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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夫君, 我都洗干净了。”

美人双手交织,俏生生的站在那里。

一副“我很怕, 但是我依旧很强”的样子。

她天生妩媚动人, 可骨子里又透着恐慌与无措,像是受了惊吓的小鹿,是试图用了她自己楚楚可怜的模样去感化了猎人。

陆盛景脑中一片杂乱。

他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送上门的猎物, 若是符合胃口, 他没有不吃掉的道理。

他也不是什么.禁.欲.佛子,不会平白委屈了自己。

若是按着他本心, 此刻立马就将这可恶的妖女捉过来, 学着梦里的所有姿势, 让她深刻领悟一下, 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然, 陆盛景……他暂时不能这么做。

故此, 只能静静的看着妖精在他面前“胡作非为”。

其实,沈姝宁的想法是极其单纯的。

昨日,陆盛景嫌弃她的衣裳难看。故此, 她晚上换了一身.裸.露的睡裙, 果然陆盛景没有再嫌弃她, 还给她盖了被褥。

既然摸透了对方以貌取人的本质, 那么, 沈姝宁为了长远之计, 索性就踏上了.以.色.侍.人的路子。

而今日, 陆盛景又嫌她脏了,她当然要好好洗了洗。

沈姝宁已经在尽力迎合暴君的口味,她不明白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够好, 以至于暴君此刻看着自己的眼神, 尤为幽冷,就如同深夜林中的冷泉。

令人不寒而栗。

陆盛景一句话都没有给沈姝宁,兀自推着轮椅去了净房。

沈姝宁见他面色紧绷,清隽的面容似乎布满愁容阴郁,她也不敢贸然跟上。

暴君心海底针,她还是小心为上。

扪心自问,她从没妄想过暴君起势之后,她能得到无上荣华富贵,即便那时暴君摒弃了她也无所谓,只要能放她一条生路即可。

沈姝宁很自觉的爬到床榻里侧躺下。

陆盛景过来时,就发现一双水朦朦的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他,仿佛是在发出无声的邀请。

沈姝宁正要开口问问,他是否需要喝药之类的,男人却似乎猜到了,他平躺着闭了眼,冷冷低喝,“不准说话!闭眼!”

沈姝宁,“……”

她被吓了一跳,全然不能明白,暴君今晚又是怎么了。

今晚,她还不够美貌?

***

陆盛景已经有几日没有做梦。

他预感今晚又会梦见令人崩溃瓦解的.春.梦.,果不其然,就在一片寂静之中,陆盛景闻着鼻端的幽香,再一次进入了梦境。

梦的次数多了,他在潜意识里也很清楚,自己正身处梦境之中。

悠风荡漾,四处鲜花绽放,酒香肆意,端得是纸醉金迷。

然而,与奢靡宫殿截然相反的是,面前女子神情萧索,她拥有一张令得天下男人都会为之心醉的容貌,只是此时,漂亮的瞳孔之中,一片死寂。

陆盛景望着她,心头涌上刺痛。

女子唇角溢出淡笑,她手中持着一把挂着蓝缨穗的宝剑。

这把宝剑,如斯眼熟,但陆盛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看着女子。

女子站在他面前,纤细柔弱的身子,仿佛下一刻就要羽化而去。

她说,“君侯毁了妾身家园,还说什么心悦于妾。妾不过就是亡国.姬,是你的掌中.玩.物之一。妾没有国,没有家了,是君侯毁了这一切,既然妾杀不了你,那就杀了妾自己。”

“君候不是口口声声说心悦妾么?那妾就亲手毁了你心悦之人,让君侯也尝尝锥心刺骨的滋味。”

陆盛景瞳孔睁大,无论他如何使力,却是无法开口说话,也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下一刻,长剑划破如雪肌肤,鲜红染了一片,女子缓缓闭眼,落于他脚下。

风起,无数尘埃纷飞,女子彻底消失不见。

陆盛景,“……”竟不是.春.梦?

他还没醒来,又很不喜胸口的憋闷。此时,画面一转,又是一座空旷的宫殿,只是里面陈设与先前的宫宇截然不同。

陆盛景看见自己正伏案作画。

女子的面容早就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他疯狂的作画,一定要将时常出现在他梦里,勾.引他,且还刺杀过他,最后又持剑自刎的那个女子找出来。

画册交给宫里的画师,成批赶制。

数十名画师日夜临摹,不出半月,数千副画册终于出炉,陆盛景下令全天下寻找画中人。

原本,他以为希望渺茫。

梦,不过只是个梦罢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画中人当真活在这世上,见到那女子的当晚,陆盛景狂喜之至,一把将人搂入怀里,无关乎任何.风.月.情.欲.,他只想感受那活生生的人。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他不允许她死。

外面灯火连天,叛军逼宫谋逆,陆盛景提剑出发之前,抱着美人,附耳告诉她,“是赵胤背叛你,将你送给朕,朕替你报仇,好么?”

他不知道怎么哄她,也不知如何与女子相处,他以为,这样是最好的方式。

谁知,等他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叛军,再度过来时,那锥心刺骨的画面又出现了。

女子躺在地上,精致的面容毫无血色。

陆盛景能够感觉到她的生命在眼前流逝。

就像是在最初的那个梦里一样。

蓦的,陆盛景猛然惊醒。

他睁开眼的瞬间,触目所及,是熟悉的幔帐,还有漏空银球里发出的冷松香的气味。

陆盛景,“……”

看来,还是.春,梦让人愉快……

今夜这种梦着实可恶,他十分不喜,确切的说,他不喜欢任何超乎他掌控的事出现。

陆盛景侧过脸,一瞬也不瞬的盯着身侧的女子看,如果目光可以化作箭矢,沈姝宁已经变成了刺猬。

沈书姝睡得很不踏实。

她总觉得有人在盯着她。

待她缓缓睁开眼,猛然对视上了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

沈姝宁身子一抖。

因为她的动作,连带着床榻也抖了抖。

陆盛景不知被什么所刺激,突然一个翻身压了过来。

他不将人命放在眼里。

但他不想看见沈姝宁再死一次。

陆盛景压着.香.软.的身子,内心终于找到了一丝安宁,“暂时还不想杀了你,你最好给我乖乖的!”

沈姝宁刚被吓醒,又突然遇到这种状况,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但,亲耳听见暴君说不想杀她,这无疑是一桩好事。她立刻点头如捣蒜。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沈姝宁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僵.硬。

如此尴尬之中,她鬼使神差的在想,陆盛景双腿不利于行,他是怎么翻身压过来的?

是用腰么?

暴君的腰可真好使。

沈姝宁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了这句话。

陆盛景翻身离开时,是背对着沈姝宁,仿佛又对她眼不见为净了……

***

这一夜,似乎总有人噩梦连连。

沈家,闺院。

沈玉婉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梦见自己被人勒紧了脖子,挂在城门上示众暴晒。尸首还被鞭尸,最终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而沈姝宁即便是死了,还被新帝追封成了姝元皇后,牌位供奉在皇家祠堂,受皇室中人永世跪拜。

“啊——”

沈玉婉抱着自己的脑袋,使劲晃了晃。

守夜的婢女听到了动静,立刻盏灯上前查看,“姑娘,您没事吧?”

没事?怎么会没事?!

沈玉婉就要崩溃了,她梦见自己被赵胤利用,跟在他身边一直无名无分,还梦见她不愿意嫁的陆盛景当了帝王。

而沈姝宁,她什么都没做,却被无数枭雄一生眷恋、爱慕着。

陆盛景……

那个残废,他、他会当上皇帝?!

沈玉婉头疼欲裂,她知道不该相信梦境,可梦里的一切那样真实,她还能清晰的记得被勒住脖颈时的窒息感,她的魂魄无处可去,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首被挫骨扬灰。

沈玉婉吓得浑身是汗,身子一直在哆嗦,对嬷嬷交代道:“去!去把母亲请来,我有话对她说!”

柳氏就在前几日,已经被沈重山抬成了平妻,沈玉婉现在即便不顶着沈姝宁的身份,她也是正儿八经的嫡女了。

原本,她以为好日子就要到了,谁知今夜会梦见了这么一场噩梦。

柳氏有孕时,为了固宠,仍旧与沈重山.行.房.事,以至于月份大的时候险些难产,虽然沈玉婉平安降生了,但柳氏伤及了身子,后来再也不能生育。

因着只有这一女,柳氏十分疼惜,一心渴望着唯一的女儿能够飞上枝头当凤凰。

不多时,柳氏就披着衣裳过来了,一看见沈玉婉,她吓了一跳。

只见女儿容颜憔悴,明明才年芳十四,但眉宇间多了沧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数岁。

柳氏当即大惊,心疼女儿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倘若没了容貌,还如何能够高嫁?

沈家眼看着已经不行了,柳氏不想只在沈家这颗树上吊死。

“我儿,这是怎么了?可是梦魇了?”柳氏忙问。

沈玉婉一把抱住了柳氏,“母亲,我们错了,大错特错了,不该让长姐去替嫁冲喜啊!”

她才是康王府指名要的世子妃。

日后陆盛景登基,她才应该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沈玉婉只想着高嫁,皇家的亲事是从来不敢高攀的,甚至想都不敢想。

可谁知道,她竟然离着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之遥!

柳氏糊涂了,“我儿,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沈玉婉遂将梦中的一切皆细细说了一遍,提到自己的死,她更是牙关打颤。

“母亲,我说的都是真的!陆世子他眼下不是醒了么?日后会不会腿也能好?母亲,咱们将大好前程拱手让给了长姐了,世子妃的位置本就应该是我的!”

“母亲,你帮帮我,我不想死,我更想当皇后啊!”

皇后……

柳氏心一颤。

她虽有野心,但皇后的身份着实不敢肖想,倘若女儿当了皇后,那她岂不就是帝王的丈母娘了?!

柳氏的野心瞬间膨胀。

然而,这也是梦。

梦这种东西太过玄乎,倘若只是女儿的幻想呢。

柳氏到底比沈玉婉年长十多岁,还算理智沉稳,“我儿,这只是个梦,陆世子即便日后恢复身子,他也是康王之子,眼下朝中有太子,也有数位皇子,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他。”

嬷嬷与丫鬟们皆被叫了出去,母女两人这才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沈玉婉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梦境太过真实,她无法怀疑梦里的事都是假的。

“母亲,近日来您的铺子是不是接连损失?我听说田庄子也着火了?”

柳氏面色一白。

似乎真是如此。

自打她成了平妻后,一切都很不顺利,真真是喝口凉水也会塞牙缝。

柳氏拧眉,就连已经半截身子埋入土里的陆世子又醒来了,她不得不开始怀疑女儿梦境的真伪。

沈玉婉又道:“母亲,眼下沈家败落,我无法高嫁,即便顶着长姐的身份嫁入冀州,胤哥哥也只是庶子啊,哪里能与陆世子相比较。母亲,我后悔了,我想嫁给陆世子!世子妃的位置,本就应该是我的呀!”

“对了,母亲,我还梦见父亲不久后会摔下马背,跌断了腿。”

柳氏被吵得头疼。

她原先以为陆世子活不长久了,不想让女儿去守寡。

可谁知陆世子这样快就醒。

眼下,她手头的确有些紧,攀上康王府的姻亲,有利而无害。

柳氏,“且让母亲再想想,不急……”

到底还是不敢直接赌一场。

***

次日,沈重山一大早出门上衙,就在要上马车之际,那马匹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发了疯。

沈重山一脚踩空,又恰逢地面落了雾水,他没有站稳,直接重重跌在了青石地面上。

“轰”的一声,随行小厮甚是都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沈重山面色瞬间煞白,疼得满头是汗,试图站起来时却发现再也支撑不住了。

柳氏正在院中喝花茶,就闻下人急急忙忙赶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出大事了!老爷他摔断了腿!”

柳氏手一抖,茶壶洒了一身,与此同时,她与沈玉婉对视上,母女两人的脸上一致露出难掩的震惊、后怕之色。

***

沈重山的腿一断,柳氏也开始相信了沈玉婉的梦境。

这一日安顿好了沈重山,母女两人捯饬了一番就直接去了康王府拜见。

得知沈家母女两人登门,康王妃先是稍稍愣住,但还是纡尊降贵的见了母女二人。

这是柳氏与沈玉婉第一次登门康王府,在亲眼目睹了康王府的亭台楼榭、奢靡陈设之后,母女两人的肠子都悔青了。

当初逼着沈姝宁替嫁冲喜,哪里是将她推入了火坑,分明是将她推入了金窟窿里啊。

单单是仆从所穿的衣裳,佩戴的首饰,都比寻常人家的妇人金贵不少。

柳氏与沈玉婉只觉得自己是土包子进了城,内心充斥着自卑与渴望。

堂屋内,上好的明前龙井端了上来,茶香四溢,就连杯盏也并非凡品。

沈玉婉目睹着康王府的一切,甚至开始怨恨柳氏,当初出了什么替嫁冲喜的馊主意。

“不知二位过来是有何事?”康王妃问道。

她正想对付沈姝宁,碍于暂时没有好法子,故此,才对柳氏母女和颜悦色,说不定一会就能有法子了。

柳氏轻叹了一声,立刻跪地不起,“王妃,妾身有罪啊,妾身……有一事不得不向王妃坦白!”

“哦?是么?那你倒是说说看,有何事想要坦白?”康王妃一手抚摸着刚刚涂上去的丹寇,一边问道。

柳氏见状,不留余地的贬低了沈姝宁,一番慷慨陈词后,还落了几滴泪。

“王妃,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吾家长女自幼丧母,秉.性.顽劣,她贪慕康王府的荣华富贵,成婚当日偷偷上了花轿,替代了她的妹妹冲喜。此事过去有阵子,妾身这心里头越想越是不舒服。”

康王妃唇角溢出一抹讽刺。

对柳氏母女这种人,她素来瞧不上,与她二人说话,简直掉了身价。

然而,她眼下正需要柳氏母女,“此话当真属实?”康王妃故作不知,“这么说,嫁进我康王府的世子妃是假的?!”

“你们沈家好大的胆子!”

康王妃低喝一声,内心却是舒坦了。

既然沈家今日如此识时务,那她就不便拂了沈家的好意,又道:“所以,沈家打算纠正这个错误?”

柳氏忙拉着沈玉婉一起跪下,“王妃,正是如此,妾身实在内心惭愧,不想再将错就错,妾身今日将女儿带过来了,沈姝宁那孽障,妾身可以再领回去!”

那是最好不过了!

康王妃心里暗笑。

但……

就怕陆盛景不同意。

因为是冲喜之故,沈家女的名字尚未入皇家玉碟,眼下要想掉包过来尚且来得及。

康王妃对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去把沈姝宁叫过来,本王妃也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竟敢私自代替妹妹嫁人!”

康王妃恨不能沈姝宁的名声越坏越好。

很快,在华嬷嬷的暗示之下,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康王府上下。

众人大惊。

他们的少夫人,竟然是个冒牌货!

***

沈姝宁被领到了上房堂屋。

面对一屋子的人,还有柳氏母女,她又想不通了。

千方百计逼她替代的人是柳氏母女,怎么现在又反悔了,还要将她逼走?

陆盛景好像突然成了香馍馍……人人都想抢?

沈姝宁一出现,沈玉婉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脸上。没想到这才一个月而已,一直令她厌恶的长姐,比此前出落得还要好看了。

美人秀眉如远山苍黛,朱唇若点丹蔻,万中风情尽在她不经意的眼神流转之间。

很美。

美得令人嫉妒生厌。

沈玉婉咬了咬牙,暗暗发誓,绝对不能让沈姝宁留在陆盛景身边,她立刻哭泣着道:“姐姐,你自己有婚约在身,为甚要抢妹妹的婚事?此事是你不对在先,婚事你得还给我。”

沈姝宁淡淡笑过。

柳氏母女不知因何缘由后悔了,而康王妃又不知因何缘由,似乎很是看不惯她。

所以,这几人蛇鼠一窝,今日是想坏了她名声,再将她赶走。

暴君的金大腿,她还没抱热,她岂能离开。

再者……

她和陆盛景已经同床共枕,且有过肌肤之亲了。即便还没有做成真正夫妻,却已……嘴对嘴了。

沈姝宁脸一红,正色道:“当初并非我自愿替嫁,我已经嫁过来了,就没有离开的道理,再者……我与夫君已经有了肌肤之亲,怕是不能再将婚事还给妹妹你了。”

“你!”沈玉婉记得,陆盛景在梦中的样子,那样伟岸清隽的男子,世间少有,她单是想到新帝的容貌,就忍不住心跳。如此出众的男子,本就应该是她的。

康王妃没料到沈姝宁会这样豁出去。

“胡说!世子刚刚苏醒不久,又大病数年,如何这样快就与你做成了夫妻!沈姝宁,你就这般恨嫁?就那么喜欢抢别人的夫君?!”

康王妃意有所指。

她看着沈姝宁,就不免想到她的母亲。

那人不也到处勾三搭四么?

且专门.勾.引.别人的意中人!

一想到这些年,她所受到的冷落,康王妃不能再忍,忙是低喝,“沈姝宁,你速速签下自离书,立刻离开康王府,否则别怪本王妃不客气!”

华嬷嬷已经火速备好了自离书,下一刻就要上前强行沈姝宁画押。

沈姝宁突然轻笑,问出了内心的疑惑,“母妃,你究竟在怕什么?为何一开始就很想让我离开?”

康王妃一怔,仿佛伤痕被人揭穿,怒火中烧,“嬷嬷,还等什么,让她画押!”

沈姝宁不同意,华嬷嬷亲自上前摁住了她……

***

王府后院子,康王与陆盛景正在垂钓。

仆从退开了数丈之远,康王神情凝肃,侧过脸看着陆盛景,“老二啊,你才刚苏醒,先养着身子要紧,其他事莫要轻举妄动。”

陆盛景仿佛没听见,鱼钩突然动了,他臂膀一提,一条鲜活的大锦鲤被钓了上来。

这是王妃特意饲养的九纹龙锦鲤,府上的下人,宛若伺.候大爷一样伺.候着这些畜生。

然而,下一刻,九纹龙锦鲤就被陆盛景用了匕首当场开膛剖腹了。

一股子腥味漫延,锦鲤被递到了康王面前,“儿子孝敬父王的,可烤着吃。”

康王,“……”

这时,严力疾步悄然走来,靠近了陆盛景后,附耳低语了几句。

陆盛景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去,直接调转轮椅方向,准备离开。

康王问了一句,“老二,你要去哪儿?”

陆盛景头也没回,“我最讨厌别人碰我的东西。”

这时,康王的人上前,将上房的事一一禀报。

闻言后,康王拧了拧眉。

他突然意识到,王妃对老二媳妇,的确有些敌意过重。

竟是那个人的女儿?!

“你再说一遍,少夫人是谁?沈家嫡长女?”康王突然站起身来。

心腹如实回禀,“回王爷,的确如此,眼下的少夫人是替嫁过来的,真实身份是沈重山的原配夫人所生。”

康王手一抖,呼吸都滞住了。

***

沈姝宁手婉吃痛,被华嬷嬷摁着肩膀,她的拇指指腹还是被迫摁了红泥,随后又在自离书上摁上了手指印。

恰在这时,一声低沉阴冷的声音传来,“住手!”

随即而来的,还有一阵透心凉的穿堂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盛景推着轮椅过来时,在场诸人皆感受到了一丝丝的凉意。

他逆着光,一身玄色锦缎绣银纹的长袍,玉.钩.束.腰,上本身挺拔修韧。墨玉冠挽发,面容清隽俊美,五官十分立挺,像是凛冬雪松,一身傲然铁骨,又似林中白玉兰,端得是美男子的浑然天成。

沈玉婉看呆了。

脑子里出现了刹那间的空白。

梦中的陆盛景已经让她芳心乱动。

谁知,亲眼所见之时,她更是难以把持。

如此俊美男子,她还是平生第一次遇见!

怎么会?!

她竟然把这样一位夫君白白让给了沈姝宁?!

沈玉婉觉得自己要气厥过去。

陆盛景自然是察觉到了沈玉婉的目光,他只觉嫌恶,鹰眸扫视一圈,直接落在了沈姝宁身上,只见美人发髻微乱,脸上还带着些许挣扎时留下的绯红,略有些收紧的衣裙起了褶皱,更显得身段曼妙,就仿佛是刚刚经历了一场风雨过后的娇花,带着些许凌乱凄楚的美。

两人对视,沈姝宁先抓住了机会,哽咽着走上前,“夫君,他们欺负我!”

陆盛景知道她在装。

但……

他就是很吃这一套。

沈姝宁一靠近,就被他长臂一捞,直接抱入了怀里,让她坐在了自己身上。

沈姝宁吃了一惊,然而,她算是看到了陆盛景的立场了,于是顺势就圈住了他的脖颈,十分大胆的故作亲密状,低着头,细嫩的面颊在男人的脸上轻.蹭,“夫君,我怕,嘤嘤嘤……”

陆盛景一僵。

她怕什么?

方才还对华嬷嬷一脸凶狠狠的样子。

陆盛景没有揭穿,他喜欢有獠牙的妖精。他自己并非善类,不会要求别人是善类。

他和她同流合污、狼狈为奸,才是甚好。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子爷竟然直接将少夫人抱在了怀里!

柳氏母女这个时候怂了,不敢插嘴说话。

康王妃只好硬着头皮,道:“老二啊,沈姝宁并非是你的妻子,她是冒牌的,假的,今日正好将这桩事纠正过来。沈姝宁骗你在先,这种居心叵测的女子不能留下。”

沈姝宁很机智的不掺和,还故意在陆盛景耳旁抽泣了几下小鼻子。

陆盛景斜睨了她一眼,仿佛心情甚好。

“母妃,我与娘子已经圆.房,若是眼下再换回去,只怕不妥了。”

沈姝宁呛住,差一点就咳了出来。

但腰子被人一捏,她吃痛,又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强忍着,在陆盛景怀里抖了抖。

康王妃面色阴沉。

柳氏母女咬牙切齿。

狐媚子就是不一样。

陆世子才醒来两天,沈姝宁这样快就勾了他做成了真夫妻!

沈玉婉拉了拉柳氏的衣襟,就快要急哭了。陆盛景这样的男子,她也想要啊,甚至丝毫不介意陆盛景已经和沈姝宁同.房。

康王妃可顾不得那么多,沈二是灾星,她必须要将灾星塞给陆盛景,“老二,不如这样吧,沈二姑娘也未婚配,你不如都收了?”

柳氏母女大惊,康王妃如何能说出这种话呢?

但,母女两人为了富贵,也并没有提出置喙,若是退让一步,能顺利进了康王府的大门,也没甚不妥。日后再使手段争宠,迟早能成为世子妃!

沈姝宁又在陆盛景耳边低低哭泣。

仿佛在抗议。

陆盛景挑了挑眉。

又说,“不必了。母妃有所不知,娘子一人已让儿子无法消受,怕是不能再纳一人进门。再者,儿子只喜欢看好的女子,歪瓜裂枣着实入不了我的眼。”

沈姝宁身子僵住。

暴君这是什么意思?他消受不起什么?

暴君果然是喜欢她的美貌,是个以貌取人的男子。

沈玉婉这下真的熬不住了,她的容貌还算秀丽,从没有人说她不好看,然而今日,陆盛景却是当着数人的面,说她是歪瓜裂枣。

沈玉婉一个激动,当场昏厥了过去。

柳氏见今日讨不到任何好处,死命哭泣,“我儿啊,你怎么这样苦命!被长姐抢了婚事,你日后可如何嫁人呐!”

柳氏那叫一个懊悔,眼下是铁了心要从康王妃得到什么。

康王妃着实看不上柳氏母女。

而这厢,陆盛景似乎不想继续玩下去了,他推着轮椅上前,拿起桌案上的自离书,当场撕了个粉碎,“母妃,儿子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丢下一句,陆盛景一手操控轮椅,一手搂着沈姝宁的细.腰,两人双双离开了上房。

康王妃觉得自己就要憋出内伤了,挥挥手,“轰出去!把这对母女给我轰出去!”

这厢,康王在路口焦急的静等,见陆盛景过来,他先是一怔,又想仔仔细细看几眼沈姝宁,可沈姝宁的脸是埋在陆盛景脖颈间的,他根本看不清。

“老二,这……”康王有些慌。

陆盛景没有停下,继续推着轮椅,“父王,娘子受了惊吓,儿子得带她回房了。”

康王,“……”

***

片刻后,沈姝宁即将被扫地出门的传闻不攻自破。

“世子爷从不喜人亲近,今日竟抱着少夫人在怀里坐着呢!”

“我刚才从上房听说,世子爷与少夫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

“……怎么?原来世子爷并非不行啊。”

“再不行的男人,一瞧见了少夫人那样的美人,不行也能行了啊。”

“……此言在理!”

陆长云今日在府外办事,一听闻心腹禀报,立刻快马加鞭归来,他一回府就听到了沈姝宁被陆盛景抱走的消息。

陆长云眉心紧拧,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进行接下来的计划。

这时,一小厮道:“大公子,王爷让您过去一趟。”

陆长云会意,浓郁的眉紧蹙。

***

书房内,康王来回踱步。

陆长云扣门而入,就被康王劈头盖脸骂道:“你是不是早就知情?你是几时知道的?”

陆长云垂首,“父王,儿子也是刚刚知晓不久,那……她到底是我亲妹妹?又或者不是?”

康王被问得哑口无言。

苍天在上,他也很想知道沈姝宁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滴血认亲这种事根本就不起作用,他数年前就已经试过了。

幸好……

幸好陆盛景不是他亲儿子!

康王府抹了一把汗,竟有种错觉是不幸中的万幸。

“父王?宁、宁儿到底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陆长云直接改了称呼,直觉告诉他,沈姝宁应该就是他的妹妹,不然怎会一看见她就会如此亲切。

康王脸色微微难看,磨叽了半晌,方道:“……有可能吧。”

陆长云,“……”什么叫有可能?是不是自己的骨血还弄不清么?

“那母妃那里,咱们该如何应对?”

康王头疼,“她就是个疯子,你尽量应付便是。”

陆长云又问,“二弟那边呢?二弟会不会伤害宁儿?”

康王这就更加没法笃定了,一想到方才陆盛景将一条锦鲤瞬间开膛剖腹,他太阳穴就直突突的跳。

陆长云没有离开,他给了康王致命一击,“父王,那万一宁儿是……是皇上的骨血呢?”

有情人终成兄妹?!

康王头昏脑涨,终是叹道:“想个法子,让老二与那丫头分开吧。”

陆长云,“可如今……”

康王明白他的意思,道:“放心吧,老二暂时无法圆.房。”

闻言,陆长云也松了口气。

事情发展到了今日这一步,他也头疼了。

***

长乐斋。

严力假装什么都没瞧见,一个人隐藏到了暗处,他已经迫不及待的等着严石与严正归来,然后将世子爷铁树开花的故事,一字不漏的告诉他二人。

陆盛景停下了推轮椅的动作,一垂眸就能看见女子细嫩的面颊近在咫尺。

甚至还能看见她耳垂上细细的茸毛。

她的耳朵尖尖是红的,嫣红漫延,直至两腮,粉嫩可人,像是雨后熟透的桃儿,处处透着诱人芬芳。

他的冒牌冲喜小姑娘子十分秀色可餐。

陆盛景不置可否的想着。

“娘子,你打算在为夫身上坐多久?”

低沉磁性的嗓音传入耳迹,沈姝宁猛然回过神。

她怎么还……呆住了呢?

这太不可思议了。

沈姝宁立刻从陆盛景身上下来,他身高颀长,身子虽是清瘦,但宽大结实,他的怀抱完全可以.容.纳.她。

沈姝宁处在原地,面色涨红,有些无措。

身份已暴露,陆盛景不仅知道了,还帮着她解围,且还撕碎了那份自离书,他的意思是——根本不介意她是替嫁的么?

她的美貌终于打动了暴君?

沈姝宁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未及沈姝宁打好腹稿,以及好好解释今日之事,陆盛景就岔开了话题,“娘子,你还没告诉为夫,那天在林中所见光景是否好看。”

他好像根本不关心沈姝宁的身份。

沈姝宁直接回绝,“不好看。”

“不好看?那你还看那样久?”

“……其实,也还行。”

“呵呵,娘子,你也想?”

“……不!我没有我不是你别胡说!”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陆盛景今日的心情甚好。

看着沈姝宁激动的样子,他挑了挑眉。

想起梦里无数.旖.旎.画面,她踮起脚,红唇挨近他,生.涩又勾.人的亲他。

可惜了,如今这妖女实在不够积极,远不如梦里主动。

这当然不能排除欲擒故纵的可能。

陆盛景没打算就此放过沈姝宁,“取纸笔过来。”

沈姝宁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不多时,纸笔摆在了桌案上,陆盛景推着轮椅上前,唇角似笑非笑,“记住你夫君的字。”

沈姝宁一愣,“嗯?”

“夫君字‘长乐’,你今日要给夫君做一首诗,其中必须包含‘长乐’二字,若是写不出来,今晚就不要上榻睡觉。”

沈姝宁,“……”

暴君不仅要求她貌美如花,还要求她满腹经纶?!

太难了……

沈姝宁觉得自己活得实在是太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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