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老夫人许久不管事, 常年都是吃斋念佛,侯府当家主事的其实是孙氏。
但如今孙氏这个主母被老夫人罚去跪佛堂, 下人们可不都惊讶了吗。
虽然老夫人对侯府的主子们都不亲近, 但也从未见她发过这么大的火,当着全侯府的面,落了孙氏的脸。
现在对于孙氏来说, 跪着陪公良静不算是罚。
她当家主母的面子全没了, 那才叫罚。
唐梨花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她本来就没准备给孙氏留面子, 罚就罚了。
打发走孙氏后, 唐梨花便待在公良媛的汀兰苑, 看着那些下人精心伺候人, 一直冷着的脸才缓和了不少。
跟在她身后的婆子姓钱, 钱婆子跟了主子几十年, 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什么这么快转变了对刚认回来二姑娘的态度。
但是作为一个下人,钱婆子只知道,主子是什么态度, 她就是什么态度, 主子竟然对二姑娘好, 那她就要对二姑娘精心, 这是她做下人的准则。
钱婆子在主子休息的时候, 就把汀兰苑的下人都叫出去训斥, 留下两个丫鬟在床前伺候着。
钱婆子之前在公主府, 都是替主子管一整个府里的下人,跟了主子久了,那浑身气势, 当然不是这些个丫鬟小厮能承受的住的。
她板起脸来, 一声声的训斥,让丫鬟小厮们都软了腿,直接跪倒在地。
“主子既然让你们来伺候二姑娘,那就是你们的荣幸,你们却让二姑娘掉下水,如今还是高热,一个个贱蹄子皮都给崩严实了,再有下一次全都发卖,侯府不需要你们这些不尽心的下人。”
丫鬟小厮们额满冷汗,身子颤抖,齐齐求饶。
钱婆子不为所动,眼皮一掀,扫过跪着的众人,“那日二姑娘落水时,是谁在身边伺候的?”
院子里一时静默无声,在钱婆子凌厉的眼神下,两个面色惨白的小丫鬟,跪到了前面。
“回钱管事,是奴婢们。”这两个本来就跪在前面,是二等丫鬟,还是孙氏身边派过来伺候公良媛的。
钱婆子当然知道,她作为老夫人的耳目,虽然老夫人不管事,但钱婆子对府里的一切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兴起问上一句,钱婆子都能答得上来。
“奴...奴婢春兰。”
“奴婢秋菊。”
两个丫鬟身子都害怕的打摆子,连头都不敢抬。
“你二人是二姑娘的贴身丫鬟,日夜跟在二姑娘身边,却让主了遭了这么大的罪,罚三月例钱,歌去领罚二十板。”钱婆子眼神冷漠。
两人一听,就连连磕头,春兰跪在地上挪了几步不,“望管事明鉴,不是奴婢们没护主子,实在是当时事发突然,二姑娘又把奴婢们谴走,这才...”
她的话没说完,就听钱婆子一声怒斥,“大胆,你既没顾好主子,还敢胡乱攀扯,真以为我是好糊弄的。”
“你既有怨言,那也不必在二姑娘身边伺候了,降为三等丫鬟。”
春兰心惊,没想到自己只是说了句实话,还给自己招来难,她顿时急了,要知道三等丫鬟和二等丫鬟之前的待遇差距有多大,她好不容易才爬到二等丫鬟,有幸在侯夫人身边伺候。
往日那些子下人看到她都得‘春兰姐姐’的喊着,后来被派到刚认回来的二姑娘身边伺候着,她虽心有怨言,可也谨守本份。
没想到就因为二姑娘落湖,受了罚不算,还要被降成三等丫鬟。
“钱管事,我可是夫人派来伺候二姑娘的,您不能...”春兰急起来,就有些口无遮拦了。
钱婆子眼神顿时锋利如刀,射向春兰,再要开口,却有一人被她还先。
“不能如何?”清清淡淡的声音,让春兰激动的声音嘎然而止。
钱婆子闻言弯腰恭声,后退到一边,“老夫人。”
出来的正是唐梨花,她眼神冷漠,手中是一串被盘的油光水亮的佛珠,看着还没有钱婆子方才那样的气势。
而愣是让下面跪着的下人心生寒气,刚才面对钱婆子还在颤抖低泣的下人们立刻噤了声,身子僵硬的,一丝抖动都不敢,连呼吸都下意识放浅了。
春兰更是一个瘫软,差点直接晕过去,但她不敢。
对着钱婆子,她还能提起胆子据理力争,但对上老夫人,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我还不知道,府里什么时候仗着孙氏,就能越过我来。”唐梨花有原身留下的习惯,说话的同时,手中的佛珠在慢慢转动。
很快就有下人给她搬来太师椅,钱婆子扶着主子坐下,为她端上一杯茶,“老夫人切勿动气,都是这群贱蹄子仗着二姑娘才回府,就伺候的不尽心,老奴定会仔细敲打。”
唐梨花眼皮微垂,接过手边递来的茶,微微热气吹拂到面,眼前好似蒙上一层雾,她却连眼睑眨都没眨,“既都不尽心,那便发到庄子上去吧,等媛儿醒了,让她自己再选一批就是。”
钱婆子当然没有异议,恭声应是。
底下的下人们却一个个如丧考妣,犹如被人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可面对侯府的老夫人,他们连求饶都不敢,只能被人赶着出了院子。
心中更多的是后悔懊恼,不该因为被调到二姑娘院子,就敷衍了事。
唐梨花看着春兰被两个婆子拖着离开了院子,眼神幽深。
这侯府的下人和主子,就如人生百态,挣扎在底层,想要往上爬,跟在厉害主子身边,就高人一等。
跟在不受宠主子身边,便夹起尾巴,不敢惹人眼。
别以为他们这又多可怜,在这个时代,在侯府他们至少还能吃饱穿暖,还有额外的例钱交给家里。
到了外面能不能填饱肚子都是个问题。
这些人跟在哪位主子身后,也就是例钱多少的问题,但他们却偏偏有了别的心思。
在小说剧情里,这些人前世也被派来公良媛的院子。
公良媛前世进府的时候更不堪上不得台面,这群子下人便在背后说嘴,虽人在汀兰苑,可做事并不上心。
一寻到时间,就去讨好公良静院中的下人,希望能搭上机会,往后自己也能去大姑娘院里伺候。
所以说公良媛对公良静的怨恨也不是平白无故的来的,这些人自以为自己的目光很隐晦。
但公良媛性子本来就敏感,对于下人们时不时投过来怜悯的眼神,更让她怯弱。
特别是春兰,更是不把自己当作丫鬟。
孙氏来的时候她装乖卖巧,孙氏不在的时候,公良媛连指使她倒杯水,都不行。
前世公良媛不是没有跟孙氏提过自己不要丫鬟伺候,但孙氏以春兰以前是她身边伺候着的,最懂伺候人,有春兰在她才安心。
给公良媛说的,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散了个一干二净。
孙氏是不知道春兰竟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但她身为母亲,连自己女儿的一样都看不出来。
后来公良媛黑化后,首先处置的就是春兰,将人打的皮开肉绽,孙氏还因为这个训斥了她,根本就不问什么缘由。
而那个秋菊就是纯属的会咬人的狗不叫,公良媛对她的信任多一些,但每次公良媛针对公良静失败,其实就是秋菊通风报的信。
孙氏精挑细选,就选出这么两个东西。
唐梨花对于把她们发配到庄子上,心安理得。
去了庄子苦了点,但总能饱肚子,比发卖了好,但肯定是没在侯府快活。
于是,继侯夫人和大姑娘被老夫人罚了后,汀兰苑的下人全被发配到庄子上。
春兰和秋菊二人是被打了二十板,抬上马车的,一刻都没耽误。
孙氏这时候还在和公良静一起抄写佛经,根本就不知道外边的事。
赵奶娘倒是听到了风声,急的如同火上的蚂蚁,她知道这是老夫人真对夫人不满了。
但她再焦急都不能进去跟夫人通气,只能再外边来回转悠。
晚饭唐梨花是在汀兰苑用的,她吃完不久,在院子里走动消食,前院那边传来消息,侯爷公良山回府了。
公良山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听前院管事说了今日家中发生的事。
前院的周管事是个中年男人,也是公良山的心腹,他此刻抹着额上的冷汗,和侯爷一一禀告。
公良山听了有些惊讶,“母亲当真罚了孙氏和大姑娘?”
周管事如实点头,“小的以为老夫人真是动了真气。”
公良山沉默下来,微微沉吟,“如此我便去汀兰苑看看。”
公良山这会也顾不得用晚饭了,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往汀兰苑来了。
唐梨花接到消息不久,公良山就大步走进。
伺候唐梨花的下人们见到公良山都是弯腰低头,“见过侯爷。”
公良山摆手,对着上座的唐梨花作揖,“儿子见过母亲。”
唐梨花淡淡应了一声,“坐吧。”
公良山闻言也不推辞,在她下手坐下。坐下之后微微迟疑询问,“媛儿如何了?”
唐梨花神情不变,“还未苏醒。”
公良山的眉头微皱,心中也有些担忧。
“可请太医来看过了?”说完也不等唐梨花回答,回身,“来福去拿我的帖子请陈太医来府上一趟。”
跟在他身后的小厮低低应了一声,就要转身往外边去。
唐梨花阻拦,“已经请过了,说是发了热,明日就能醒。”
公良山见是如此,也安心了不少,随后又想到自己的来意,拿眼小心观察母亲的脸色,轻咳一声,“母亲,孙氏和静儿是怎么了?”