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初升, 溶溶月光笼罩着大地,爬上屋顶树梢, 洒在微风轻拂的河面掀起粼粼波光, 空气中弥漫着兰花与杜若的清香,扬州城内千万盏灯光亮起,正是应了花市灯如昼之景。
晚饭是在之前宋书意推荐的那家祥柏楼用的。
订了五楼的临窗雅间, 从高处往外俯瞰, 只见街市人流如织,花灯涟漪, 人声鼎沸, 别有一番景致。
“上回我尝过这家的蟹黄汤包和清炖狮子头, 清淡鲜美, 很是不错......”顾沅缓缓抬眼看向对面坐着的裴元彻, 柔声道, “夫君要不要也尝尝?”
纵然白日已经听她唤过许多句夫君,但每一次听,裴元彻心神都忍不住为之一荡。
他放下手中茶杯, 淡笑应了句, “一切都听娘子安排。”
顾沅看他凤眸含笑, 莫名有种被调戏之感, 稍稍敛眉, 扭头对秋霜报了一些菜名。
秋霜一一记下, 随即走出雅间, 去通知店小二准备。
没多久,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就送上桌子,除了些小菜以外, 店家还送了两碗玩月羹, 一碟月团,一壶自家酿的桂花酒。
裴元彻拿过那壶酒,自顾自倒了一杯,端到鼻下轻嗅,而后尝了一口,眉梢微挑,“味道不错。”
一饮而尽后,他掀起眼皮看向顾沅,“你也倒一杯尝尝?”
顾沅摇了摇头,羞赧道,“我酒量不好,怕喝多了闹笑话。”
“浅酌一杯而已。”裴元彻起身挪了位置,从对面换为侧边,离的顾沅更近了些。
他朝她那边俯下身,那双漂亮的黑眸带着浓浓的暧昧意味,压低声音道,“大不了喝醉了,孤背着你回去。”
他还记得上回她喝醉时的妩媚姿态,真是销魂噬骨,难以忘怀。
顾沅被他看得脸颊发烫,心里骂着这人没个正形,但见他兴致正高,想到晚上的计划,也不好惹他不快,便垂下眼睫,小声道,“那就尝一杯。”
裴元彻给她倒了一杯酒,她端起来,桂花的馥郁甜香扑鼻而来,浅尝一口,那酒水清淡香甜,不像酒,更像是甜饮。
一杯喝完后,顾沅还有些意犹未尽。
裴元彻看出她贪杯,轻笑了一声,“再来一杯?”
“不了,待会儿还要逛花灯会,喝醉了不好。”顾沅摇头拒绝,心道,可惜今晚有大事要做,否则多喝几杯也不错,若以后再来扬州,她定要买个几坛子慢慢喝。
裴元彻也不为难她,将那盏玩月羹推到她面前,温声道,“先吃些羹汤暖暖肠胃。”
顾沅轻轻应了声,拿起调羹,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裴元彻举杯饮酒,看着淡淡月光洒在身侧之人乌黑的发鬓间,她头上戴着的是他之前给她买的那支珍珠流苏金玉步摇,清风从窗牖吹进,流苏摇晃,轻漾着璀璨的光。
窗外笑语不断,隔壁雅间的客人估计喝高了,抚着掌唱起中秋歌谣。
几杯酒下肚,裴元彻的眸光也变得迷离。
他有种错觉,仿佛眼前这一切,只是一场美梦。
他不敢醒来。
感受到来自男人的注视,顾沅有种无边的压力,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她总觉着今日裴元彻总是盯着她看,看得她心里毛毛的,忍不住去怀疑是不是自己露出什么破绽,惹他怀疑了?
缓了缓心神,她露出一抹温柔浅笑,拿起筷子给裴元彻夹菜,“这道玛瑙肉肥而不腻,酥香入味,殿下尝尝看?”
裴元彻回过神,对上她的笑,心头稍定。
不是梦。
前世他做梦也不敢这样梦,顶多是梦见她对他态度好些,不再怕他,不再抗拒他,哪里还敢奢望她这般温柔的朝他笑,为他夹菜、为他选衣料,还愿与他一同过中秋逛灯会。
气氛愉悦的用过一顿晚饭,俩人离开酒楼,手拉着手逛花灯会。
宽敞的大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各种铺子鳞次栉比,门前都挂着灯,出来逛灯会的人们摩肩继踵,手中大都提着一盏花灯,在朦朦胧胧的夜色中,泛着浪漫的光。
顾沅与裴元彻刚买了一盏兔子灯,没走两步,就听到茶舍里的说书人正在将嫦娥奔月的故事。
“......且说那嫦娥吞下不死仙药,飞升为仙,去了那月亮上的广寒宫。广寒宫是何地,诸位客官品品这殿名,广寒宫,宫殿又大又冷,连个可说话的人都没有。眼看着人间烟火热闹,夫妻成双成对,家人团圆美满,再看那空荡荡的宫殿,嫦娥是又孤寂又后悔,若是不偷吃那仙药,怎会远离家乡亲朋好友,远离她的夫君后羿,落到个这般凄凉境地.....”
说书人唏嘘,听书人也纷纷感慨。
“这嫦娥一个人守在月亮上,多可怜啊。”
“是啊,所以说这女人家就得安分些,好好的偷吃什么仙药,现下后悔了吧。”
“谁说不是呢!这样的神仙做的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地上与后羿做一对恩爱夫妻。”
“走走走,运河那边有水傀儡表演,咱们快点去,晚一步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人们七嘴八舌的散开,顾沅垂下眼眸,盯着手中那盏精巧的月兔花灯出神。
裴元彻的目光淡淡扫过顾沅的脸庞,薄唇微抿,轻捏了下她的手,“在想什么?”
顾沅一怔,堪堪回过神来,抬头看他,“没什么。”
裴元彻不错眼的盯着她。
顾沅只好道,“我在想刚才嫦娥的故事。”
“嗯?”
“嫦娥她真的会后悔么?世人常说嫦娥在月宫里孤寂,可万一她就喜欢那样的日子呢?养着小兔子,有大把自己的时间,种种花,看看书,每天自由自在,闲着还能看吴刚砍树,这不快乐么?为何一定要与后羿生活在一起,才叫幸福?”顾沅疑惑道。
裴元彻的眸光顿了下。
不知为何,心下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沉吟片刻,他压下燥郁,修长的手指屈着,敲了下顾沅的眉心,沉声道,“一个故事而已,别想得那么深刻。”
顾沅小声的哦了一声。
裴元彻搂着她的手臂不由得收紧,带她往前面走去,“走吧,去看水傀儡戏。”
顾沅也不再提那事,又挂着笑,与他一起欢欢喜喜看戏,放水灯许愿。
她和裴元彻写的许愿条,一个是执子之手,一个是与子偕老。
放灯的时候,她看着那随着水流缓缓飘下去的水灯,心里默默念道:纸条上的愿望不作数,嫦娥仙子若有灵,请保佑她今晚逃跑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