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前风舞,红毯被武器风声频频掀起似云霞倒卷,纤细高颀两条人影纠缠在一起,穿花蛱蝶一般从厅堂这头战到那头,紫红妃色里卷腾着金色光影,似天神驾日出云海那一刻,霓虹里飞射漫天金黄的日光,劈、扫、撩、挑、压、砍、掠、起……无数声金属密集交击声因为相撞得太快太密听起来直如一声,那种瘆人的摩擦声绵密深入,令四面观战的贵族们忍不住捂起耳朵,对战的两人却似乎丝毫不觉,以快打快,迅猛如雷。
堂中贵族们都有了几分好奇之心,燕女会武的不多,也大多不愿学武,正仪公主因为出身特殊,一直是其中翘楚,在燕京少有敌手,这是哪来的一个姑娘,看起来比正仪娇弱不少,竟然能和她战这么久而不落败?
众人惊异。堂上纳兰君让却突然轻轻皱起了眉,而屋顶上,戚真思摇了摇头,纳兰述却在满意地笑,低低道:“很好了。”
此时的君珂,虽然看起来还和正仪不相上下,其实她心中已经在暗暗叫苦,正仪几乎是娘胎就开始练武,又多年磨练,基础雄厚岂是她这半吊子能比?而且她擅使沉重武器,早已习惯,金枪金锏都超越寻常武器重量,她君珂却不同,一直以逃命保命为学武第一要务,主轻灵快捷,将来就算准备武器,也必然不是重型大件,金锏她使着确实不趁手,轻灵剑招的功用发挥不出五成,早已心跳气急气力不继,只是仗着出招特别灵便眼力特别准,才支撑到了现在。
她有心弃战,也有心认输,认输没什么稀奇,看这正仪公主,虽然有点脱线,但不是恶毒不讲理的人,何况也没深仇大恨,比武点到为止,不就行了?
君珂不好斗,可惜有人好斗,正仪难得遇到对手打得兴起,才不管你累不累,偏偏她武功走沉雄霸道这一路,如果不商量好同时撤手,君珂贸然后让还会受伤。
堂中纳兰君让眼神一闪,握住了手中酒杯,屋顶上纳兰述一直在凝神听,此时也对戚真思点点头,示意“可以了。该想办法让她们休战了。”
他和戚真思原本一直凝神趴在屋瓦上听下面的对战,不敢有丝毫分神,此时一偏头,纳兰述眼角忽然掠过一角阴影,顿时心中一凛,长身而起,低喝:“谁!”
而此时战局也发生了变化。
君珂眼看这公主纠缠不休,心中烦躁,想快点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想了想,干脆兵行险招,手中金锏蓦然脱手,狠狠砸向向正仪挑来的金枪。
对战之中武器脱手是大忌,向正仪也没想到她竟然如此大胆,眉毛一竖,百忙中赶紧变挑为点,将猛力掷来的金锏压下,她这么一变招,空门大露,君珂已经游鱼般一闪瞬间欺近,抬手就去扣她脉门。
她手抬起,将要触及向正仪脉门的瞬间,忽然嗅见一股熟悉的香气,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散发出来,君珂心中一凛,百忙中低眼对自己手指一瞥……果然,指尖变成了毒指的淡红色!
紫薇花粉!她的毒指竟然又被引动了!
一霎间君珂比第一次毒指被吸引更为震惊……她此刻正在扣向正仪脉门,只要触及向正仪一点肌肤,这位公主殿下就会毒发身亡!
向正仪死于她手,这叫她现在如何担负得起!
更糟的是,她抢身欺近,招式已老,这须臾之间,已经无法改招,无法救下向正仪和她自己两条性命!
瞬间惊涛骇浪,惊诧、疑问、愤怒、各种情绪滔滔如潮席卷了她,最终心中只来得及一闪念……完了!
“啪!”
“嚓!”
两声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声,却来自不同人不同方向,白光乌光各一闪,白光撞上了君珂的手指,将她的手指撞开三寸;乌光撞在了向正仪的膝盖足三里穴,撞得她腿一软向下一栽,也正好躲过了那临门一杀。
两边同时出手,攻击目标不同,目的却是一样,此时白光和乌光各自落地,砰然粉碎,一个是酒杯,一个是瓦片。
堂上纳兰君让抬头对屋顶望了望,手边已经少了酒杯。
屋顶上砸出瓦片击倒正仪的纳兰述,却没有看堂下,他直起身,注视着前方一闪而过的一条影子,自己想去追,想了想却忍住,挥手示意潜伏在那边廊下的鲁海,带人去追。
就是这个人,刚才趁他们注意力都在堂下的时候,潜入另一侧屋顶,施展了花招,想要让君珂误杀向正仪。
这人恶毒的用心令纳兰述怒发如狂……向正仪一死,对朝廷的牵连乃至天下大势,只怕都有难以估量的影响,到时候,他要保君珂,就得拉上整个冀北王府,那又会发展成怎样的局势?造成怎样深重的后果?
这么一想便觉得浑身一冷,对方的用心越想越深想得越深越觉得可怕,纳兰述一时立在屋顶上痴住了。
他想着戚真思关于君珂是否需要那样艰苦地锻炼实力的那番话,当初他不以为然,现在却深以为然,他愿意一生保护君珂,但世间总有那么多变数和不如意,若有一日他无法保护她,再遇上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她会落到怎样的境地?
纳兰述一向有点大男子主义。觉得男人保护女人天经地义,也觉得好男人不应该让女人在这世道艰苦挣扎,然而君珂运气不好,一开始就卷入了冀北王府夺嫡之争,后来又和阴诡的沈梦沉有了纠缠,再如今连纳兰君让都凑上了一脚,她身处燕朝最有势力还立场不一的这一群人中,动辄便会被牵扯到利益争夺里,到此时想要她独善其身已经不能,今天的事不就是个例子?她已经被人盯上。她迟早会被人当作可以利用的刀剑或者挡箭牌,用来对付他,或者和她有一切纠葛的那些权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