群人团团围了上来,季中拼命挣扎,但是无济于事。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季中害怕极了,吓得尿了裤子,眼看着混混的手下拿着刀向自己走了过来,他拼命的喊道:
飞哥!飞哥!你不是说让我老婆陪你睡一觉就不用还钱了吗?她愿意的!她愿意的!
眼看着刀就要落下,飞哥抬了抬手,示意手下稍等,他信步走向瘫软在一旁的袁媚,蹲下身子,用手掐住了她的下颚。脸部柔软娇嫩的皮肤接触到他粗糙的手,他咽了咽口水,如此漂亮的女人,他已经垂涎很久了,他无数次幻想过袁媚躺在他的身下欲罢不能被他宠爱的模样,每每一想起,就总会让他痴狂。
这样的女人,就该被人宠着,真可惜,他不会宠人,只有把人惹哭的办法。
当然了,这也是一种情趣,不是吗?
哦?你同意了?他说话时口中有浓烈的烟味儿传出,袁媚好看的黛眉紧紧的蹙着。
呸!她恶狠狠地啐了飞哥一口,就是这个男人,摧毁了她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我没答应他!你不要做梦了!
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蕴藏着滔天的恨意。
被啐了的飞哥怒气直达头顶,想都没想就甩了袁媚一个巴掌,那白皙娇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个深红的手指印来。
袁媚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她的身子晃了晃,口中泛起腥甜,嘴角有鲜血流了出来。
她说她不愿意呢,飞哥冷笑了一声,站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着袁媚,对自己的手下说道:
给你机会了,那就没有办法了,先把她老公的手指脚趾一根儿一根儿的砍下来,然后再丢到山里去喂狗!
不要!不要啊!不要砍我!袁媚!袁媚你倒是答应他啊!你怎么会是这么狠心的女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眼看着小混混提着刀走进自己,屋子里传来了季中的哀嚎,他恶狠狠的盯着袁媚,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妻子居然会如此狠心,对自己见死不救。
你不会砍的,你砍了他,你自己就等着进局子吧!袁媚咬了咬下唇,瞪着飞哥,她感受到丈夫恨不得将自己拆碎了吞进腹中的恶毒眼神,心中五味杂陈。她在赌,赌这帮人并不是无法无天。
哼,飞哥冷笑,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借条来,放在袁媚的面前晃了晃:
你看看这上面是什么,是他自己说的,还不上钱就砍断他的手指脚趾。
说完,他将借条扔在袁媚的脸上,眼中满是嘲讽,他看着被人压在地上吓得屁滚尿流的季中,说道:
真的,大兄弟,你也别怪我,要怪就怪自己赌运不好,谁叫你老输来着,
他瞟了袁媚一眼:
还有呢,就是怪你自己个儿娶了一个狠心的老婆,看你这样了都对你见死不救。
他啧了啧嘴: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说完,朝着手下摆了摆手,言语里满是狠厉:
动手!
不要,不要,啊
手起刀落,屋子里回荡着季中凄惨的叫声。
袁媚看着地上鲜红的血迹和一截残缺的小指,心尖剧烈颤抖,眼看着飞哥的手下又把刀高高举起,向着季中的食指落下之时,她负气的垂下头,咬牙制止道:
等一等!
她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颤抖着身体,才艰难的把这句话说了出口:
我跟你走的话,你就会放过他了吧?所有的债就都一笔勾销了吧?
飞哥二话不说的点了点头:
那当然,我飞哥从来都是说到做到。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只要你陪我睡一个礼拜,我不会再找你们一家三口的麻烦。
袁媚点了点头,此时的她早就哭干了眼泪,心如死灰,何必呢?何必呢?她觉得,自己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过,相反,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她可能,堕落了。
她被生活逼着堕落了。
她本来是拼了命要靠自己的努力摆脱困境的,她虽然穷,但是她有尊严,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她把自己的尊严看得是那么的重要,哪怕是最艰难的时候,她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她曾经认为,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容忍任何人在自己的尊严上践踏。
可是她不能死,她还有她的孩子,她要活着,她想活着。
所以她没有办法,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将尊严送至他人,看他们无情的将其踩成碎片。
我跟你去。
她这样说着,却感觉一切都很不真实,自己的声音是那么的飘渺、遥远,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多么简单呢,她只需要躺下,出卖自己的身体,把自己当成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布偶,便可以不用再吃苦,便可以轻轻松松的解决一切问题。
是不是早就该如此选择了呢?如果一切都避免不了的话,她挣扎着守卫自己尊严的样子,在他人眼里,应该是可笑之极的吧?
她也不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了,村里的人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说她长得漂亮,何苦过得这么辛苦呢?长得漂亮,想要用美貌换些钱财,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是啊,她长得漂亮,可她现在却无比的憎恨自己的这张脸。
美貌,对于富有的人来说,是恩赐;而对于贫穷,无法守护它的人来说,是灾难。
第三十二章 31
妈妈!不要欺负我妈妈!快放开我妈妈!
躲在柴房里的小季漓,看着一群男人压着自己的母亲,将妈妈不要出来的嘱咐忘在脑后,他从柴房里冲了出来,发了疯的小豹子一样撞开了那个扯着妈妈手的男人,他使劲抱住自己的母亲,拼命想要护住她。
不许碰我妈妈,都离我妈妈远一些!他恶狠狠的瞪着那一帮人,恨不得把他们挫骨扬灰,一个个都送进地狱。
飞哥皱着眉,心中很是不悦,他一向讨厌小孩儿,人又很暴躁没有耐心,他根本没把一个小屁孩儿放在眼里,只想赶快回到自己的地盘,和好不容易得到的美人温存。
他一只大手扯住了小季漓的衣领,毫不费力的提了起来,想要把他扔到一边去。
别碰我儿子
袁媚再怎样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无力阻止飞哥扔季漓的动作。
没想到,他胳膊一挥,并没有如他预料之中将小季漓甩出去,而且,他那只抓着季漓的胳膊传来了剧烈的痛感。
小季漓反应极快,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张嘴在那胳膊上狠狠地咬了下去,犹如饿狼啃肉一般,鲜血从伤口奔涌而出,季漓几乎要把那块肉给咬下来。
操!好小子!
那群小混混对着小季漓又打又踹,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他从飞哥的胳膊上弄了下来。
飞哥感觉自己的胳膊快要废了,被个小屁孩儿攻击,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面子,派了两个人压住袁媚,恶狠狠的瞪着这个眼中恨意汹涌的小不点:
给我打!
几个二十多岁的成年人对着一个八岁大的小孩子拳打脚踢,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季漓就那么默默的承受着,他拼命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出一点声音,好像出了声音,就输了,就是向那个混蛋屈服,会被那个混蛋笑话。
下唇被他咬出血,他愣是一声没吭,身上的疼痛他早已麻木,让他最痛的,是耳边不停传来的,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
行!你小子有种!比你爹有种!
估计是觉得自己欺负小孩儿没什么意思,或者是袁媚的哭声吵得他实在心烦,飞哥扔下这句话,领着自己的手下和哭得几近昏厥的袁媚走了。
只留下小季漓,一个人躺在地上,身子剧烈的颤抖。他将身体弯曲成一团,想要缓解身上的疼痛,他咳了咳,内脏破裂一般的疼痛,鲜血从嘴巴里涌了出来。哪怕是这样,他用力瞪着眼睛,他记得电视剧里演过,受伤时眼睛要是闭上了,就会死去,所以他不能闭眼,他还要去救妈妈。
他用余光盯着地面,妈妈给他做的蓝色小雨伞残破的躺在地上,和他一样,不知道被哪个坏人踩得四分五裂,上面还染上了不知道谁的血迹,他想要抬起手把小雨伞捡起来,但却只是手指动了动。
在临昏厥前,他用着微弱的气息,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妈妈。
*
妈妈!
季漓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哪怕过去了那么多年,哪怕是在梦里,他回想起那些过往,那些挨过的拳脚都像是重新打在他的身上一般,痛彻心扉。
那天,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并且,那小小的年纪,竟第一次有了,如果死去可能也不错的想法。
可他没有死,他活了过来。
他三叔季西的老婆是个热心的女人,在知道了季中家的事以后,便总是忧心忡忡,放心不下,特别是那天,她得知一大群人跑去季中家的时候,那不祥的预感便更加的强烈了。
偏偏她的丈夫今天去城里给儿子买药,过了好半天才回来。丈夫刚一进家门,她便拉着丈夫往季中家去。他们赶到时,那群人刚刚离开,他们只看见晕倒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季漓,而季中早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救了季漓,把他接到他们家里照顾,直到一个礼拜后袁媚回来。
谁都没有提她离开的那一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谁都心知肚明。
袁媚本以为,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之后,她的丈夫多多少少能够消停一些,她已经不指望丈夫能够跟她一道承担起家庭的重担,她只希望他能够不在给家里添乱,她可以看在夫妻的情分上供他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