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稳住!”子柏风呸呸两口吐沫,吐在了手中,双手握住了铁锹,高高举起,然后啪一声砍了下去。
铁锹紧贴着李巡正的脸切了下去,在他的脸上划出了一道伤痕。
“尼玛,偏了!”子柏风愤愤地又把手中的铁锹举起来,对落千山道:“你踩稳了,别让他乱挣扎啊。”
“我刚才是踩稳了,是你手不稳吧,我记得以前你杀丹木宗的道士的时候,那是血流成河啊。不会是软饭吃多了,不稳了吧。”
“谁说的啊,是这铁锹不好用。”子柏风呸呸两声,又要砍,谁想到一股尿骚味从下面传来。
“娘的,尿了。”落千山顿时捏起鼻子。
“不是吧,恶心死了……”子柏风也咧嘴后退,一脸嫌恶。
“丢下去,给他洗洗。”子柏风指使落千山。
“你怎么不丢?”
“我八品官,你呢?”
“九品。”
“那你就要听我的。”
“好吧……”
落千山不情不愿地拎着李巡正的一条腿,把他从桥上丢下去了。
李巡正在水中打了个旋儿,就被水冲到下游去了。
旁边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刚才被丢下去的,可是一名实职的九品官,虽然不敢说跺一跺脚东亭就震三震,可是若是有人得罪了他,怕是连门都不敢出。
就这么被扯着腿,扔河里去了?
“没意思,忘记栓个绳子了,洗干净了再拉上来。”子柏风拍拍手。
书生嘛,坏心眼一直比较多。
落千山就瞪他:“马后炮,下个去哪里?”
“嗯,那个郭邮局好像就住在附近,咱们去找他。”子柏风拍拍巴掌,领着落千山大摇大摆走了。
齐巡正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这真是那位极具亲和力的知正大人?
石巡副也沉默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这真是那位豪爽宽厚的巡正大人?
为毛这俩人凑一起,顿时就发生了未知的化学反应了呢?节操呢?
“那个郭邮局……”石巡副问齐巡正。
“就是那个总是惹恼知正大人的家伙。”齐巡正道,他伸手指过去,“喏,他就住那边那个胡同里面。”
众人脑袋凑一起,向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落千山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而在落千山的身后,跟着子柏风。
秋风萧瑟,吹散片片落叶,子柏风白衣如雪,衣袂飘飘,神情淡然,望着前方,一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拖着郭邮局的小腿,缓缓走过漫漫长街。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东亭出了一个凶残暴虐的监工司知正,名叫子柏风。
他拖着自己的下属走过漫漫长街。
他拖着监礼司的巡正走过漫漫长街。
他拖着监兵司的巡正走过漫漫长街。
他拖着监户司的巡正走过漫漫长街。
他甚至连监兵司的知正也一起拖着走过漫漫长街。
他抓着别人的小腿,穿过慢慢长街,慢慢走向了码头,神情萧瑟地把这些人丢进了咆哮着的涂水里,目送着这些人挣扎着,咆哮着,咒骂着,打着圈儿消失在了涂水里,就像是把自己的过去一起丢了进去,再也不想起。
然后第二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人胆敢惹子柏风了。
当然,缺点就是,整个东亭几乎瘫痪了一半,就算是没被拖着走过漫漫长街的人,也有一大半抱病告假的。
那一天,监工司知正院的兄弟们,前所未有的扬眉吐气,他们走路横着排成排,他们修路双向设路障,他们吃饭不给钱,他们欺男又霸女,他们在大街上躺着睡午觉。
连个敢放屁的都没有。
正所谓人善被人欺,子柏风到底是不是善人,现在很多人都知道了。
郭邮局继续抱病,这次他是真的病了,他身心俱疲,已经打了报告,说想要调离知正院,到其他地方去工作了,这也代表了他基本上放弃了之前在知正院拼搏了那么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源。事实上,子柏风来了之后,这些资源,也早就已经被他自己浪费了。
就在他自己都开始自暴自弃的时候,那位和他一起被丢进涂水里的林巡正来了,这位老巡正似乎又老了许多,连头发都开始花白,他面上还青一块紫一块,昨天显然被修理的不轻,不过他来的时候,却喜气洋洋的,似乎天上掉下来一块金子,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快跟我来,公子要见你!”林巡正一把从床上拖起郭邮局,转身就要走。
“什么?哪个公子要见我?”林巡正愣了一下。
“你说哪个公子,还有哪个公子?”林巡正不由分说,拉着郭邮局就出去了。
好在门外停着一辆马车,郭邮局才不会有心理阴影。
马车沿着大街行驶了一个时辰,穿过城门进入了内城,然后在一个灵气满溢的院子里,见到了林巡正口中的公子,云平公子。
云平公子正拿着笔,在书写着什么,很是认真,许久都不曾抬起头来,林巡正也不敢打扰云平公子,就拉着郭巡正站在远处,低眉顺目地等着。
“林老哥,公子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郭邮局压低了声音问道。
“我问你,你想不想成为内门弟子?”林巡正问郭邮局。
“废话!”每个中山派的入门弟子,都想成为内门弟子,谁没有一个修仙梦?再说了,中山派的内门弟子,在西京极受礼遇,和他们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
“眼下就是一个机会,云平公子吩咐你做的事,你可一定要办好……我先走了。”林巡正悄悄退下,只剩下郭邮局忐忑不安地留在原地。
在郭巡正看来,普通的内门弟子就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了,更不要说内门弟子中最核心的这位云平公子,这位公子极有可能是下代的中山派掌门,所以就连其他的同门师兄弟们,都不称呼他的名字,而直接称呼他公子。
在郭邮局的眼里,云平公子的周身似乎都闪耀着光环,让他几乎无法逼视。
许久之后,云平公子终于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前几日的日夜临摹,他终于把那无名氏的书法神韵模仿了一个七八分。他从小就聪明绝顶,尤擅模仿,这种极强的模仿能力,在某些时候,表现出来的就是强大的学习能力。
所以他才能够从众多的内门弟子里脱颖而出,成为中山派掌门的亲传弟子。
但是,和其他的天才一样,他并不满足于在自己的领域做到最好,他还想要用其他的方式来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更加优秀。
参加西京乡试,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方式之一,现在整个西京都已经传遍了他的文采之名。
但是……
略微有些偏差。
他本想自己的名声是“才华绝世”“天下无双”这样的夸赞,却不是“乡试第二”“惜败不语”这种。所以,在子柏风得到了头名,而他仅仅屈居于第二名时,子柏风就已经上了他的敌人名单。
这名单非常长,几乎每个和他有着直接和间接的竞争关系的人,都在这名单之上,但是现在这名单上,最重要的人,就只有一个,子柏风。
他本不想和子柏风有太多的交集,但是后来他却又对子柏风难以按捺住好奇心,通过府君接触了子柏风一次,顿时让他失望不已。
不过如此,一个普通的书生而已,似乎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下次,会试之上,他定然会成为真正的头名,让子柏风有多远就死多远。
但是,一个不能拒绝的原因,却让他必须再次关注子柏风。
这个要求来自他的盟友。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知正而已,为何要如此关注他?”他曾经疑惑。
但是盟友的回答却是让他心惊不已:“永远不要忽略子柏风的能量,他在蒙城的所作所为,已经坏了很多人的事了,如果任由他在西京活跃,怕是会带来难以估量的后果。所以,还请云平公子帮我们打压他,让他不要那么嚣张。”
打压他?云平公子笑了,小事一桩罢了。
“你就是郭邮局?”终于从心思中回转过来,云平公子看了一眼郭邮局。
“是的,公子。”郭邮局声音都在颤抖,他还是第一次和云平公子这样面对面的说话。
“我听说你在东亭监工司知正院工作?”云平公子问道。
“是的。”郭邮局心中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的遭遇有没有传到云平公子的耳中。
事实上云平公子对这些小事压根就没怎么关注,子柏风闹腾的很欢,但其实也只是在底层的官员中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子柏风也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如此嚣张。
“嗯,我要你日后将子柏风的一举一动,都汇报于我。”云平公子道,“干好这件事,我有重赏。”
说完,云平公子就摆摆手:“好了,你去吧。”
郭邮局有些郁闷地从云平公子的书房里出来了,他晕晕乎乎的,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林巡正在旁边等着,一把拉住他,问他道:“公子对你说什么了?”
“他说……”郭邮局有些茫然了。
打发走了郭邮局,云平公子把门关上了。
终于处理完了这些琐事,终于可以把那件重要的东西拿出来了。
他珍而重之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卷破破烂烂的残卷,上面沾了泥巴,还有脏兮兮的手印,但是摊开之后,却让云平公子移不开眼睛。
那是一卷来历不明的草书,上书:“少年真人号怀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