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砚看见她也是一惊,仔细辨认了下便要扑过来,却被刀剑架住,只得抽噎道:“小姐……我躲在廊角……没人找,后来看见他们……”
君珂明白了,红砚想必是看见她“昏倒”一幕,偷偷跟了过来想救她,藏在了这厨房里。
想起当初这丫鬟,是周府唯一一个曾经提醒过她的人,君珂心一软,轻轻道:“她是我的忠心丫鬟……”
“别浪费时辰了,下地道。”少年倒也干脆,手一挥。
君珂立即把红砚往地道里一推,正要抱幺鸡下去,忽听一阵步声急响,一大群人奔此处而来,随即厨房窗户上倒映着枪戟暗影,门口涌动着黑色人头,厨房瞬间已被包围。
少年脸色一变,将她拉到身后。
包围住厨房的士兵并不动手,也不试图进入,只沉默,似在等待什么。
火把毕剥声里,一人大步而来。
“述儿!”他厉声道,“你在干什么!”
四面围困,刀枪沉默,有人追来,当面厉责。
那少年挑挑眉,却突然笑了。
“我吗……”他拉长声音,懒洋洋道,“帮你搜索人犯呀……”
一句未完,他突然闪电般将身后君珂往地道下一推,疾声道:“快走!”
一把将君珂推下地道,他脚跟一抬一踢已经将地道石板关上,随即学君珂跳床那动作,一步跳上地道挡板,站在入口上对冲上来却已经来不及的男子展开微笑,道:“早,二哥。”
那男子立定,深青锦袍绣黑色五爪螭龙,一张英俊的脸已经气得煞白,冷冷看着他道:“小弟,你好!好!”
“还行,多谢。”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那男子深深吸气,怒气已去,换了森冷阴鸷神情,不冷不热地道,“你刚才掩藏相护的,是周家的余孽吧?”
“有吗?”少年挑眉,四面望望,问他的护卫,“周家余孽,你们看见了吗?”
他的护卫悍然摇头。
男子气极反笑,森然道:“不幸的是,我看见了,我麾下黑螭军也看见了!”
“是吗?”少年微笑摊开手,一脸无奈,“那就算是吧,谁叫你们人多,我人少呢?”
“你!”纳兰迁苍白的脸色涌上一层激怒的红,指骨一阵格格乱响,若换成别人这么对他说话,早被乱刀刺死。
可惜只有这人,他也只能忍着。
因为眼前的不是别人,是他的异母弟弟,是父亲最爱的幼子,是冀北一地最得民望的皇家子弟,是闻名当朝的少年英杰。
也是他和诸兄弟,最憎厌的仇人。
是的,仇人。
嫡出、优秀、血统高贵、光芒如山巅朗日,照射整个冀北,在那样耀人眼目的光辉下,所有人黯然失色。
父亲视他如珍宝,宠爱逾恒,早早为他求了爵位,位在众兄弟之上,并对他的一切放纵宽容,他逃课,那叫自在随性,他诗嘲老师,那叫才华横溢,他不亲近兄弟,那叫胸怀大局,不巧,他还拒绝继承家族荣耀,没关系,父亲还是有词儿,那叫性情恬淡。
而他们,无论如何努力学文,练武,讲经,贯礼,通武略晓文史擅军法辨阴阳,早早出来为家族效力,真刀真枪上战场拼血肉挣来军功和荣耀,都不抵这皇家嫡脉,轻轻巧巧一张嘴皮儿。
今天的事,不用说,真闹到父亲面前,只要他不承认,依旧谁也不会责罚他。
纳兰迁深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满心怒火,冷声道:“述儿,这是大事,不能儿戏,周家丧心病狂,辜负父王深恩,父王将围剿周家一事交于我,公告冀北,严令不得逃出一人……你如今这般做法,是要与你兄长做对么?”
他抬出大道理,纳兰述便收了玩笑之态,正色道:“二哥言重,小弟并无和二哥做对的意思,实不相瞒,刚才那女子是周家婢仆,曾对小弟有恩,周家虽罪重,似乎也不必对区区婢仆赶尽杀绝,二哥既然来了,也好,今日卖我个面子,稍后我自会向父王解释。”
纳兰迁又吸一口气,眼中阴火闪动……解释?那到父王面前,自己又怎么解释搜查疏漏令人逃脱?
他咬了咬牙,腮帮浮起青色的筋络。
不甘心。
一个月前父王得了密报称周将军有异动,他自此领命暗查周府,出动了麾下黑螭军所有菁英,日夜监察周府出入人丁信笺,他自己则昼夜坐镇周府附近,连吃饭都匆匆在隐身之地解决,一番辛苦,到今日悍然出手,只拟一网打尽博个大功,如今却被这小子搅局!
心头愤懑,恶念便生。
此刻四周都是自己亲信,也无人知道纳兰述出现在这里,这个时辰他应该在冀北王府东苑房里睡觉,他领兵出来时父王还叮嘱说动静轻点不要吵醒了述儿……
纳兰迁凶厉刚刻,素有冀北王府“拼命二郎”之称,据说他最欣赏当朝右相处事风格,时时不忘向他学习。
此刻他恶向胆边生,再无犹豫,冷笑一声,突然退后一步。
纳兰述以为兄长让步,眼神一喜。
纳兰迁退到门口,手一挥,一个手势落下,把守住窗户的士兵立即砰一声将窗关死。
这个动作令纳兰述眼色一变,他手下护卫还没反应过来,并不紧张地看着纳兰迁。
以主子的受宠和地位,他们认为,纳兰迁自然最终还是得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