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林夫人属实得罪不得,景州那人很是看重此番与林家的合作,我们还未完全摸清他们的底细,若此时便闹得这般僵硬,日后很难行事。”
知道眼前这人吃软不吃硬,钱遇财耐着快要骂人的性子跟她讲解了一番,毕竟这事在她身上可不能出岔子。
提到景州钱夫人突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其实一点也不担忧钱遇财会因旁的女人年轻貌美而抛弃她,毕竟他的一切终究是她娘家给予的。
更何况这次已经是涉及到了根本利益……
钱夫人愣了愣,可脑子却出奇的灵敏,一下子便了然了其中问题关键。
又看着自家相公因为自己这般半死不活的模样,大是大非面前竟也生了些能屈能伸的心思。
思及此,她搀扶着他一步一步朝室内走去,转动眼珠道:“妾身知晓,今日是妾身冲动了,明日妾身亲自去送请帖,邀林夫人一聚,给她赔罪。”
……
*
奚蕊收到钱府送来的帖子时正在楼下院子里,一脸好奇的研究着祁朔摆出来的新鲜玩意儿。
她随意瞄了眼站在门口手持请帖的文茵,也没有多大兴趣,只道了句:“先放一边吧。”
“是。”文茵颔首应声,随即便离了开。
奚蕊继续握着手中小巧的手铳摆弄,纳闷地问:“这样小的东西真的可以杀敌吗?”
自昨日知晓洧水可做猛火油用于猛火油柜攻城杀敌时,她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这才明白印象中的战场并非只有冷硬的刀枪相接,更是有各式各样的火器,而他们所赖以使用的最基本原料便是火石与洧水。
祁朔在她身侧负手而立,瞥见她这般好奇的模样,微颔首:“自然。”
闻言,奚蕊眼睛蓦地瞪大,潋滟的瞳孔中闪烁着激动的波光:“那你能给我示范一下吗?”
“……”
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言论有些歧义,她又急忙补了句:“诶,我的意思也不是让你去杀人——”
“嗯。”
男子轻应了一声,随意地扫视过一望无际的碧空,忽而手指挑起她手上的手铳翻转于掌心,鹰谋微眯,手臂抬起。
嘭嘭两声,那刚刚出现在视野中略过天际的飞鸟便应声而落。
奚蕊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波光流转的琥珀色瞳孔中倒影出男子颀长的身姿,以及那棱角分明的侧颜。
祁朔放下手臂,将手铳又递给她。
她喃喃地张合了红唇,伸手接了过来。
“夫君好厉害……”
手心的触感还有些微热,只见那灵巧的手铳口还冒着丝丝白气,可就是这样的小东西,竟然同那利箭一般能打下天空中的飞鸟。
“不过……你是如何发现那只鸟儿的?”
“看的。”
“……”
她为何没看到??
见小姑娘这般惊讶又茫然的模样,祁朔微微勾唇,淡淡解释道:“手铳速度要比弓箭快上数倍,是以,预判距离更短。”
“……”
所以……这和她看都没看到有什么必然关联吗?
奚蕊哑然半响,自知他若再答必然是更加听不懂的言论,索性放弃。
她的注意力回到了手铳,并学着他的模样将手放在手柄之上。
突然祁朔眼神一凝,在她拇指摁下之时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臂朝外翻转。
嘭的一声,不远处的水缸应声而裂,缸里的水哗哗流了一地。
奚蕊瞳孔骤然放大,呆愣在原地,看着那七零八落的碎片脑子里一片空白,执起手铳的手在他的掌心不可抑制地开始战栗。
这一切发生不过在眨眼之间。
而刚刚……但凡差一点,这碎成碎片的就是她的脑袋了。
“这能对着自己吗?”男子含着微怒的声音响在头顶。
奚蕊听着,后怕的情绪愈发交织:“我……”
眼眶开始泛酸,她的嗓音夹杂着不可抑制的颤抖,手指送开,转头蓦地环上了他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
“我不知道……”
“……你别凶我。”
祁朔垂眸,听着她闷哑的声线,方才刹那揪紧的心脏上下不是,只剩下无奈。
他低叹:“没有凶你。”
奚蕊咬咬唇,又收紧了些手臂,不语。
感受到她惊惧的余韵,他抚了两下她的后颈,轻问:“还想试吗?”
她犹疑了一会,在他怀中点点头,又稍微拉开些距离抬眸瞧他,眸底氤氲了快要溢出的水汽,闷闷地嗯了一声。
“怎么这么爱哭?”指节抹过她的眼尾,他蹙起了眉。
听言奚蕊轻哼一声转过了头,害怕倒是淡去了不少:“我没有。”
又挣动了下身体,从他怀中退出,可视线在瞥见他手中的火铳时,她那刚刚染上跃跃欲试的眸中又被小心翼翼所替代。
他不动,她也不敢动了。
眼瞧着小姑娘口是心非的小脸,祁朔低笑一声,他忽而自后俯身,环上了她的身体。
倏然间手臂一紧,掌心便塞进了那只小巧的火铳,男子的大掌覆盖住她的手背,传来阵阵安心的温度。
男子沉沉嗓音夹杂着喑哑,胸腔的闷震响在她耳边缭绕着暧昧的轰鸣。
“记住枪筒别对着自己。”
他引导着她,同上次射箭一般。
“听到鸟鸣了吗?”
“按下去。”
……
又是嘭的一声,周遭树枝颤动,天边飞鸟落下。
可她听不见风动,也听不见鸟鸣。
奚蕊的耳边只能听到自己一下一下如雷般的心跳声。
余光看见男子弯腰同她相平的侧颜,她缓慢转动眼珠,只见他的薄唇紧抿成一线,温热且平稳的呼吸不轻不重地拍打在自己耳边。
女子的反应太过平静,祁朔只以为她还在害怕,他凤眸轻瞥,于是直直地对上了她呆滞的瞳孔。
视线的交织猝不及防,奚蕊微愣,许是因为方才的意外,也或许是因为眼前之人的脸更好看,此时的她对火器的兴趣不知怎得竟消减了不少。
“我突然不想学了。”
她松开了他的手,两手尾指相勾,低下头又言:“没有你我多半是打中自己。”
祁朔:“……”
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
但他也没真的准备让她带着这种东西在身上防身,将火铳收回腰侧,祁朔直起了身。
就在奚蕊以为他准备离开时,忽地左腕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她垂眸看去,男子修长的指尖不知从哪里拿来一只银镶手镯,啪嗒一声,暗扣搭上,手镯的如同为她量身定制一般不大不小正好环住她纤细的手腕。
“这是……?”
“暗器。”
“?”
祁朔指腹抹过银镯的表面,在那不起眼的地方有一处小的凸起:“若遇危机,按下它,然后朝我这边跑。”
说罢,他又补充一句:“对着敌人按。”
奚蕊:“……”
“不是有钧左吗?”
“有些时候他不方便在。”
“……”
似乎是这个道理。
“……那如果你也不在呢?”
祁朔默了默:“那就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
等他。
奚蕊心中微动,点点头:“我知道了。”
复而想到方才文茵说的请帖,她行到一侧,执起那帖子看了一眼,顿有不解。
专门邀她道歉?
“夫君,你现在同那钱老爷商谈可顺利?”
祁朔跟在她身后自然也见着了这封请帖。
“不必去。”
他没有答她,但她却也能隐约猜到,如此重要之事,且又和景州之中的更多人相关,若真顺利便不可能现在还待在平海镇。
更何况林家本就出了一位宫中贵妃,饶是关系甚远,但对于警惕之人来说必然不会掉以轻心。
是以,对方定然是对他们有所提防的。
她又想到早先在京都,母亲还在的时候她便知晓许多大人之间想要结交,而为了两方家族交好,私下中他们的夫人也会时常聚谈。
虽然她很是不喜那个钱夫人,但若能在这方面软了她的耳根,说不定还能帮帮祁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