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盛景吃了一个闭门羹。
沈夫人是白家贵女, 诈死这些年,音信全无, 却又为何会与太子妃很是熟络?
马车就停靠在茶楼对面的长安街一侧。
严力提议道:“世子爷, 眼下还无人知道那位夫人还活着,会不会因为如此,夫人才不愿意见您?”
陆盛景却不这么认为。
倘若白氏当真想要一直隐姓埋名下去, 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下回到京城。
要知道, 此刻西南王父子,以及康王等人都在找她。
她是想作甚?
陆盛景头一次对一个妇人束手无措。所以, 他就在马车内静等着。
今日难得找到机会, 他不可能老老实实的回王府去。
同一时间, 茶楼雅间内, 曹氏往下瞥了一眼, 道:“师父, 看来陆世子已经调查您已久,否则不可能这样快就知道您回京了。若是其他人也找来……”
师父哪里都好,都是太过美貌。
那些男人们仗着位高权重, 执意接近师父, 而师父又没打算在这里当一个贞洁烈女, 这便有了那些陈年往事。
白明珠很淡然, “无妨的, 我回来也成。”
曹氏又问, “那师父要见陆世子么?”
白明珠美艳的眸眯了眯。
她知道, 女儿被沈重山许给了冀州二公子,而之所以被迫替嫁冲洗,都是柳氏母女逼迫。
她只是不明白, 为甚女儿那样轻易便就范了。
“看他那架势, 我若是今日不见他,他是不会罢休了。”白明珠倒是有了一点兴趣,毕竟陆盛景是第一个找到她的人。
由此可见,这个女婿还有那么一丝丝的过人之处。最起码,强.过了那几个男人。
曹氏会意,她暂且避开,又命人去给陆盛景送了口信。
***
这厢,收到消息的陆盛景很快就坐着轮椅,被人抬上了二楼雅间。
白明珠对陆盛景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是个残废,但不卑不亢。
单是这个心性,就胜过世间不少男子。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好看。
在白明珠的那个世界,女子对待好看的男子,无论老少,都会格外关照。
所以,才会有一句“读书万卷,不如生了一张俏皮囊”的打油诗。
陆盛景也一改冷漠之态。
面对岳母,陆世子怎么也不会嚣张。
何况这位岳母,还不是一个寻常人物。
扪心自问,陆盛景并不想让沈姝宁知道她母亲还活着,更是不想让沈姝宁接近白明珠。
陆盛景让身边人都退了出去,他双手相拢,坐在轮椅上,深深作揖,“小婿给岳母请安。”
这小子态度尚可。
也很聪明。
但也甚是狡猾。
白明珠挑了挑凤眸,“贤婿多礼了,既然你找到了我,那就直说吧,有何事?”
陆盛景被“贤婿”二字激动了一下。
岳母认他为女婿,还是不是意味着,他与宁儿之间毫无血缘关系?!
陆盛景心中狂喜,但面上不显,是个很能隐忍的男子,笑道:“小婿并无他事,只是单纯想要拜访。”
白明珠不免多看了他几眼:这小子,够狡猾!
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这就足以让她来主动了。
白明珠勾唇一笑,“你与宁儿……可好?”
陆盛景顺着她的话,答:“回岳母,小婿与宁儿夫妻感情甚笃,一切皆好。”
白明珠首先觉得,女婿长得不错,其次脑子也不错。
他与宁儿所生的孩子必然会很优质。
白明珠和蔼一笑,“成婚有些日子了,也该要个孩子了。”
陆盛景清隽的面容有了那么一瞬间的绽放。
但他立刻稳住了。
岳母高深莫测,他万不能掉以轻心,“当真可以要 孩子?”
白明珠明白他的忧心,却反问,“为甚不可?”
陆盛景,“……”岳母这意思是……宁儿不是帝王之女,也不是康王所生?
他立刻明白了白明珠的意思,再度拱手,“小婿多谢岳母。那今日小婿就不叨扰了。”
陆盛景离开得很干脆,没给白明珠造成任何困扰。
这时,一道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曹氏大步走近,“师父,你怎么看?”
白明珠目光远眺,望着长安街上的康王府的马车,颇有兴趣的笑了,“此人不是池中之物,宁儿若是能将他收入裙下臣,对以后的大业倒是有利的。”
曹氏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师徒二人正准备继续吃茶,东宫一婢女靠近了曹氏,“太子妃,殿下他到处在寻您呢!”
曹氏一僵。
太子那厮仿佛没断奶的娃一样,成婚这几日,几乎日日夜夜都和她腻在一块。他也不嫌烦。
曹氏有些头疼,“师父……这、这实在是不巧,殿下那人太会闹腾,我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又是很难哄。”
白明珠点头,“你回去吧,为师这里无需你操心。成了婚的女子,当真不易。”
曹氏深表赞同。
***
回到东宫,曹氏果然就见太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
一看见曹氏,太子就气冲冲的走上前,“你、你出宫了?你现在是太子妃,岂能说出宫就出宫?”
她出宫作甚?
据说曹大将军府养了不少小.倌,她这是回去看“旧人”去了么?
太子高出了曹氏一些,这也是他如今唯一的优势了。
即便二人成婚了,但太子今日猛然惊觉,他对曹氏的诸多事情都不太了解。
比方说,她平时都做些什么,今日又去见了谁,有哪些好友?以及到底有几个男人?!
当然了,最后一点,太子绝对拉不下脸来细问。
曹氏不慌不忙的拉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猛地一愣。
曹氏容貌尚可,但五官偏向英气,她常年习武,掌中生出了茧子。
太子感觉到手心一痒,是曹氏故意用指尖在他手心挠了挠。
太子方才还像炸了毛的公鸡,这一刻,他面颊忽的涨红,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拉手就拉手吧,还悄咪咪的做什么小动作?
曹氏将太子牵到了桌案边,“这几晚殿下都不曾睡好,故此,我离开之前才没有打扰你。这是我特意从长安街给殿下带回来的烧鸡,殿下尝尝味道如何。”
说着,曹氏取了随身携带的匕首,很体贴的替太子剔了鸡架子,“殿下,可以吃了。”
太子,“……”
诱人的烧鸡扑鼻而来,太子妃又如此体贴入微,他的一腔怒火再也无法可撒。
关键是,真要是和太子妃闹翻了脸,今晚还怎么继续研究.避.火.图上的姿势……
是以,太子的火气彻底被抛之脑后。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日体力透支,他一人吃了一整只烧鸡。
***
几日后,宫里举办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
换作往年,陆盛景定然是不屑于参加宫里的这种日子,但这次不同,他与宁儿之间再也没有了任何隔阂。
他的身子痊愈了,宁儿也不是他的妹妹。
所以,眼下还有什么能够制止他?
西南王父子二人也入了宫。
沈姝宁陪着皇太后坐在观赛席上,不知是不是因着秋日有些烈,亦或是她昨晚几乎没有合眼的缘故,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胸口还有一股异样的恶心之感,想要干呕,但又吐不出来。
马场上的喧闹声,吵得她头昏脑涨。
沈姝宁起身,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松口气。
她太累了。
此前,活着的目标就是保命。
如今,突然冒出了几个亲生父亲,她却不知该去哪里找到答案。
走到一处安静之所,沈姝宁的手放在了腰间荷包上,里面加上碎裂的那块玉佩,一共有三块一样的玉佩。
而且……还都是定情信物……
她一直以为是父亲对不住母亲,但如今她突然改变了认知,或许她应该寻了机会去沈家问个清楚。
这时,身侧走来一人。
这人锦衣玉带,一脸风流俊美,对待沈姝宁的态度,较之此前更是温柔可亲。
“宁儿,你先别激动,我有话对你说,你且听我好好说完。”魏屹以为沈姝宁一看见他,就会激动、害怕。
毕竟,他和妹妹的几次相处,都不是太过美好的回忆。
但沈姝宁出乎意外的平静。
魏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对上妹妹专注的水眸,魏屹抓住机会,言明了来意,他直接掏出了一块玉佩出来。
这块玉佩是魏昌交给他的,让他务必转交给沈姝宁,还说沈姝宁一旦看见玉佩,就会明白一切。
玉佩一呈现在眼前,沈姝宁突然愣愣开口,“王爷是想说,你我其实是兄妹?”
魏屹正在想着措辞,还以为会吓坏了沈姝宁,不成想她却是直接脱口而出。
魏屹大喜,“妹妹,原来你早就知道!”
沈姝宁,“……”罢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从魏屹手里接过玉佩,淡淡一笑,仿佛已经无所谓了,“我知道了,这个我收下了。”
沈姝宁将第四块玉佩揣进了荷包里,头也不回的走开。
魏屹想追上去,但宫里人多眼杂,他暂时不想惹是生非。
再者,既然妹妹都已知晓,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也不急于一时。
***
沈姝宁还没走多远,就碰见了陆晓柔。
因着上次.捉.奸.一事,陆晓柔对沈姝宁大有改观,但她拉不下脸来求和,今日入宫本想找机会接近沈姝宁,谁成想会看见方才那一幕。
陆晓柔挡住了沈姝宁的路,一脸气鼓鼓的。
沈姝宁叹气,“你也是来送玉佩的?”
这是甚么意思?!
陆晓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在沈姝宁上次帮了她的份上,她觉得有必要提醒沈姝宁回头是岸。
“二嫂嫂,我都看见了,方才……方才你与西南王在私相授受!”
沈姝宁一眼就看见陆晓柔涨红了脸,一提及魏屹,她还眼神躲闪,分明就是羞涩了。
沈姝宁立刻明了,“你想给我当嫂嫂?”
魏屹倘若是她兄长,那陆晓柔不就是想给自己当嫂嫂么?
陆晓柔惊得目瞪口呆,沈姝宁无心继续与她纠缠,径直走开。
陆晓柔僵了僵,“……”
什么跟什么?
到底谁是谁的嫂嫂?
“不是……二嫂嫂,你不可再与外男亲近了!”陆晓柔虽是害怕陆盛景,但如今却希望沈姝宁能一直做她的二嫂嫂。
***
沈姝宁刚要回到观赛席,又碰见一人。
这下并不是她多想了,她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似乎总有人能够轻易找到她。
这令得沈姝宁不禁开始怀疑起了什么。
她狐疑的看着曹氏。
曹氏穿着一身华贵的太子妃裙装,一路逶迤而来,看着沈姝宁的眼神格外温和,“妹妹可是有什么心事?”
“曹姐姐,我……”
沈姝宁无从说清楚。她活在这个礼教束缚的地方,自幼只知道男尊女卑,女子嫁人要从一而终,贞洁是女子最为珍贵之事,等同于.性.命。
可她现在却得知,母亲可能与好几个男子牵扯不清。
她脑子里很乱。
她对母亲是绝对的敬重,但一时间无法将记忆中的母亲,与真实的母亲相结合。
“曹姐姐,我无事。”沈姝宁闭口不言,到了今日,她竟然又觉得眼前这位太子妃,好像莫名其妙就与自己打成一片了……
古怪……
沈姝宁的欲言又止,被曹氏看穿。她也不揭露,她知道沈姝宁心性纯良,如师父所言,她还太需要历练了。
陆盛景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沈姝宁这下是当真哭笑不得了。
这些人一个接着一个来找她,好像事先就知道她离席了一样。
曹氏不便就留,与陆盛景颔首示意,便就离开了,“妹妹,我先走了,晚些去长寿宫寻你。”
沈姝宁象征性的点头。
待曹氏一离开,陆盛景推着轮椅,又往沈姝宁面前挨近了一些,不知为何,他好像觉得妖精不再害怕他了,就那么直勾勾的与他对视。
眼神之中带着探究。
陆盛景,“……娘子,这是怎么了?”
沈姝宁笑了笑,还当真半点不再害怕陆盛景,大不了直接了当告诉暴君,她和他有可能是兄妹。
“我能有什么事。”美人勾唇一笑,很是无所谓。
陆盛景,“……”这妖精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姝宁迟迟不出宫,陆盛景已经不能再等了,如今笃定了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宗族血亲的关系,他根本什么都不用顾忌了。
故此,陆世子终于说了一句情话,他面不改色,俊脸紧绷,甚至有些过分的一本正经,“那个,小景想你了。”
他一语双关。
借着兔子的名义表达相思之意。
既不觉得丢脸,也恰到好处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沈姝宁看着面前的男子,语气十分平缓,“哦。”
没了?
陆盛景不太满意。
几日不曾亲近,即便不能做什么,拉个小手也是可以的。
此时,沈姝宁的手摩挲着腰间荷包里玉佩,此时将近晌午,秋阳高照,加之她昨日心事重重,几乎一宿未睡,当下恶心反胃的感觉更甚。
“呕——”
当着陆盛景的面,沈姝宁突然干呕一声。
陆盛景天性狐疑,总会控制不住想入非非,当即就脑补了诸多可能。
是吃坏了肚子?不,宫廷伙□□细,这种可能性极小。
那为何会干呕?
陆盛景记忆力惊人,他当然记得,沈姝宁从清风寨被救回来之后一直昏睡不醒,两日后醒来就来了月信。
回京途中,陆盛景并未察觉到沈姝宁的身子有哪里不适。
而从小树林,至今日,已经接近两个月了……
某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他甚至已经提前.幻.想出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嘴里还会吐泡泡。
他惶恐又狂喜。
“娘子,你……”
陆盛景告诫自己,他不可太过招摇,毕竟那日小竹林的事,沈姝宁还一无所知。
“你还有事?”沈姝宁眼神轻飘飘的瞥了男人一眼。
陆盛景,“……”妖精突然这般.性.情.古怪,是因着有孕在身?
“为夫无他事。”
“我要去陪太后,怕是不能与你耗在这里。”
丢下一句,沈姝宁再度径直离开。
陆盛景,“……”男人剑眉紧拧,发现沈姝宁今日对他的称呼完全变了。
没有“世子爷”,更是没有“夫君”,而是直呼“你”。
按着他的脾气,定会将这妖精捉来,摁在膝头好生磋.磨。
但眼下情况不同了,他甚至怀疑沈姝宁的那把小.细.腰.根本无法承受得住他的孩子。
竟是不敢轻易碰触她了。
***
陆盛景很快就将严石召见到了跟前问话。
他依旧绷着一张脸,十分正经,“女子呕吐是不是有孕了?”
嗯?
严石反应慢了半拍,世子爷几时开始关心妇人是否有孕?他完全没有往少夫人身上去想,毕竟少夫人与世子爷已经分开数日。
“……回世子爷,的确有那么回事,但也并非一定如此。”
还有其他可能?
陆盛景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心里当然一清二楚,那日虽然匆忙,但的确是做得很彻底。
他八成是要当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