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帝围猎还未回宫, 丹凤宫里就收到了杨家献美, 献的还是一对儿姐妹的消息, 两份消息一早一晚, 乔昭仪那里先送了信来, 王忠也跟着送了信来。
乔昭仪自不必说, 王忠的信报来的也很及时, 后宫添人自然都归皇后管,给什么位份住什么屋子,也要她来安排。
王忠把信送回来, 打的就是这个旗号,可正元帝才得了这对姐妹两天,王忠就能送回信报, 就是这对儿姐妹是得了正元帝欢心的。
卫敬容早知道杨家有这想头, 杨夫人才出珠镜殿,她便已经知道了, 屏退了宫人是不错, 可杨云翘那幅惊慌神色瞒不过她身边的宫人。
卫敬容看过信报便搁在一边, 吩咐了结香:“叫人收拾出两间屋子出来, 真的带回来也有地方安置。”结香觑着卫敬容的脸色, 生怕她在孕中气动,看她脸上淡淡的, 这才敢问:“不知该预备个什么规格的?”
“先定下一位宝林一位才人罢。”才人在前,宝林在后, 两姐妹便不能住在一处, 各有侍候的宫人,地位又一上一下,卫敬容阖了阖眼儿,手抚在肚子上,肚里的孩子已经四个月大,倒是个好动的孩子,想起她怀秦昰的时候,还能在肚皮上踢出小手小脚来。
她脸上一显露笑意,结香瑞香便互换一个眼色,上前扶住她:“娘娘要不要往殿外走走晒晒太阳。”一看卫敬容点头,立时吩咐赤芍卷柏几个拿坐褥带食盒,又问夜里要用些什么。
卫敬容自然知道这是几个丫头怕她心头气不顺,可她从来也不会为了这些事气不顺,笑一笑扶着结香的胳膊,慢慢走到露台上,抬头一望便是甘露殿刚架起的屋檐。
檐上两边一边一只飞凤,夜晚霞光落在凤凰羽翅上,风轻轻吹来,翅膀便微微颤动,卫敬容轻笑一声,她怎么会难过,高兴且还不及,极目处远山如画,点点墨色,等了这些年,总算是等到了。
王忠的信里除了报告这个,还有一桩大事,正元帝亲赐匾额,“卫王庙”三字一出,就是金口玉言。卫敬容还不知卫王的名头重又响彻业州,抚着镯子上那一颗颗宝石,吩咐结香命匠人扎彩亭送到业州去。
正元帝打完秋围回到宫中时果然带着这一对姐妹花,消息送到丹凤宫来,卫敬容笑一笑:“总要把人领来给我看看才是。”
一众没能跟着去秋围的宫妃都挨次坐在丹凤宫中,徐淑妃手里抱着孩子,挨着卫敬容坐着,两人逗弄新生儿,杨云翘就坐在左首,她一听说添了人,心里明白是杨家送上来的,她也不知会是一对双生子,心里念了几回儿子,这才气平下来。
宓家姐妹身上已经换了装束,在家里也早就学过礼数,杨夫人看杨云翘半点不通事,原来是皇上爱她娇憨,可后头一个接一个的小宫妃,她儿子都要十五了,还怎么娇憨,再是美貌也显得作态。
这才特意教宓家姐妹规矩,告诉她们私底下对着皇帝怎么撒娇都成,只要男人喜欢,狂浪些也没什么,可在宫里别处,若还不知礼,总有收拾她们的办法。
两人进大帐之前,杨夫人只有一句话,进了宫看的就是皇后的脸色,让她们夹紧尾巴做人,想想不是没把杨云翘给带出来,她可不就是尾巴翘上了天,被人一盆凉水浇下来,成了落水狗。
宓家两姐妹并排进来,一路都低着头,只听见珠钗轻响环佩声不绝,再往前两步,又闻见香风习习,人人都拿眼睛打量她们,越发不敢乱动,到了卫敬容面前跪下来磕头。
叫一声抬头的不是卫敬容是徐淑妃,卫敬容还逗着她怀里的孩子,眼睛都没扫过来:“这孩子又胖了些,白嫩嫩的,等陛下回瞧见了,一定高兴。”
徐淑妃说一声抬头就跟着低头看孩子,小小婴儿打了一个嗝,把两人都逗笑了,宓家姐妹才刚只能看得见一段一段的裙裾,上头金丝银线绣了花,可到了皇后面前,面前三个人,一边织锦一边挑金,正中这个倒只穿了暗纹的衣裳,一时不知该往何处拜下去。
还杨云翘脚尖一动,她们知道家里这位姑奶奶是很爱红爱俏的,脚尖上一只金雀头,在裙底下一动,两姐妹赶紧拜了下去,坐在当中这个,自然就是皇后娘娘了,看来皇后娘娘不爱奢华的事倒是真的。
卫敬容还没细看两姐妹的长相,杨云翘便先看了一回,走进来的仪态,下拜时的娇怯,倒真像是家里调理出来的人。
她心里自有一番品评,容貌不论,两姐妹一模一样,光是这一条就足够讨人喜欢了,杨云翘在正元帝身边自然也有报信的,知道这姐妹俩是一同入帐侍候的。
杨云翘觉得这对儿姐妹容貌也没什么出奇的,徐澜清扫过一眼却知道杨家是用了心的,姐妹俩生一模一样,可眉目间风情不同,大的风流妩媚,小的天真稚气,同样一张脸上能有这两种神情,怪不得能讨正元帝的喜欢。
她手里拍拍孩子,笑一声:“真是生得一样,倒是难得。”
卫敬容此时方才看过来,看婴孩吐泡泡,比看这对姐妹舒心得多,后宫添人也不是什么大事,王忠又送了信来,这两个怎么安排只看她的,卫敬容微微一笑:“倒也分不出大小来,总不能一样的位份,一个宝林一个当才人罢。”
随手指了那个风流妩媚的当才人,那个天真娇憨的当宝林,两人因是正元帝特意带回宫来的,比采女御女还更高些,一同住在掖庭,只不是一间屋子,能得的衣裳首饰也不相同。
姐妹俩初初进宫还不明白,底下这些妃嫔却是明白的,譬如往丹凤宫宜春殿请安一事,才人能来,宝林却不能来。
俩姐妹磕头谢恩,杨云翘的眼睛落在妹妹的腰肢上,跟着又收回目光,也逗起孩子来,仿佛这两人同她没甚关系,也并不是她家中献上来的。
安排完了美人,就要分派猎物和皮毛,宜春殿里得的最多,赵太后把自己不要的都赐给了赵家,又千里迢迢送了一份给赵二虎,家里就只有他一个孩子出息,便是赵太后都多有期待,跟着去了吴江,若是能立战功,赵家也不全是靠荫恩了。
跟着就是列位宫嫔,秦昱跟着一同去围猎的,自有东西送给杨云翘,就连秦昰都猎到一头黄羊两只兔子,把一条黄羊腿送给正元帝,正元帝一高兴,赏了他一把好弓,他此时虽拉不动,连拿都拿得勉强,可还是高高兴兴抱着。
余下未去的按着份位得赏,眼看就要入冬了,各宫里都添了些新毛料,卫敬容还给秦昭也送去些,一样是赏,知道赵太后专赏了赵二虎,便也凑了一份。
秦昭也回了一份,寻了好皮子,赶制宫装斗蓬送给卫敬容,还给卫善也送了一件去,大红满绣金线牡丹花的缎面,里头是白狐皮的内衬,斗蓬帽子上还嵌了一块火烧红宝石。
那件斗蓬是估算着身量做的,卫善接到大锦盒时,业州将要下第一场雪,抖落开来一看,里头还有一个白狐皮的暖手筒,里外都是毛料,做得精细,里头还能搁下一个暖手炉子,也嵌着一块红宝。
卫善把这一身披在身上,斗蓬正到脚踝,配上小靴,冬天就是穿了这个出门去也不觉得冷了,她把这一身披在身上,卫修看出些端倪来:“二哥怎么尽送你这些东西,我跟大哥两个,他连一针一线都没送来过。”
卫善不好告诉小哥哥她跟秦昭有了约定,只拿眼儿看看他:“这有什么的,二哥从小就疼我,你不知道?”这么个疼法,卫修有点牙酸。
待到业州下了第一场雪,卫王庙也已建成,正元帝那落了御印的三个字,刻成匾额挂在寺庙前。卫善这件斗蓬,头戴金凤冠,耳里扎着金嵌红宝小葫芦,坐在车中,跟在叔叔哥哥的身后,去祭父亲母亲。
早有民众涌在庙前,人人都想看一看公主金面,卫善在庙前下车,雪薄薄一层落在肩上,远远一眼便能知道永安公主美得眩目,那庙中神像,倒极有□□了。
卫敬禹雕像正坐堂中,身边是一同战死的爱马,手执书卷,微微带笑,因战死时年纪尚轻,雕像便是个白面书生模样,一双眉毛又极英气,眼睛带笑,未曾见过卫王的都要赞一声好相貌。
曲夫人像供在庙后芙蓉阁内,有一片莲花池,结了紫藤架,还有一片幽竹林,跟卫王坟遥遥相对,阁上还设了闺房,里头摆着一张瑶琴,还有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这些都是卫善亲手布置的,就是家中那幅花上的半局棋。
卫王庙除了纪念英烈之外,卫王又被传成了地位,拜他便能保佑来年收成,而曲夫人则传成了保女子姻缘美满的地位,光看卫王雕像便能知道,再看卫家这几位,个个龙凤之姿。曲夫人的芙蓉阁前,还有一棵姻缘木,挂彩条彩灯求好姻缘的姑娘家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买那彩绶编的同心结的。
林文镜散尽那二千贯钱立英烈碑,为守城武将文人作小传,又为卫敬禹立汉白玉碑,既已是正元帝亲口认下的卫王了,这寺庙的规格便比着王侯的规格来建,曲夫人也按着王妃的规格大妆,芙蓉阁里挂上二人画像,从此受世人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