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晕倒了。
小太监一去太医院传信, 御医们的心都“咯噔”一下,一张张脸都白了。
专门负责给皇后请平安脉的李太医最是紧张, 胡饼才吃到一半, 拿了药箱火急火燎的就往凤仪宫赶去。
一路上还不忘问着小太监,“十日前才请过平安脉,娘娘的脉象平稳有力, 很是康健, 怎么会突然晕倒?”
小太监也不知道,猜道, “或许是伤心过度的缘故?今日不是太子殿下离宫的日子嘛, 娘娘可舍不得了, 眼泪就没停过。小殿下前脚刚走, 转过身娘娘就晕了。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 您是没瞧见陛下那脸色, 啧啧,比锅底还要黑。李太医,待会儿您给娘娘诊脉时可仔细着点, 陛下这会子心情不大好。”
李太医擦了擦汗, “事涉皇后娘娘, 陛下定然是万分上心的。”
说话间, 人已赶至凤仪宫。
一进殿内, 一阵沉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李太医的心都吊起了。
战战兢兢走进去殿内, 刚准备行礼请安,头顶就响起皇帝沉金冷玉般的嗓音,“赶紧给皇后看看。”
李太医身子一抖, 忙不迭应道, “是,臣遵命。”
将药箱往一侧的桌几放好,他这才敢抬头往前看。
只见皇帝侧着身子坐在榻上,皇后娘娘半阖着眼,恹恹的靠在他的怀中。
李太医松口气,还好,皇后娘娘醒来了,应当没什么大碍。
顾沅一直想坐起来,毕竟这么多人瞧着,她个皇后这般靠在皇帝怀中,于礼不合。可裴元彻的手臂一直搂着她的腰,不让她起来。
这边太医给顾沅号脉,询问她这会儿的感觉,最近可有什么异样,今日都用了些什么吃食。
顾沅一一答了。
李太医细细的诊着脉,眉头皱起,又松开,旋即又皱起。
裴元彻看他这神色变化,心里躁得很,冷声道,“诊个脉磨磨蹭蹭的,皇后到底怎么了?”
李太医心理压力陡增,额上都沁出冷汗来,“臣…臣……”
顾沅见状,温声道,“不急。你继续号脉。”
又抬眼看向裴元彻,软了语调,“你耐心点。”
不多时,李太医收回手,站起身,语带欣喜,“皇后娘娘的脉象虽浅,但依微臣的经验来看,应当是有孕了。”
有孕了。
这三个字一出,殿内的气氛拨云见月般,顿时明朗开阔起来。
顾沅整个人都愣住了,看着李太医恭贺的笑脸,又低头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里面又有一个小生命了。
“李太医,你确定我这是又有了吗?”她不确定的问。
“按皇后娘娘您的脉象和近日乏累厌食的症状来看,八成是有了。只是月份尚小,暂且看不出什么来。”李太医道,“若是娘娘不放心,等过上几日,臣再来给您请脉。”
裴元彻不动声色握紧了顾沅的手,漆黑的眼眸紧盯着太医,“那方才皇后为何会晕倒,可是有什么不妥?”
李太医斟酌着说道,“皇后娘娘这几日过多劳累,再加上情绪大起大落,气血上涌,这才昏厥过去。不过陛下您放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待会儿微臣开两幅安胎药,头三个月里娘娘多歇息,切忌不能劳累。”
太医殷切叮嘱一番后,才由秋霜领着下去开药。
李贵很有眼力见的将宫人们都带了出去,很快,殿内就剩下裴元彻和顾沅俩人。
“沅沅,我们又有孩子了。”
裴元彻成熟的眉目间难掩喜色,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腹部,轻笑一声,“这孩子来的真巧,许是知道他哥哥要走了,特地赶来陪咱们。”
顾沅没说话,脑子却是飞快的算了起来。
前世的延儿是十月初八的生辰,如今已是十一月底,腹中这孩子还不足月,这般算来,腹中的胎儿差不多也是九月或十月出世。
日子靠得这么近,那有没有可能,她怀中的这胎便是延儿?
这想法一出,她一颗心都变得火热起来。
裴元彻观她神色,也猜出她的想法,笑了笑,“若是延儿那就最好不过了,但若不是延儿,你也别失望。不论怎样,它都是我们的孩子,该在期盼中诞生。”
顾沅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柔声道,“我知道的。无论这孩子是不是延儿,是男是女,都是我的骨肉。”
裴元彻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发,“沅沅,又要辛苦你了。”
能拥有另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他固然是高兴的,只是高兴之余,想到妇人有孕所遭的那些罪,他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虽已过去五年,但她生宣儿的虚弱模样,他依旧难以忘怀,每每想起,只恨不得替她去受那份疼。
顾沅纤长的睫毛轻垂,柔软的手覆上他的手背,“你能体谅我这份辛苦,便值了。”
五日后,李太医又来请了一次脉,这次他能肯定皇后是有孕了。
其实不用他说,顾沅推算了一下来月事的日子,心里也确定了。
皇后再度有孕的消息一出,朝野内外一片喜色,各地州府也纷纷献上贺仪。
崔太后亲来凤仪宫探望,送了顾沅一大堆的补品。
远在陇西的景阳长公主也派人送来了许多贺礼,并说明年夏日她会回长安一趟,亲自看着侄女诞生——
景阳是满心期盼是个侄女的,毕竟她皇兄皇嫂模样都生的那样好,若要生个小公主出来,莫说长安第一美人了,天下第一美人都当的。
平国公府自然也是喜不自胜,赵氏和白氏第二日就递了牌子进宫探望。
小明岚见姑姑肚子里又有个小宝宝,又高兴又羡慕,转脸去摸白氏的肚子,期盼着自家阿娘也能给她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
张韫素和卢娇月也欢喜极了,两人还打着赌,赌顾沅肚子里是小皇子还是公主。
两人虽然都嫁了人,做了母亲,但凑到一块儿还是如少年时那般吵吵闹闹,全然没有半点诰命夫人的稳重模样,好几次把顾沅逗得捧腹大笑。
有一回顾沅笑的肚子疼,把御医都惊动了,裴元彻差点就下令禁止张韫素和卢娇月进宫,最后还是顾沅去劝。
张韫素和卢娇月两人都委屈死了,只觉得陛下委实不讲道理。
……
怀胎最重要的是前三个月,顾沅这一胎怀的不像前一胎那般轻松——
或许是在深宫里养了这几年,将人都养得娇贵了,有半点不适就很大的反应。
前三个月,顾沅孕吐的严重,闻不得半点荤腥,每日便是吃了吐,吐了吃,人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好不容易熬过了前三月,孕吐是没了,顾沅却爱上吃辣。
每一顿饭食都需有些辣味,可谓是无辣不欢。
裴元彻便寻了一大批擅长辣菜的川厨在宫中,变着花样给她做吃食。他自己也陪着顾沅一道吃辣,每每都辣的头上冒汗,嘴唇发红。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到了启新七年的夏日。
顾沅的肚子越发明显,腹中的胎儿是个极活泼的,很是爱动。
“这般爱动,肯定是个皮小子。”裴元彻熟练地给顾沅捏着有些水肿的腿,“等他出来,我非得揍他两下,这么晚还折腾你。”
“可我母亲说,看我这一胎的怀像,很有可能是个女儿。”
顾沅慵懒的斜靠在枣红冰裂纹锦锻大迎枕上,撩起眼皮,浅笑着看他,“若生了个女儿,你还舍得揍么?”
裴元彻轻咳一声,道,“女儿的话,你来管教。”
“你倒算得好,你唱白脸,由我来□□脸。”顾沅笑出声,伸手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眸光无比温柔。
红罗帐下,她低眉顺眼,淡淡的烛光透过一层轻纱洒在她柔美的脸庞上,仿佛给她镀上一层柔光,巴掌小脸的五官愈发显得精致。因着在孕期,相较于从前,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妩媚与韵味。
捏腿的动作忽然变得缓慢起来。
那目光太烫,烫得她脸颊都发热。
她稍稍偏过头,磕磕巴巴道,“你…你别捏了……”
再捏下去,怕是要出事。
“你先睡,我出去趟。”
裴元彻抽回手,他本想逗弄一下她,没想到这般揉捏后,见她羞红的脸颊,眼角那含春带怯的妩媚,他自个儿先受不住。
顾沅乌黑的眸子水光潋滟,“你去哪?”
声音软绵绵的,尾音似带着钩子,惹得人心痒痒。
裴元彻喉结上下滚了滚,“去冲个澡。”
要是再待下去,他怕会克制不住。
夏季燥热,无论是她欺霜赛雪的白嫩肌肤,亦或是身上那清雅的馨香,无时无刻不再考验他的定力。
这几年来他们感情愈发深厚,说是蜜里调油也不为过,床笫之间更是和谐。两人心意相通,便再没节制过。谁曾想一朝怀孕,就得忍这么久。
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就要去穿鞋。
忽的,腰带被扯了扯。
他回过头,就见顾沅白玉般的小手扯着他的衣带。
她面颊笼着一层淡淡的绯红,不敢去看他,声音细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接生嬷嬷说过,胎坐稳后……轻点也是可以的。”
裴元彻身子一僵。
顾沅等了一会儿都没听到他说话,脸更热了,只觉得自己怎的这般不矜持了,竟然主动说出这样的话来。最窘迫的是,他还没回应,他会不会觉得她不知羞……
她胡乱的想着,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她就不该说的。
倏然,男人山一般的身躯朝她压去。
风起云动,窗外不知何时落起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