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戎愣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停会想柳子璇之前说的话,一字一句都狠狠撞击他的心。他毕竟还是年少之人,得知亡母死后不宁全是因为自己心中的执念,各种复杂的感情差点没将他淹没。柳子璇在内心叹了一声, 说道,“你自己想明白吧,等会儿去白府一趟。”
之前白祁戎做噩梦太厉害,如今已经过去一夜。等今天下午,白府会开宗祠将白祁戎娘的名字划掉。要是想要彻底和那个府邸做一个了解,这是个不错的机会。
当然,按照柳子璇的实力,自然是怎么省力怎么来,直接将白府一干人等送地狱!但这是白祁戎的家务事,想要快刀斩乱麻还是别的,都看这个孩子怎么选择了。
白祁戎恍若梦醒,眼神不舍地盯着那个仿佛只是沉睡的温柔女子。努力张了张口,最后还只是说了句,“谢谢。”他娘是个喜爱干净的女子,如何能忍受自己亡故之后被蛆虫爬满,散发着恶臭?柳子璇这么做,倒是让白祁戎心中好受不少。
“谢什么谢,你别给我继续添乱就谢天谢地了。”柳子璇说完这话,视线挪到那具宛若鲜活的尸身之上,“你若是能想开了,到时候我陪你将她葬好,入土为安吧。”
白祁戎守在亡母尸身旁半个多时辰,小五这个活泼性子自然是耐不住的,蹦蹦跳跳离开他,跑去寻找它的小晴晴了。他伸手握了握亡母冰凉的手,那种温度让他心脏如坠冰窖,良久,他开口道,“娘……你就安心地去吧,儿子会好好照顾自己。至于那个男人,我会看着办的。但娘受过的委屈,一定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绝对不会饶恕那些罪人!”
“娘……若是有下辈子,您当儿子的女儿,定然护您一生无忧。”白祁戎不敢用力,一直克制自己内心的感情,最后将她的手放进锦被之内,帮她将被子盖好。
“出来了?”柳子璇已经换好衣裳依靠在门框上,眉眼虽然还带着些微的疲倦,却没有之前那么浓郁,看着只是没精神罢了,“既然出来了,那我们就走吧……你打算如何处置白府?”
对于白府的处置,柳子璇认为白祁戎只是一个在凡俗长大的孩子,思想已经固定,就算有惩戒,估计也不会太狠。但听了白祁戎的话,她才知道,这个孩子比她想象得要狠多了。
白祁戎仰头看着她,脸上全是隐忍仇恨之色,“自然是……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他们对娘做了什么,自然要一点一滴讨回来!他们重视什么,就夺走什么!”
“不杀人?”柳子璇略微一挑眉,问道,“他们做了这些事情,你若是想的话,完全可以下手杀了他们,一了百了。当然,他们毕竟是你的血脉至亲,血浓于水……”
白祁戎讥诮地戚了一声,反问她,“你不觉得将血脉至亲这四个字用在他们身上是非常羞辱的事情?他们哪里配得上这四个字?我的血亲就只有娘一个人而已……血浓于水?这个词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用的……而且,杀人太便宜他们了……”
柳子璇沉默……好吧,她还是弄错了,这个孩子没有自己想得那么良善。不过这样也好,有的时候过度的善良和宽容,只会害了自己害了别人。有些人是能用善良去对待的,但有些人却不能,就好比白府那群人,将善良给他们,还不如直接扔到茅坑里。
爷爷奶奶,一个重、色老不正经,一个重权老而昏聩,照理说老人家都是喜爱孙子的,但他们却对孙子的处境选择了无视。因为在他们的想法里,只要儿子还在,手里有权有势有钱,那便不缺女人,更加不缺孙子。少了白祁戎这么一个碍人眼的,以后还有很多粉嫩可爱的小孙子小孙女降生。相较于孙子孙女,他们更加关心自己的生活。
而白祁戎的父亲,一个依靠着妻子起家发达的凤凰渣男,最后却认为妻子阻碍了他寻找幸福的旅途,对妻子没有尽到丈夫的责任,对儿子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甚至对他的生死毫无反应。说他没有心没有情?倒也不是,他无视了妻子,却对一个没名没分,连妾室都不是的外室疼爱有加,将她奉为自己的嫡妻原配……可惜,这份心,让人觉得恶心。
至于那个外室,按照宅斗的规则来说,她是最后的胜利者。以低贱外室的身份,踩着嫡妻嫡子的尸骨上位,风风光光地享受那些她一辈子都没有资格享受的荣宠。
也许这个女人和白祁戎的父亲当真是“真爱”,但将自己的“真爱”建立在别人的血泪和悲哀之上,用“真爱”的名头肆意伤害旁人,舍弃自己的责任,这就非常遭人唾弃了!
因为生长环境,柳子璇对小妾的存在没什么好感。而且托司寇炎的教养,她对自己丈夫的要求很高。一个有过前科的男人,对她来说就是一碗馊掉的大白米饭。依照她的条件,能找到同等的或者更好的,为嘛要委屈自己将就一碗吃了会坏肚子的饭?
而成婚之后又爬墙的,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就更低了。就好比某人正在吃一碗大白米饭,突然旁边冲出一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抢过某人的碗筷,不但吃了好几口白米饭,还嚼了嚼又将米饭和口水吐回瓷碗……试问,这样的白米饭有谁有胃口继续吃?
哪怕除了那些被嚼过的米饭,其他米饭都是干净的,也依然会发自内心地感觉恶心。
柳子璇将面纱和幕篱重新戴上,一路跟着白祁戎到白府。白府占地面积极广,内部建筑奢华,带着浓郁的暴发户气息。白祁戎想去娘住的地方看看,但那座主院已经被鸠占鹊巢,恐怕早已改头换面了。然而,当柳子璇带着他去那个院子的时候,却发现内部结构并未大改。
“布置倒是非常雅致……”柳子璇在主屋内转了两圈,发现这里的布置典雅精致,处处透露着淡淡的温馨和书卷气息,让人精神缓和。一看这个布置,脑子里就能描绘出主人的大致轮廓来,定然是个温柔娴静又富有诗书才华的雅致女子。
“和娘在的时候变化不大……”白祁戎脸色有些糟,他可不会傻乎乎地以为这是他父亲想念亡妻,不然后来者改变她生前的居所。定然是那个女人故意而为……不过,她为何要这般作为?让情敌的痕迹一直留着,不是太过愚蠢了,她有这么大方?
“那个外室倒是有几分脑子……”柳子璇走到小书架前,随手抽了几本书翻看一下,讥诮地说道,“只可惜,内宅女子也就这么点脑子,一门心思用在这方小天地里,整个脑子都用来如何控制争夺男人的宠爱……怪不得有人喜欢用头发长见识短形容女子。”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祁戎依然想不出来什么,但看这个女人的模样,她已经猜出那个外室这么做的缘由?不可能吧……他狐疑地想着。
“很简单,我想你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到你娘屋里来了吧?或者说很久没有踏足这间院子?”柳子璇轻松地问道,白祁戎惨白着脸点头,娘重病缠身躺在榻上,他也未曾过来看过一眼,“你娘出身书香世家,自然惯会生活,这些装饰一点一滴无不显露出这一点。但那个外室不过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只有一些小聪明而已……”
“你爹本质来说,不过是一个娶了好妻子而飞黄腾达的人,底子不够,说白了也是粗浅之人。你娘从小养尊处优,事事显露出她生活的优越来,完全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人。你爹看着这样出身良好的妻子,心中的男子自尊难免受挫,而那个没多少墨水却又会侍候人的外室,即满足了他被人服侍的需求,又让他能一展‘才华’。”
“在你饱读诗书的娘面前,他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但在那个外室面前,却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时时刻刻能享受到女子最热切的崇拜。所以在你爹心里,你的娘是给他压迫的可恶女人,看到了都嫌烦躁。现在她离开了,你爹的需求又该发生变化……”
柳子璇将书籍和账册依次归为,“当他的自尊心被满足了,眼前没有了碍眼之人,那个外室的优势就变成了劣势。她大字不识几个,除了对你爹表露出崇拜之色,还能有什么?不过是色衰而爱弛!以色示人前,能得几时好?你爹现在正值壮年,他的选择多了去了。他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崇拜自己的人,而是一个能和自己交流文化的‘知心红颜’……”
白祁戎听得一愣一愣的,柳子璇又说道,“那个外室倒是聪明,发现了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知道自己想要留住你爹的心,就只能将自己包装成配得上对方的才女……”
白祁戎恍然大悟,“那个男人多年不来娘的院子,不知道这里的装饰,那个女人干脆就将这里的一切弄成自己的,娘在诗集上做的备注见解,也成了她的……”
“更加重要的是,你娘已经死了,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就算你爹知道这里的装饰不是她弄的,也能给对方留下一个大度贤良的印象。”柳子璇看到诗集上娟秀的字迹和夹带字条上歪歪扭扭的字,心中早已明了,再算一算白祁戎父亲和外室的命格,一切都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